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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上缺)出房,轉過天井,只見屈氏與濮義老婆癡呆呆的立在那里。友生看見,吃了一驚,連忙回轉書房睡了。屈氏與濮義老婆領了朝云,回到房中,問道:“姑爺怎么說?”朝云不敢隱瞞,從頭直說,氣得那濮義老婆捶胸跌腳道:“什么要緊,斷送了我一個女兒!”鼻涕眼淚哭個不住。屈氏道:“適才囑付你的,臨期須要叫喊,為何你絕不出聲?”朝云道:“我本要叫,無奈姑爺將那蜜甜甜的舌尖兒填塞在我口中,一時叫喊不出。”只見那小川走過來問道:“這事怎么說?”屈氏將朝云的言語說與小川聽了。小川道:“既然如此,料不是個呆女眷,明日與他講話。”屈氏道:“這是我們不是,與他何干?只是到了初六,要他拜花燭。若還不肯,須索處治他一番,方出此氣。”大家怨悵了一會,各各睡去。不題。
且說友生為這朝云,一連住了幾日,每每黃昏時候,直等到二三更天,方才去睡。想道:“我與朝云勾當,他父母若還知道,必定加之顏色。若不知道,緣何截足不來?這事大有可疑。我明日私下問他一聲,方才放心。”候到次日下午,只見朝云獨自一個在角門囗囗囗囗囗。友生四顧無人,走到身邊問道:“朝云姐,為何晚間不拿茶來?”朝云道:“母親知道了,連贈嫁不穩哩。”友生聽了這兩句話,不加思索,已是回報肚腸,笑道:“緣份若此,何命之蹇也!”這日到房就睡,想道:“不要沒主意,明日回去吧,若再遲延,便落他局了。千著萬著,走為上著。”到了五更,穿好衣服,出房竟往后門一溜,逃之夭夭去了。到得家中,父母尚未起床,便到房中收拾鋪陳銀兩,叫琴司挑了,連父母也不別,雇了一只小船,往望州進發。不題。
且說小川清早起來,差濮義去叫廚司、定戲文,家中打點,好不熱鬧。大家忙了一會,只見濮義老婆慌慌張張走進來道:“昨夜失賊了!”后門已是大開,檢點家中并不失脫。前前后后俱已看到,只有書房失了一個女婿,連忙報與小川知道。小川曉得他逃走回家去了,再叫濮義請來。濮義走到陸家,見了天成,說道:“家主多拜上相公,今日要姑爺另拜花燭,特道小人來請。”天成道:“自那日到你家來,并不見他返舍。”只見管門老兒進來對天成道:“小相公天未明敲門進來,叫琴司挑著行李,不知那里去了。”天成即將此話覆了濮義。濮義領命而去,回覆小川。大家一場掃興,氣得十生九死,不在話下。
且說友生一程來到杭州,看見西湖景致,不勝歡喜。盤桓數日,再四流連,又恐父母差人追尋,須索遠遁才是,即便渡江。盤山過嶺,吃盡奔波,行了半月,已到江西地面,落了飯店。想道路已遠了,不必再行,思量覓一住房,安頓身子,用功讀書。只見店門前走進一個客人,也是投宿的,因來遲了沒有空房,就與友生合著一個房兒,彼此拱手。友生問道:“請問老兄貴姓大名?仙鄉何處?”那人道:“小弟姓嚴名真,住在吳門。”友生也通了姓名鄉貫,兩人俱是同鄉。友生道:“老兄到此貴干?”嚴真道:“家兄嚴悅,現任吉安知府,幕中乏人,家兄特令小弟返舍,覓請幕賓,因而到此。但不知尊兄到此何干?”友生道:“小弟有一敝友,在吉水作邑,特請小弟入幕。不料中途聞報,他已丁艱回去,所以羈遲在此。”嚴真道:“不知尊兄肯到家兄敝署去么?”友生道:“小弟匪才,恐不堪為令兄鞭策。”嚴真見他言語溫雅,人物稀奇,必是個有學問的人,要他同行,庶免歸家,省卻往返之勞。遂叫店主人設下一壺一菜,兩人對酌。言語投機,竟成莫逆。到了次日,嚴真替友生算還飯錢,二人雇了轎馬,一路往吉安進發。
且說朝云自友生去后,朝思暮想,病了一年,把一個粉裝成、玉輾就的容貌,弄得骷髏相似,服藥禱賽,全無應驗。臨死之時對母親道:“孩兒大約不濟事了,箱內有一題詩汗巾,千萬要與我帶去。”濮義夫妻連忙向箱中尋覓,果然有一汗巾,將來遞與女兒。朝云看了這件東西,倍增傷感,霎時間便瞑目而去。竟與巧巧之死卻無兩樣。
要曉得這兩個魂兒,是與友生不肯干休。果然精靈不泯,到了陰司恰好遇見巧巧。說來都是陸友生的冤家債主,到了閻羅案前,雙膝跪下,把陸友生的薄情短義,哭訴一番,還要思量回陽,與他聚首。閻王即查姻緣簿上,陸士善與巧巧、朝云鳳緣已滿,無容再合;更查得陸士善本該少年科甲,因他無故棄妻,上帝嗔怒,將他前程革去。二人聽了,哭倒在地。閻王道:“你二人陽壽雖未該絕,但已脫胎離舍,不得回生。且放你作浪蕩游魂,遨游塵世,直到陽壽終時,再行發放。”二人隨風化影,離了陰司,一徑往吉安府來。正是:
冤家本是前生結,來世冤家今世成。
按下不題。
且說濮小川養了這個女兒,受盡萬般氣惱。女婿逃走出門,杳無音信,養著女兒,終無結局。若還改嫁,倘若女婿回來,又費周折。正在那里與屈氏宛轉躊躇,沒法布擺,聞得朝云死了。小川道:“我們不若將朝云當作女兒開起喪來,只要瞞得陸家耳目。”屈氏道:“依你見識,將大喬著放何處?”小川道:“我有一個表親,叫做孔方,他領我三千本錢,在吉安府開張飯鋪,將女兒寄送他家,待事冷落,另擇一配,豈不干凈!”屈氏道:“只是女兒自小在我身傍,怎忍舍他遠去?”小川道:“事到其間,不得不如此了。”便與濮義夫妻說知。濮義也落得如此,即報到陸家,說大姑娘死了,殯殮成禮。陸天成夫婦都來哭吊,信為實然。只是苦了朝云,活也要他替,死也要他替。不覺過了七七之期,小川另差管家濮忠夫婦,準備盤纏行李,隨了大喬直到孔家。濮忠先進投書。孔方見書,便請侄女進內,見過了禮,收拾房幃與他住下。孔方就囑付媒婆,要尋親事。那知這個滯貨,到處不通行的,一連說過四五十家,沒有一家落馬。又耽擱了幾個年頭,絕無受主,媒婆說合之興漸漸已闌,大喬要嫁之心也漸漸淡了。正是:
命運不該天喜動,紅鸞偏照別人家。
且說陸友生在嚴悅府中做了五年幕賓,囊中積蓄也饒,就改名嚴豫,隨任進學。一日忽有報來,欽取嚴公進京。嚴公欲帶友生同去,友生想道:“多年不回赴考,這秀才已是久曠的了,若回去時,豈不兩頭脫空?不如再待兩年,鄉試中得一名,娶他一個標致娘子,那時衣錦榮歸,一舉兩得,卻不是好!”寫書一封,煩嚴公帶回,自己租了一間民房住下,且自用功讀書。
適值七月七日,家家乞巧穿針,友生想道:“今日是巧巧生日,我若在家,必與他稱觴歡喜。如今天各一方,急切里不得見面。”不覺流下淚來。便口占一律道:
兩地相思各淚流,天邊枉自說牽牛。
難消帝女千年恨,欲解仙媛七夕愁。
繡閣雨云情耿耿,綺窗風月思悠悠。
巫山遠隔銀河水,悲斷人間宋玉秋。
吟罷,只見門兒呀的一聲,不知甚么人來,且聽下則自有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