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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砍柴
笄頭山的晨光來得總比平原遲些,漆黑的山腳下一座柴草房里,伴隨著小心翼翼的聲響,有燈光忽然間朦朧里亮了起來。灶臺前一名神色憔悴的老年男子極力壓制著胸腔的咳喘,東頭昏暗的角落里喊了一聲:“妄兒,該起床了?!苯锹淅镉幸粋€男孩的聲音慵懶的“哦”了一聲,便見一個個頭不高略顯瘦弱的小男孩正系著褐布短衫的扣子,向灶臺旁喑暗的燈光中走了過來,這男孩熟練的向灶臺旁的水缸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幾下后,便端起灶臺上石碗里的早米粥喝了起來。灶臺前站著一位麻衣老漢,頭發蒼白,額頭的皺紋如同山上的褶皺一般,但雙目露出精光,顯得沉穩而堅定。喝粥的孩子叫陸無妄,老人是他的爹爹,大椿村的人都喊他陸九。
喝完粥的陸無妄提起一把左邊缺了一塊斧刃的黝黑斧子,將一團椿樹皮做成的繩子挎在右肩上,隨著木門“吱呀”一聲響,提斧子的少年的身影已消失在漆黑的晨曦里。昏黃的鹿油燈下,陸九聽到無妄說了聲“走了,爹爹”,再聽到無妄喊他爹爹時已是十年后。
椿樹的枝椏上,陸無妄的斧子已經劈開第六捆荊棘。斧刃上泛著奇怪的青光,陸無妄已經習慣了這把斧頭的奇異之處,他還是按照以往的習慣把沾著露水的柴禾碼得齊整,根根都留著三寸青皮——這是古椿村祖傳的規矩,取木留根,來年山神才會賜下新芽。
“妄兒,西坡的雷擊木莫去碰!”陸九從無妄開始進山砍柴時就給他說過。昨夜下了一場暴雨,沖垮了半片山崖,露出西坡黑黢黢的樹根,像極了陸九蜷曲的指節。天色已漸漸放亮,陸無妄默默念叨著爹爹的囑托,望著在黝黑的斧子的青光的映照下被暴雨沖刷而出的雷擊木的根觸,卻鬼使神差般徑直往西坡走去。懷里揣著的《齊物論》拓本硌得胸口發疼,那是前日在涿鹿河灘撿到的殘碑,碑文用鳥蟲篆刻著著“天地一指,萬物一馬”等語,筆鋒里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氣韻。
少年的胸口微微發熱,心里泛起一種難以道明的倔強,掄起斧子便從一根碩大的雷擊木的根部砍去,斧頭卡進焦木的瞬間,他聽見地底傳來陣陣金戈鐵馬的轟鳴。斧刃削砍的所在,那根碩大的雷擊木根部竟裂開一個碩大的裂紋,這裂紋順著雷擊木的紋路蔓延,青苔覆蓋的地面突然浮現出血色符咒。陸無妄踉蹌后退,那斧頭竟突兀的懸在半空,刃口迸出三尺青光,青光映照處,雷擊木下方的土地突然裂開,少年極目望去,那裂土緩緩中升起的半截青銅劍,那把殘缺的青銅劍插在一塊石碑上。少年使勁揉了揉眼睛,他看到石碑上赫然用鳥獸篆書寫著“軒轅冢界碑......”,其余的字皆模糊不可見。那殘缺的青銅劍劍柄處饕餮紋咬著“北冥”二字。殘劍震顫著發出龍吟,山澗霧氣凝成鱗爪形狀,盤繞在銹跡斑斑的劍身上。
似乎在一瞬間,天氣風云突變,遠處傳來悶雷聲。陸無妄解下汗巾裹住劍柄,卻沒注意云層里掠過七點銀芒——若水宗的北斗監察陣正在轉動。懷中的《齊物論》突然發燙,那些拓印的碑文像蝌蚪般在麻布上扭動,悄然爬向青銅劍的裂紋。
當第一道符咒順著劍柄溝槽滲入龍形浮雕時,百里外的龍女峰突然雪崩,十二道暗河水脈同時改道。那殘劍吸取所有的符咒后,倏忽間竟化作一道銀光,像一支利箭徑直鉆入少年的上丹田中。少年還未從眼前奇異的景象中反應過來,頓時便覺得頭部遭受重擊,撕心裂肺的疼痛瞬間侵襲少年的頭顱。這陸無妄畢竟才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年郎,生平那里遭受過如此疼痛,少年被這突如其來的疼痛折磨的意識漸漸模糊,下意識的雙手捂頭就地翻滾起來,好巧不巧,竟一頭撞向界碑,隨著一聲沉悶至極的撞擊聲后,少年最終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之后便倚著界碑昏迷了過去。沉睡中的少年不知道,他的嘴角溢出帶著腥味的鮮血,一絲絲全部滲入界碑。
天漸漸放亮,笄頭山上空的濃霧慢慢散去,金烏的光芒從山峰處漸次投射出來?!稗Z隆”一聲巨響,殘缺的界碑似乎是吸收了少年人新鮮血液的緣故,終于炸裂開來,化作一陣浮塵,已消失不見了。天地一片安靜,所有的怪異的景象已消失不見,連同昏厥過去的少年。
界碑下面赫然顯現一口冰棺,冰棺里沉睡著一位面色蒼白,卻有著絕世容顏的女子。冰棺中的女子睫毛上凝霜簌簌而落,似乎有一聲極其微弱的嘆息發出,隨后冰棺內的女子口中呢喃著聽不懂的話語。隨之,裂開的地面慢慢合攏,似乎這里從未發生過什么,連同那女子的呢喃,終于也消逝不見。
不知名的山澗中,一個褐衣破碎的少年漸漸蘇醒過來,正是因砍雷擊木昏厥過去的陸無妄。少年睜開眼睛,耳畔有潺潺的水聲響起,方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條不知名的小河里,隨之一股寒意瞬間彌漫全身,少年一個激靈跳了起來。待他在河床邊的草地上站穩時,發現周邊的環境極為陌生。少年低頭望向全身,才知道褐衣短褲分布著大小不一的破洞,像極了從火坑里逃出來的小乞丐。
心性一向沉穩豁達的少年不由得自嘲的在心里笑了笑,便使勁的蹦跳了幾下,破衣服上水不再滴答。這少年郎努力去回憶之前發生了什么,竟只記得他上山砍柴,無意砍中了雷擊木,之后卻是什么都不記得了。這少年現在唯一的想法是找到那把黢黑的斧子,那是他賴以生存的工具,自從父親陸九從山崖上不幸摔傷腰椎之后,從九歲起便是他帶著斧子上山砍柴,將柴禾上繳到若水宗以換取粗栗維持生計的。
想到此處,少年不免有些著急,回頭望向河里,發現斧子就放在河床里一塊裸露的青石上。少年暗暗高興,只要斧子在,一切都不是問題。但少年卻忘記了一件事,人不可能踏進同一條的河里的古訓。正當他滿心歡喜的跳進河里握起斧柄時,那塊青石突然動了起來,那清澈而寒冷的溪水突然凝聚成一道水練,向青石的方向卷了過去,河床里瞬間就失去一人一斧的蹤跡。幾乎在瞬間,河水恢復如常,只是少了那塊青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