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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局中局

民國三十六年的上海,霞飛路的霓虹將梧桐樹影染成紫色。在一幢巴洛克風格建筑的轉角,云閱樓的雕花玻璃門半掩著,墨色匾額下懸著兩串銀鈴,風起時叮咚作響,恍若女子腕間的釧鐲輕顫。

二十歲的喬舒總斜倚在紅木柜臺后,黛青色杭羅旗袍裹著纖細腰肢,烏發松松綰成墮馬髻,斜簪一支翡翠竹葉釵。她生著雙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看人時卻似蒙著層薄紗,將滿室的旖旎都籠在朦朧里。來往行人常被店內傳出的墨香勾住腳步,卻只見她指尖撫過線裝書的金鑲玉頁,輕聲道:“客官可是尋那本《玉臺新詠》?”

云閱樓看似尋常書坊,實則暗潮洶涌。檀木書架間藏著機關暗格,夾層里壓著《申報》的邊角料,撕開后便能看見用密寫藥水繪制的路線圖。某日暴雨傾盆,穿陰丹士林旗袍的婦人跌撞進店,油紙傘滴落的水痕在青磚上蜿蜒成暗紅。喬舒利落地合上店門,從樟木箱底取出銀針,三兩下挑開婦人肩胛處的布料——那里赫然插著枚淬毒的三棱鏢。

“法租界那批貨,被青幫截了。”婦人咬牙道。喬舒不答,素手如飛取出止血藥粉,腕間銀鐲輕碰瓷瓶,發出清泠聲響。待處理完傷口,她將本《牡丹亭》塞進婦人懷中,扉頁間夾著張泛黃戲票,座號“十三排五號”正是接頭暗號。

傳言漸漸漫過蘇州河。有人說喬舒原是北平琉璃廠的孤女,被戴笠親自栽培成特工;也有人賭咒發誓,曾在深夜看見她踩著高跟鞋,在霞飛路盡頭與黑衣殺手交手,翡翠釵甩出的寒光比月色更冷。但每當有小報記者上門采訪,她只泡一壺碧螺春,翻開《浮生六記》輕聲誦讀,書頁翻動間,茶香與墨香糾纏著,將所有秘密都釀成了故事。

當百樂門的爵士樂徹夜不休時,云閱樓的銅燈總在戌時熄滅。喬舒倚著雕花木窗,望著弄堂里搖曳的燈籠,將寫滿密電碼的信箋折成紙船。黃浦江的風穿堂而過,銀鈴驟響,恍惚間竟像是母親臨終前哼唱的江南小調,在血色與墨香交織的上海灘,織就一張無人能解的胭脂局。

三天后的清晨,薄霧還未散盡,云閱樓的銀鈴突然急促作響。喬舒正在擦拭那本《洗冤錄》,抬眼便看見司徒俊立在門口。這次他褪去了警服,換作一襲藏青長衫,手中折扇輕搖,倒真有幾分世家公子的風流做派。

“喬老板別來無恙。”司徒俊邁步而入,目光在書架間逡巡,“上次走得匆忙,總覺得這云閱樓還有許多妙處沒賞夠。”他的折扇忽地停在一本《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前,指腹若有若無地摩挲著書脊。

喬舒將一盞茉莉香片推過去,茶湯清澈,幾朵茉莉在水面舒展:“司徒公子好雅興,只是這上海灘的怪現狀,可比書上精彩多了。”她唇角微揚,發間的翡翠竹葉釵隨著動作輕輕晃動,“不知公子今日,是來尋書,還是尋人?”

司徒俊端起茶盞,卻未飲下,目光透過氤氳水汽落在喬舒身上:“實不相瞞,局里收到些風聲,說云閱樓藏著不該藏的東西。”他突然放下茶盞,折扇“啪”地展開,扇面上“清風徐來”四個大字墨跡未干,“喬老板不會連讓我翻翻書的面子都不給吧?”

話音未落,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喬舒神色未變,指尖卻悄然扣住袖中的銀針。司徒俊余光瞥見她的動作,心中一緊,下意識摸向腰間——那里本該別著配槍,此刻卻空空如也。

“司徒公子若是想看,盡管自便。”喬舒起身走向里間,“只是小心些,有些書,翻亂了可不好再理。”她的身影消失在屏風后,留下滿室茶香與若有若無的危險氣息。

司徒俊深吸一口氣,開始翻檢書架。表面看來,這些古籍并無異樣,可當他抽出那本《唐六典》時,發現書頁間夾著半張泛黃的船票,日期正是三天前那批走私軍火的到港時間。就在這時,身后傳來喬舒清冷的聲音:“公子找到想看的了?”

司徒俊轉身,只見喬舒倚在門框上,手中握著一支點燃的線香,青煙裊裊升起,在兩人之間織成一道若隱若現的屏障。他舉起船票,剛要開口,云閱樓外突然響起尖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打破了這詭異的平靜。

警笛聲在弄堂外炸響的瞬間,喬舒手中的勃朗寧已上膛,金屬撞針輕響混著骨哨尖銳的顫音。司徒俊看著那些黑衣人像墨色潮水般從屋頂、窗口涌入,繡著流云紋的袖口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后頸突然竄起細密的冷汗——那些暗紋,分明是司徒家護院獨有的標記。

“這是你安排的?!”喬舒猛地轉身,槍口抵住司徒俊喉結。她發間的翡翠釵劇烈搖晃,映得那雙桃花眼猩紅如血。黑衣人首領摘下黑巾,竟是司徒家老宅的管家陳叔,此刻正垂首躬身:“小姐,老爺有令......”

“住口!”司徒俊掙脫槍管踉蹌后退,撞得書架上的古籍紛紛墜落。陳叔的出現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想起離家時父親那句“歷練夠了就回來”,突然意識到這場“警局體驗”從一開始就是陷阱。而喬舒望著陳叔腰間那把鑲玉左輪——正是三年前刺殺滬上商會會長的兇器型號。

“司徒家好手段。”喬舒冷笑,將槍緩緩放下,指尖卻仍在扳機處懸著,“借警察局的手清剿異己,再讓親兒子當誘餌?”她突然扯開旗袍領口,鎖骨下方猙獰的槍傷赫然在目,“三年前碼頭那場火,也是你們干的吧?”

陳叔面無表情地抬手,黑衣人瞬間舉起槍形成合圍。司徒俊看著父親最信任的管家,又看著喬舒染血的指尖,終于明白這場看似偶然的對峙,實則是上海灘兩大勢力蟄伏多年的清算。警笛聲越來越近,而云閱樓內,一場比十里洋場更腥風血雨的廝殺,才剛剛拉開帷幕。

喬舒背過身去,槍口重重磕在紫檀木柜上,發出悶響。她盯著博古架上裂了道縫的青花瓷瓶,聲音比瓶中枯荷更涼:“司徒家的人,不該出現在這里。”

司徒俊喉間動了動,望著她因用力而繃緊的肩胛骨,突然想起初見時她倚在柜臺后的慵懶模樣。黑衣人已在陳叔示意下退至陰影里,檐角銅鈴被夜風扯碎,混著遠處巡捕的叱喝,織成張密不透風的網。

“我......”他剛開口,喬舒突然轉身,翡翠釵險些擦過他面頰。她眼中有明火在燒,卻又在觸及他怔忪神色時驟然暗下去,化作黃浦江上的霧:“趁巡捕沒到,從密道走。”

她甩下這句話便要去閂門,手腕卻被他攥住。司徒俊觸到她掌心薄繭,想起那些藏在古籍里的密信,喉結滾動著說不出話。喬舒卻突然笑了,指尖撫過他腰間空蕩的槍套:“司徒少爺不是想查云閱樓嗎?現在有機會——”

“夠了!”她猛地抽回手,從暗格里拽出油紙包塞進他懷里,“帶著這個走,以后別再來了。”紙包邊緣露出半截電報稿,他瞥見“鶴衣生”三個字,突然明白她書桌上那支纏紅絲的筆,原是為了紀念某個再也回不來的人。

警棍砸門聲傳來時,喬舒已退至書架后。司徒俊攥著油紙包沖向后巷,回頭望去,她的身影被店內燭火切成薄脆的影,像極了他曾在父親書房見過的,那幅被燒毀一半的《寒江獨釣圖》。

版權:云起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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