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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宴會鬧劇

八月的蟬鳴攪碎滬上暑氣,喬峰將燙金請柬輕輕擱在喬舒案頭,鏡片后的目光藏著不易察覺的狡黠:“阿姐生辰快到了,不如辦場宴會?駱先生前些日子還念叨,說該給你辦個風光的慶生宴。”

喬舒握著鋼筆的手頓了頓,墨跡在賬本上洇開。四年來,她早已習慣駱青海不動聲色的支持——從碼頭貨權到工部局人脈,他像影子般站在暗處,卻從未越雷池半步。此刻聽弟弟提起,記憶突然閃回昨夜,駱青海冒雨送來的那盒桂花糕,油紙還帶著體溫。

“胡鬧。”她佯作嗔怒,指尖卻摩挲著請柬邊緣的云紋,與駱青海袖扣上的暗紋如出一轍。喬峰卻突然湊近,壓低聲音:“阿姐,有些話,總該有人先挑明。”少年眼中映著窗外搖曳的梧桐葉影,四年前那個雨夜抱著她哭喊的男孩,不知何時已長成能看透人心的模樣。

消息傳開的次日,駱青海便出現在喬氏商行。他倚著雕花門框,西裝革履卻掩不住眼底的局促,手中的翡翠擺件在陽光下流轉著溫潤的光:“聽說要辦宴會?我那里有批從法國運來的香檳......”話音未落,喬峰從里間探出頭,故意提高聲調:“駱先生可得好好準備份大禮,阿姐可就等著驚喜呢!”

喬舒看著駱青海耳尖泛起的紅暈,忽然想起他曾在商戰中舌戰群儒的模樣。此刻這人卻像被抓包的少年,慌亂中將翡翠擺件推過來:“就當提前賀壽。”她接過時,觸到他指尖微涼,卻在相觸瞬間如觸電般縮回。

離生辰還有半月,商會已開始暗流涌動。有人揣測喬氏要借此聯姻,有人議論駱家將入主商界。而喬舒站在試衣鏡前,看著裁縫為她量體裁衣,突然意識到這場由喬峰挑起的宴會,或許將成為上海灘最難以預料的棋局——落子無悔,卻足以改寫所有人的命運。

水晶吊燈將宴會廳鍍成流動的金箔,喬舒扶著雕花欄桿俯瞰,香檳塔折射的光暈里,政商名流的寒暄聲混著留聲機的爵士樂此起彼伏。她摩挲著腕間翡翠鐲子,目光掃過宴會廳入口,忽然定在某個藏青色身影上——司徒俊立在旋轉門前,軍帽檐下的眉眼冷得像淬了冰,與四年前那個慌亂替她包扎傷口的少年判若兩人。

“阿姐?“喬峰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順著她凝滯的視線望去,鏡片后的瞳孔猛地收縮。四年前的雨夜突然涌進記憶:陳叔的槍聲、喬舒染血的旗袍,還有司徒俊扯開襯衫露出的鞭痕。此刻那人正解下軍大衣,肩章上的銀星在燈光下刺得人眼疼——不知何時,他已穿上了國民黨高級軍官的制服。

喬舒的指甲掐進掌心,翡翠鐲子撞在欄桿上發出輕響。她想起離開江南時留在司徒俊枕邊的字條,墨跡早已被淚水暈染,而如今重逢,對方腰間配槍的金屬光澤比記憶中的槍管更冷冽。司徒俊忽然抬頭,目光穿過層層人群與她相撞,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像極了云閱樓初見時,那個藏著秘密的世家公子。

“我去攔住他。“喬峰就要邁步,卻被喬舒拽住手腕。她的聲音裹著薄霜:“不必。“指尖撫過發間新換的珍珠釵,想起今早駱青海親手為她戴上時的鄭重。樓下,司徒俊已穿過迎賓廊,靴跟踏在大理石地面的聲響,漸漸與她劇烈的心跳重合。而宴會廳角落,駱青海握著香檳杯的手驟然收緊,琥珀色酒液在杯中泛起細密的漣漪。

留聲機的樂聲戛然而止時,水晶吊燈突然暗下三分。喬舒提著珍珠綴邊的禮服裙擺,緩步踏上鎏金臺階,耳墜上的碎鉆在陰影里忽明忽暗。全場賓客的竊竊私語化作潮水,直到駱青海從貴賓席起身,西裝革履的身影與她并肩而立,整個宴會廳陷入死寂。

“今日邀各位前來,不只為慶生。”喬舒的聲音清亮如碎玉,指尖卻微微發顫。她瞥見臺下喬峰攥緊的拳頭,又與司徒俊寒潭般的目光相撞——那人此刻正將威士忌一飲而盡,喉結滾動的動作帶著壓抑的暴戾。

駱青海接過話筒時,掌心沁出的汗洇濕了金邊。四年來無數次在心底演練的話,此刻卻化作沙啞的低喃:“喬氏與駱家,自今日起......”他忽然轉頭看向身旁人,發現喬舒也正望著他,睫毛在眼下投出蝴蝶振翅般的陰影。

“結為姻親。”喬舒搶過話頭,笑容明艷得近乎鋒利。她舉起交握的雙手,翡翠鐲子與駱青海的袖扣撞出清脆聲響,“日后還請各位,多多關照。”掌聲驟起的剎那,她聽見香檳杯碎裂的脆響,循聲望去,司徒俊已將破碎的杯盞捏在指間,殷紅的血順著指縫滴落,在波斯地毯上綻開妖冶的花。

駱青海下意識將她護在身后,卻被喬舒輕輕推開。她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走向臺下,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上海灘翻涌的暗流上。當與司徒俊擦肩而過時,她聽見對方壓低聲音冷笑:“喬老板好手段,用聯姻當擋箭牌,是怕我揭穿你弟弟私藏電臺的事?”

喬舒腳步未停,唇角勾起的弧度卻更冷:“司徒軍官不如擔心自己——上次軍火走私的賬本,我可有備份。”她轉身時,珍珠裙擺掃過司徒俊軍靴,余光瞥見駱青海握緊的拳頭,以及喬峰藏在人群里如釋重負的眼神。這場精心策劃的聯姻,終究成了護住所有人的盾牌,而上海灘的夜,才剛剛開始沸騰。

宴會廳的空氣驟然凝固,喬舒轉身時,珍珠發飾隨著動作輕晃,折射的冷光刺得人睜不開眼。她看著司徒俊染血的指節,聽見身后駱青海繃緊的呼吸聲,忽然揚起下巴,聲音清脆如刀:“這位先生擾亂宴會秩序,保安請他出去。”

話音未落,四名黑衣保安已如鷹隼般圍攏。司徒俊扯了扯歪斜的領帶,軍靴碾過滿地玻璃碎片,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喬老板翻臉不認人?當年是誰在云閱樓......”“夠了!”喬舒猛地拍響身側的鎏金立柱,震得廊下懸掛的水晶燈鏈叮當作響,“這里是駱家與喬氏的喜宴,容不得撒野的瘋狗。”

駱青海適時上前半步,西裝下的槍口抵住司徒俊后腰,語氣卻溫和得可怕:“司徒軍官若想敘舊,改日我在公館備茶。”司徒俊瞳孔驟縮,這才發現宴會廳暗處已多出十幾道槍口,皆是駱家精銳。他突然仰頭大笑,猩紅的血跡濺在雪白的襯衫領口:“好一對璧人,倒是我唐突了!”

隨著保安架起掙扎的司徒俊,宴會廳爆發出此起彼伏的議論。喬舒望著那抹藏青色身影被拖出旋轉門,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記憶翻涌——云閱樓的密信、江南老宅的槍聲、還有他鎖骨處為她留下的鞭痕。但此刻,她只能將這些碎片踩進心底,轉身對賓客露出得體的微笑:“讓各位見笑了,我們繼續。”

當留聲機重新響起華爾茲旋律,駱青海遞來溫熱的香檳杯,低聲道:“要我......”“不必。”喬舒輕抿一口,氣泡在舌尖炸開微苦的滋味,“他不會善罷甘休,但至少,今晚屬于我們。”她望向舞池中央,喬峰正朝她比出大拇指,而宴會廳外,暴雨傾盆而下,將司徒俊的叫罵聲沖刷得支離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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