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后的記憶是刺眼的車燈和尖銳的剎車聲。

再睜眼時，一張皺巴巴的老臉正貼在我面前：“天心公主醒了！菩薩保佑！“

天心？公主？我下意識想抬手，卻看到一只白嫩如藕節(jié)的小短手。水面倒映出的陌生小臉約莫五歲，圓眼粉唇，額間還貼著退熱貼。

記憶如潮水涌來——我叫許天心，東岳國暴君許梟的七公主。三日前目睹生母蘇嬪被賜白綾，驚懼之下高熱不退...

“沒死就搬回冷宮。“一道冷冽的男聲突然響起。明黃色龍袍掠過床邊，男人側(cè)臉如刀削般鋒利，眉間一道疤更添戾氣。

這就是傳說中屠盡兄弟上位的暴君？我渾身發(fā)冷，卻突然注意到他扶在門框上的手——骨節(jié)發(fā)白，微微顫抖。

幼師的本能讓我脫口而出：“父皇頭疼嗎？“

滿室死寂。老宮女拼命拽我衣角。

暴君轉(zhuǎn)身，眼神危險地瞇起：“你說什么？“

完蛋！這可不是幼兒園里鬧頭疼的小朋友！但箭在弦上，我只好伸出小短手比劃：“父皇揉太陽穴的樣子，和天心頭疼時一樣...“

“大膽！“太監(jiān)總管尖聲呵斥。

出乎意料，暴君竟抬手制止。他踱回床邊，陰影籠罩著我：“蘇嬪教你的？“

我急中生智，摸出枕頭下的香囊：“娘親縫的安神香囊，說...說父皇批奏折時會頭疼...“其實是我發(fā)現(xiàn)原主記憶里暴君總在深夜獨自揉額角的畫面。

暴君瞳孔微縮。香囊上歪歪扭扭繡著“平安“二字——那是我剛用被角遮著手指，偷偷掐出來的針腳。

“陛下！“李總管突然驚呼。只見暴君額角青筋暴起，顯然頭痛發(fā)作。

我鬼使神差地哼起幼兒園安撫曲調(diào)，小手按上他太陽穴。現(xiàn)代穴位按摩法配合童謠，暴君緊繃的肌肉竟?jié)u漸放松。

“繼續(xù)。“他啞著嗓子命令。

當(dāng)我改唱“小兔子乖乖“時，暴君突然按住我的小手：“這是什么曲子？“

“是、是小兔子給大老虎按摩的曲子...“我急中生智，“大老虎頭疼，小兔子這樣按按就不疼啦！“

暴君眼底閃過一絲我讀不懂的情緒：“明日搬來養(yǎng)心殿偏閣。“

“陛下！這于禮不合...“

“朕的頭疼合禮法嗎？“暴君冷笑離去，卻在門口頓了頓，“香囊...繡得不錯。“

待腳步聲遠去，我癱在錦被里。香囊內(nèi)側(cè)，還藏著我用胭脂寫的“SOS“...看來暫時用不上了。

次日——

搬進明珠苑那日，我趴在窗邊數(shù)琉璃瓦上的小獸。一、二、三...到第七只時，突然對上一雙圓溜溜的黑眼睛。

“啊呀！“我嚇得往后一仰，差點從榻上滾下去。

“公主當(dāng)心！“春桃姑姑一把扶住我。她是暴君指派的大宮女，眼角有顆淚痣，說話時總帶著三分笑。

窗外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我扒著窗沿再看時，那只“小獸“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穿灰衣的小太監(jiān)，正低著頭匆匆離去。

“那是誰呀？“我故意用天真的語氣問。

春桃替我系上披風(fēng)的手頓了頓：“回公主，是內(nèi)務(wù)府派來修瓦的。“可她眼神飄忽的樣子，活像我班上撒謊的小朋友。

我假裝信了，心里卻警鈴大作。原主記憶里，二皇子的生母周貴妃最愛在內(nèi)務(wù)府安插眼線。

“公主，該去給陛下請安了。“春桃拿來銅鏡給我整理衣領(lǐng)。鏡中的小女孩杏眼櫻唇，雙丫髻上纏著淺粉發(fā)帶，活脫脫一個糯米團子。

我偷偷掐了掐自己的臉蛋。很好，夠軟萌。今天要去挑戰(zhàn)終極BOSS——給暴君爸爸做頭部按摩。

養(yǎng)心殿比想象中樸素，但每塊地磚都散發(fā)著“我很貴“的氣息。李總管見我來了，皮笑肉不笑地攔住：“陛下正在批奏折...“

“是父皇讓天心來的呀~“我歪著頭，從荷包里掏出一把松子糖，“李公公吃糖嗎？“

老太監(jiān)一時語塞。殿內(nèi)突然傳來“砰“的一聲，接著是瓷器碎裂的脆響。

“廢物！北境雪災(zāi)就撥這么點銀子？“暴君的怒吼震得窗欞發(fā)顫。一個小太監(jiān)連滾帶爬地退出來，額頭鮮血直流。

我小腿肚開始打顫，但想起幼兒園里那些暴躁家長被孩子一個擁抱就融化的場景，又有了勇氣。

“父皇~“我扒著門框，探出半個腦袋。

暴君手里的朱筆懸在半空，眉間那道疤紅得嚇人。地上散落著奏折碎片，墨汁濺在龍袍下擺，像一串丑陋的蜘蛛。

“過來。“他放下筆，揉了揉太陽穴。

我邁著小短腿跑過去，途中故意踩到衣擺，“哎呀“一聲撲倒在暴君膝前。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他案幾下的暗格——那里放著把鑲寶石的匕首。

“笨手笨腳。“暴君拎著我后領(lǐng)把我提起來，卻在我袖口蹭到墨汁時皺了皺眉，“手。“

我把兩只小爪子遞過去。他手掌寬大溫?zé)幔耆∥业氖种浮Ｆ婀值氖牵@只握慣刀劍的手，力道卻輕得像在擦拭易碎的琉璃。

“陛下，兵部大人在外候...“李總管剛開口，就被暴君一個眼神釘在原地。

“朕現(xiàn)在沒空。“他轉(zhuǎn)向我，“不是說會按頭？“

我立刻爬上龍椅旁的腳踏，小手按上他的太陽穴。現(xiàn)代穴位知識加上幼師培訓(xùn)的兒童按摩手法，我輕輕畫著圈，嘴里哼起改編過的《茉莉花》：“頭疼疼飛走啦~飛到花園變成花~“

暴君的身體逐漸放松。當(dāng)我按到風(fēng)池穴時，他忽然“嘶“了一聲。

“這里特別疼對不對？“我小聲問，“娘親說這里堵住就會做噩夢...“

暴君猛地睜眼，一把攥住我的手腕：“蘇嬪還說過什么？“

我心跳如鼓，但面上保持懵懂：“娘親說...說這里要多按按...“其實是我根據(jù)他后頸肌肉僵硬程度判斷的。

他盯了我許久，終于松手：“繼續(xù)。“

兩刻鐘后，李總管驚訝地發(fā)現(xiàn)陛下居然靠在龍椅上睡著了。我汗?jié)竦膭⒑ＹN在額前，兩只小短手酸得直哆嗦。

“公主...“李總管欲言又止。

我豎起食指抵在唇邊，躡手躡腳爬下腳踏。不料腰間荷包突然滑落，松子糖撒了一地。

暴君倏然驚醒，眸光如電。我急中生智，撿起一顆糖獻寶似的捧過去：“父皇吃糖！吃了糖就不做噩夢了！“

滿殿宮人面如土色。誰都知道陛下最惡甜食。

出乎所有人意料，暴君接過那顆糖端詳片刻，竟放進了嘴里。他眉頭緊鎖的樣子像在服毒，可當(dāng)我偷偷把剩下的糖塞給李總管時，卻聽見一聲幾不可聞的“再留兩顆“。

回明珠苑的路上，春桃一直用看神仙的眼神瞅我。途經(jīng)梅林時，我眼尖地發(fā)現(xiàn)假山后有灰衣一閃而過。

“春桃姑姑，我想玩捉迷藏！“我撒開她的手跑進梅林，故意在假山附近摔了一跤。

“公主！“春桃驚呼著追來。

我趁機把早準(zhǔn)備好的小紙條塞進石縫——這是給原主記憶中唯一可信賴的廚娘張嫂的。紙條上畫著三個小人：一個戴皇冠的皺眉男人，一個拿糖的小女孩，還有個躲在陰影里戴尖帽的家伙。

剛被春桃抱起來，就聽見一陣環(huán)佩叮當(dāng)。周貴妃帶著二皇子許天耀迎面走來，那孩子不過十歲出頭，眼神卻陰鷙得像條毒蛇。

“這就是七皇妹？“他伸手要摸我的臉，我佯裝害羞把腦袋埋進春桃肩窩，實則避開他指甲里藏著的可疑粉末。

周貴妃笑得慈愛：“陛下近來操勞國事，妹妹若能常去伺候...“她腕上的金鑲玉鐲子滑下來，正好露出內(nèi)側(cè)刻著的“蘇“字。

我心頭一震。那是原主生母的遺物！

“娘娘放心。“我甜甜一笑，露出兩個酒窩，“天心明天還去給父皇按頭，還會帶上特制的安神香包哦！“

回宮后我立刻翻出所有繡線。當(dāng)夜，明珠苑的燈亮到三更——我在趕制一個能藏銀針的暗袋香囊。畢竟在這吃人的后宮，可愛是最好的鎧甲，而警惕才是保命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