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的梆子剛敲過三聲，我就被春桃從被窩里挖了出來。

“公主快醒醒！今日是進尚書房的日子！“

我迷迷糊糊看著滿床鋪開的文房四寶，突然想起三天前那道圣旨——暴君爹爹竟允我隨皇子們一同進學。據說朝堂為此吵翻了天，最后還是太傅一句“七公主天資聰穎“堵住了悠悠眾口。

“本宮要穿那套月白繡銀竹的！“我踢著腿耍賴。當幼師的經驗告訴我，乖巧的打扮最能降低師長戒心。

春桃卻捧來套緋紅騎裝：“陛下特意吩咐，尚書房冷，讓您穿厚實些。“

我摸著領口鑲嵌的東珠暗嘆，這哪是去讀書，分明是去當移動的珠寶架。不過...能正大光明接觸其他皇子，倒是拓展人脈的好機會。

尚書房檐角垂著十二串銅鈴，我剛跨過門檻，就聽見陰陽怪氣的嗤笑：“女子進學？成何體統！“

二皇子許天耀斜倚在紫檀案前，指尖轉著柄鑲玉匕首。他身側坐著個藍衫少年，眉眼陰郁如潭——三皇子許天銘，生母是剛失寵的周昭儀。

“皇妹坐這兒。“溫潤嗓音從角落傳來。大皇子許天佑獨自坐在窗邊，案上鎮紙壓著張未干的《勸學賦》。我歡快地蹦過去，故意讓腰間荷包里的松子糖撒了一地。

“大皇兄吃糖！“我挑出顆最大的遞過去，“天心親手做的薄荷味！“

許天耀的匕首“當啷“掉在案上。誰不知道大皇子因生母早逝，十年來從未受過這般親昵對待。許天佑指尖微顫，終是接過糖含入口中，耳尖泛起薄紅。

太傅進殿時，我正忙著用糖渣在宣紙上拼笑臉。老先生銀須一抖：“七公主可知何為'大學之道'？“

滿堂嗤笑中，我舉起糖渣拼的“明德“二字：“糖甜是因為蜜好，人要甜就得心好呀~“

太傅愣怔片刻，突然撫掌大笑：“妙哉！格物致知，七公主已得精髓！“

晨課結束時，我的糖渣作品被裝裱起來掛在堂前。許天耀踹翻案幾拂袖而去，倒是三皇子臨走前深深看了我一眼，袖中隱約露出半截青玉簫。

午膳時分，我抱著食盒溜進御花園假山。昨日就探得這里是各宮消息集散地，果然聽見山后傳來低語：

“聽說七公主把《千字文》編成歌謠...“

“陛下今早賞了太傅一斛南海珍珠...“

“西偏殿那窩鴿子...“

我正聽得入神，忽覺后頸一涼。轉身對上一雙琥珀色眸子，錦衣少年手持竹弓立在山石上，發間纏著狼尾毛——五皇子許天驍，生母是北狄和親公主。

“小老鼠偷聽？“他拉滿弓弦，箭尖直指我眉心。

我眨眨眼，從荷包摸出塊奶酥：“五皇兄吃點心嗎？“

羽箭擦著耳畔釘入山石。許天驍翻身落地，就著我的手咬住奶酥，突然皺眉：“咸的？“

“草原奶茶味的！“我晃著腳坐在石上，“天心問過娜仁嬤嬤做法，可惜缺了馬乳...“

少年瞳孔微縮。他生母因堅持北狄習俗備受冷落，這奶酥里的鄉愁滋味，怕是數年未嘗過了。

“明日帶你去獵兔。“他胡亂揉亂我發髻，耳根通紅地翻墻而去。

未時琴課，我對著焦尾琴犯了難。前世倒是會彈吉他，可這二十一弦...

“腕要懸空。“清泠女聲自窗外傳來。碧色宮裝的少女倚著杏樹，指尖轉著支竹笛——竟是傳聞中閉宮不出的六公主許天音。

我眼睛一亮：“六皇姐教我《彩云追月》可好？“

她怔住：“你怎知我會這首？“

當然不能說是昨夜偷聽樂師閑聊。我歪著頭裝傻：“月亮告訴我的呀~“

暮色初臨時，尚書房已傳遍七公主的“神跡“：不通音律卻能哼準調，隨手擺棋竟破太傅珍瓏局，更把《孫子兵法》畫成小兔吃蘿卜的連環畫。

“都是皇兄皇姐教得好~“我挨個分送蜂蜜松餅，連最刻板的老翰林都忍不住偷藏半塊在袖中。

華燈初上，我趴在御書房地毯上涂鴉今日見聞。暴君爹爹朱筆一頓：“畫的是什么？“

“這是大皇兄教我寫字~“我指著執筆小人，“這是五皇兄的弓箭，這是六皇姐的笛子...“突然筆鋒一轉，在角落畫了個捂嘴偷笑的小人，“這是父皇躲在窗外偷看！“

朱砂筆尖在奏折上暈開紅痕。昨日暗衛來報陛下曾在尚書房外駐足半刻，竟被這丫頭察覺了。

“過來。“暴君突然招手。我抱著畫紙蹭過去，被他拎著后領提到膝上。

“明日騎射課...“

“天心一定乖乖的！“我搶著保證。

“朕是說，“他屈指彈我額角，“把護膝綁緊些。“

晚風拂過檐角銅鈴時，我在暴君膝上睡得香甜。李總管來添茶時，看見陛下正用朱筆修改那副童畫——給偷看的小人添了頂歪歪扭扭的冕旒。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