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青銅鼎沿凝成一道慘白的切線。

葉歸塵跪在祠堂青磚上，膝蓋被寒露浸得發(fā)麻。案頭三支龍涎香即將燃盡，灰白色煙柱在宗族牌位前扭曲成詭異的蛇形。這是他第三次偷瞥父親——葉家家主葉凌霄正閉目立于先祖畫像前，玄色錦袍上的暗金夔紋在燭火中忽明忽暗。

“戌時三刻。“大長老沙啞的嗓音驚飛檐角銅鈴，“請少主持劍。“

青銅劍比他想象中更冷。當(dāng)指尖觸及劍柄蟠龍紋的剎那，葉歸塵忽然聽見血脈深處的嗡鳴。這柄沉寂三百年的鎮(zhèn)族劍，此刻竟在他掌心泛起細(xì)微波光。

“跪——“司儀長老的唱喙戛然而止。

第一支箭簇刺穿窗欞時帶著青色磷火，釘在“葉“字匾額正中。箭尾翎羽還在震顫，祠堂七十二盞長明燈同時熄滅。葉歸塵感覺后頸汗毛根根豎立，那不是風(fēng)，是某種粘稠的殺意正順著地磚縫隙漫進來。

“塵兒！“

父親的暴喝驚破死寂。葉歸塵被猛地拽向身后，玄鐵重劍擦著他耳畔劈落，金石相撞的火星照亮黑衣人青銅面具——那上面浮凸著某種似曾相識的星圖紋路。

祠堂轟然炸開。

瓦礫如暴雨傾盆時，葉歸塵看到畢生難忘的景象：九道黑影懸于血月之下，他們袖口的暗金云紋竟與父親衣袍上的夔紋如出一轍。為首之人抬手結(jié)印，夜空突然裂開蛛網(wǎng)般的紋路，無數(shù)燃燒的隕石裹挾著幽藍(lán)尾焰砸向葉府。

“乾坤倒轉(zhuǎn)！“父親咬破舌尖噴出精血，腰間玉佩炸成齏粉。青色光幕瞬間籠罩葉府，隕石撞擊處泛起水波狀漣漪。葉歸塵聽見骨骼碎裂的脆響——父親七竅正在滲血。

母親云裳的素手按上他后心：“看仔細(xì)了。“溫潤靈力突然涌入經(jīng)脈，祠堂地面浮現(xiàn)出巨大星圖。葉歸塵瞳孔驟縮，那些原本模糊的星宿軌跡突然清晰可辨，三百六十五顆主星正在他識海中瘋狂旋轉(zhuǎn)。

黑衣人首領(lǐng)發(fā)出夜梟般的尖嘯。葉歸塵看著母親撕開胸前錦囊，青銅碎片破空而來的瞬間，他忽然明白為何每年生辰都要用精血喂養(yǎng)這物件——碎片觸及皮膚的剎那，他看到了光陰長河。

無數(shù)畫面在眼前炸開：黑衣人的青銅艦隊穿梭星海，父親在歸墟秘境與面具人交易，自己手持?jǐn)鄤蛟谑窖?.....最后定格的畫面里，母親胸口插著星芒凝聚的長劍，唇邊卻含著笑。

“記住這種感覺。“現(xiàn)實中的母親正在燃燒元神，素白羅裙被血浸透。她將青銅碎片按進葉歸塵丹田，劇痛讓他幾乎咬碎牙關(guān)，“去玄天宗找蘇......“

黑衣人首領(lǐng)的劍芒已劈至面門。

懸崖邊的冷風(fēng)灌滿衣袖時，葉歸塵還在盯著掌心。母親推他墜崖的力道拿捏得精準(zhǔn)，恰好讓劍芒削斷他半截衣袖而不傷皮肉。下墜途中，他看見父親化作赤紅光球撞向黑衣人，爆開的靈氣潮汐將整座青州城照得亮如白晝。

碎石劃破臉頰的刺痛喚回神智。葉歸塵在湍急寒潭中浮沉，丹田處傳來灼燒般的劇痛。青銅碎片正在吞噬他殘存的靈力，潭水倒映出眉心浮現(xiàn)的星痕——那形狀與黑衣人面具上的紋路完美契合。

“咳咳...“他扒住岸邊青石劇烈咳嗽，指縫間滲出的血珠墜入潭水，竟激起細(xì)小的銀色電弧。遠(yuǎn)處傳來此起彼伏的狼嚎，葉歸塵握緊潭底摸到的斷劍，突然發(fā)現(xiàn)四周安靜得可怕。

月光不知何時染上緋色。

潭面開始凝結(jié)冰晶，黑衣人的腳步聲踩著某種詭異韻律逼近。葉歸塵屏息縮進石縫，看見倒影中浮現(xiàn)七點幽藍(lán)鬼火——那是黑衣人面具的眼洞。

“氣息在此處消失。“沙啞的聲音像是生銹齒輪摩擦，“搜。“

冰晶炸裂的脆響中，葉歸塵感覺心臟快要跳出喉嚨。青銅碎片突然在丹田震動，某種古老咒文自動浮現(xiàn)在識海。當(dāng)他本能地按照咒文運轉(zhuǎn)靈力時，驚覺自己正在變得透明。

黑衣人首領(lǐng)猛地轉(zhuǎn)頭，面具上的星圖紋路亮如熔巖。他抬手虛握，葉歸塵藏身的巨石瞬間化為齏粉，但飛濺的血肉卻是頭梅花鹿——青銅碎片制造的幻象正在消散。

“溯光鏡！“首領(lǐng)怒喝。身后黑衣人祭出青銅古鏡，鏡面映出的畫面卻讓所有人僵在原地：三百里外，另一個“葉歸塵“正在青州城南門狂奔。

等追殺者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際，真正的葉歸塵才從潭底淤泥中浮出。他吐出含著的蘆管，發(fā)現(xiàn)掌心星痕已蔓延至手腕。青銅碎片的溫度逐漸冷卻，最終在丹田處凝成冰晶狀的結(jié)晶體。

第一縷晨光刺破云層時，少年跪在潭邊嘔出帶冰碴的血。青銅劍殘片在懷中顫動，劍身映出他猩紅的雙眼。遠(yuǎn)處葉府方向的天空依然泛著詭異的暗紅色，像是永遠(yuǎn)凝固的血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