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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世界那么大,有幸遇見你》:帶著老婆找初戀的男人

2015年年末,發生了一件讓我又悲又喜的事情。

悲的是,疼愛我的大姨最終沒能熬過癌癥的折磨,于這個寒冬里永遠地閉上雙眼。

喜的是,沒有子女的她給了我她的全部遺產,足以讓我擺脫現在的屌絲身份。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喂馬,劈柴,周游世界。

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海子的詩一直是我的心之向往,大姨的這筆遺產終于讓我不用再去等待那遙不可及的明天。從今天、現在、此刻開始,哥們要向這忙碌操蛋的生活徹底說再見啦!

我和女朋友云朵雙雙辭去工作,來到我們“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理想之地。

大理。

我和云朵想開大理最有特色的酒吧,每天對著碧波蕩漾的洱海,迎著來來往往的人群,晚上品著各式各樣的美酒,于微熏中沉睡,醒來又是陽光明媚的一天。我們決定,等我們的酒吧步入正軌之后就結婚。

夢想是美好的,現實卻是一地雞毛的。

從裝修開始,我們之間便開始了源源不斷的爭吵。

我想要高大上極具視覺震撼力的裝修效果,而云朵覺得簡約主義的設計風格則更具生命力。從裝修風格上,我們意見沒法統一。

在行事風格上,我們的意見也沒法統一。財大了自然氣粗,我喜歡一錘定音,那種拍板的快感讓我沉醉,周圍的人恭維的話語讓我飄然。

而云朵,小時候跟著父母做生意,錙銖必較久了,從進貨源頭到現場施工,都要一一核對,看到云朵和別人核價時認真對比的樣子、講價時唾液橫飛的模樣,我會情不自禁地撇嘴。以前總覺得她精明,會過日子,把我們的煙火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條。

而現在我覺得她處處透露著小市民的市儈,與我理想中的她差了好大地截。

在我用挑剔眼神看她的時候,我忘記自己曾經和她一樣,也是小市民的一員。

云朵并沒有變,變的是我。

裝修完工之后,我們的酒吧總算開業了,但是我和云朵之間并沒有偃旗息鼓,又投入下一輪的爭吵之中。

才開業之初,生意并沒有我想象中那樣,人氣爆棚。每天稀稀拉拉的幾個人看得我心急火撩,于是我想投入大筆的錢去做廣告推廣,而云朵的意見是把這筆錢投資到酒,只有好品質才是我們的立足之本。

意見相左,每天除了吵架就是吵架。

曾經夢想過千百遍這樣的生活,卻沒有想到充斥著每一天的不是快樂的希翼,而是無止摬的爭吵。酒吧生意不好讓我無精打采,無所事事,和云朵結婚的念頭開始變得遙遙無期起來。

這天,云朵外出溜達,回來的時候居然還帶著一個人。

一個女人。

最主要的是,這個女人怎么看都有點不屬于正常人之列。

樣子很文靜,但是除了笑,就是笑。

嘴里只有一句:“我找他。”

“他……他是誰?”我問云朵,“她說她要找誰?”

“她說她叫棉棉,正在找她的老公。喏,就是她手上拿著的照片。”

有照片,有照片也好,起碼也有點線索……

我拿過來一看,哦,天啦嚕!照片上只有一個背影,只看得出來這是一個男人。

這讓人怎么幫忙?

我豪不掩飾我的情緒,表達我的不滿:“唉,你這個人,怎么隨便什么人都往家里面帶?”

棉棉還是笑。

云朵耐心解釋:“棉棉看起來不像壞人,再說她這樣子在外面,要是碰到真正壞人了怎么辦?我們就當做做好事吧!”

我對善良的云朵簡直有點無語:“只見有人向家里帶貓帶狗的,沒見過帶大活人回來的。”

“她老公很快就會來找她的。”云朵堅信不疑地說。

“那最好,”我皺皺眉頭,“但如果不是……你看她那樣子,萬一她老公是故意把她丟了的怎么辦?”

“張偉,你到底有沒有一點愛心?”見我越說越過分,云朵有些生氣了。

眼看著又要掀起吵架開端,微信嘀嘀的響聲成功地轉移了我的注意力。

果然是她。一個頭像像劉亦菲的女孩,名字也像,叫伊菲。

“偉哥哥,吃飯沒有啊?”

“偉哥哥,你在干嗎呢?”

“偉哥哥,裝修一定很累吧,記得休息哦!”

“偉哥哥,最近天氣變化無常,一定注意不要感冒哦!”

……

跟動輒成河東獅的云朵相比,伊菲說話溫柔似水,一口一個軟軟糯糯的“哥哥”,每句問侯都讓人無比舒心。

而且,這真是一個簡單純真的女孩,有好幾次我給她發的紅包都沒接,有幾次她說起自己偶有困難,我試探性地給她打了兩次款都給我退了回來。

在她的貼心問侯下,心中的煩悶散去不少。

棉棉的事情并沒有讓我們憂心很久,第二天一大清早,便有一個男人拿著照片,挨家挨戶地問:“有沒有見過她?”

耶,這次可是正面照。很清楚,是云朵昨晚帶回來的女子。

我長舒一口氣:“嗯,她在這里。”

男子緊張的表情松懈下來。

沒想到棉棉卻不愿意走了,一個勁拉住云朵的手,對這里很是留戀。

“反正我們也是出來玩的,都依你咯。”男子寵溺地說。

好吧,看著兩個人你儂我儂的親密模樣,我收回之前的想法。

他讓我們叫他鐵叔。

鐵叔帶著棉棉在旁邊的客棧住了下來,白天帶著她四處閑逛,欣賞大理風光,晚上帶著她到我們酒吧小酌一杯,偶爾興起還站在臺上吼上幾嗓子。總之,哪里都帶著老婆,兩個人就像連體嬰兒,他說以后再也不會讓棉棉走丟了。

鐵叔喝酒的時候,棉棉望著他。

鐵叔唱歌的時候,棉棉望著他。

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夫妻情深,看得云朵艷羨不已。

鐵叔居然是我的帶財男神,他那高大有型的身形往臺上一站,破鑼嗓子一開,還有種滄海桑田的味道,這里到處都是酒吧和客棧,但是和鐵叔聊的來的人、喜歡聽他唱歌的人越來越多,我有點舍不得他走了。

他們的生活唯一讓人感覺到遺憾的,就是棉棉除了笑,其余什么都要靠鐵叔打理。

而且手里一直拿著那張照片,見人就說:“我找他。”后面附一個微笑。

難道她找的人不是鐵叔?

伊菲說,這段時間感覺頭有點痛,好不容易抽出時間去醫院想做個CT什么的好好檢查一下。卻不想在出門幾個小時之后錢包被小偷光顧了,現在正坐在醫院的長凳上手足無措。

末了還附帶了一張醫院里人聲鼎沸的照片。

小姑娘,怎么這么倒霉呢。想到她的可憐與無助,我想都沒想就給她微信轉了五千元。

這次她依然如同以前一樣,沒有收我的錢。

但是也不再回我的任何話語了。

好幾天都沒有伊菲的消息,對她留的言、說的話都如同石沉大海,給她的錢也被退了回來。我正在胡思亂想之際,警察居然找上門來。

跟報紙和電視上報道的俗套情節一樣,溫柔伊菲原來是一個職業騙子團伙中的一員,而且是一個男人,他們團體有專業的職業區分,有人負責聊天、有人負責語音,如果需要見面,也有專門的人員安排,工作分配。

一步又一步,深度套牢你的錢包。

我的媽呀,在我的想象中,她最多就是恐龍。

她果然是個恐龍,還是一只男性恐龍。

走出警察局我感到后背涼悠悠的,回過頭一看果然是云朵怒氣沖沖的臉,她狠狠地打了我一下,我聳拉著腦袋沒回應。

她再次舉起手,本就憋著一肚子火的我閃身躲過,鼻子里喘著粗氣。

“張偉,你什么意思啊你!”云朵氣紅了眼,“我們都要結婚了,你居然……”

“我哪里知道她是騙子!”我悶悶地說。

“張偉,網上的陌生人你也信,你這智商,嘖嘖嘖!”

我惱羞成怒:“差不多就行了啊!我這心里也煩著呢!”

“什么叫差不多就行了,我還沒開始說你呢!”

“云朵,你可別蹬鼻子上臉啊!我已經承認錯誤了,還想咋滴!”

“我看你根本就沒覺得自己錯!”

爭吵,就這樣又拉開序幕。

“你就別以老板娘自居了,我們不是還沒結婚嗎?你能來大理,還不是因為跟著我?”怒火之下,我也開始口不擇言。

“對啊,”云朵哽咽了一下,“我根本就不該來大理。”

然后我看到云朵眼睛更紅,轉身就跑掉了。

“剛才我看到云朵氣沖沖地回來收拾了一箱衣服走了,你們怎么了?”鐵叔問。

“沒什么,誰談戀愛還不鬧鬧脾氣,走了更好,我自由自在我快活!”我逞強地說。

“你上次對著手機笑得賊兮兮的那個網友,有問題吧?”鐵叔一針見血地說。

我瞪大眼睛看著鐵叔。

“別問我怎么知道?”鐵叔得意地笑,“因為我年輕的時候就有這么壞!”

你壞,你還有理了!

我的手機中不再有任何的秘密。錢全額退回來了。可是云朵也氣跑了。

云朵走的第一天,我開心。沒人嘮叨的感覺真好。

云朵走的第五天,我開心壞了。沒人管教的感覺太棒了。

云朵走的第十天,我開始有點想念她的絮叨。

這臭女人,難道吵架的話也當真,她居然不回來了。

這天晚上,酒吧照常營業。在撲朔迷離的燈光和飄蕩著香煙和酒水的味道中,我想起云朵親歷親為一點一滴地將這個酒吧打造出來,她千里迢迢離開熟悉的一切跟著我來到這里,把這里當成家,把我當成家人,而我,卻把她當成過客。

在一片嘈雜聲、嬉笑聲、音樂聲中我居然感到是那么地寂寞和荒涼。

“哦——怎么回事?”

酒吧突然陷入一片黑暗,喧鬧的音樂聲秒歸沉寂。

“停電了。”

沒想到居然停電了,服務生找來蠟燭,星星點點的燭光閃爍在人臉上。

唉,就此散了吧!我話還沒出口,不知道誰說了一句:“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

好酸,酸得我牙齒疼!

馬上有人附和:“好啊,好啊!今天大家有緣聚在一起,那我們就來聊一聊。”

“找個什么話題呢?”

“要不聊聊在我們的人生中,讓我們溫暖和難忘的一些事兒。”有人提議說。

燭光跳躍,夜風掠進,眾人都說好。

她如此自信大方,但是她的原生家庭父母的爭吵和家暴卻讓人壓抑,導致她在以后的生活中也備受困擾,幸好遇到知心伴侶與她一起同行,漸漸拉她出泥潭之中……

他走遍祖國的千山萬水、在地球上很多個國家留下自己的足跡,但是我們都沒有想到,樂觀自信開朗的他,左手居然只有三根手指……

……

任他們聊得熱火朝天,分享著一個個深埋著心中感動自己的故事。

我“滋兒,滋兒”地喝著悶酒。

“小子,怎么不加入進來?”鐵叔說。

“你們講你們的,我喝我的。”我舉起酒杯。

“想不想聽一個故事?”鐵叔問我。

“關于你的我就聽。”我說。

而棉棉呢,依然只是笑,手里拿著照片,溫柔地凝視鐵叔。

“鐵叔,這照片上的男人是誰啊?”我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

“我有故事,你有酒嗎?”鐵叔望著我笑。

“有,有。”我點頭如搗蒜。

“是她的初戀男友。”鐵叔不疾不緩地說,“我帶著她,找她的初戀男友。”

“啊——”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什么,居然還有人帶著老婆找初戀男友?

“啊——”發出疑問的還有圍攏在一起的眾人。

“啊什么啊——”鐵叔挑挑眉毛,“快去,把好酒拿來。你私底下藏的陳年老窖,別以為我不知道!”

我屁顛屁顛地去取酒,我不敢承認云朵走后,我的落寞逐日增加。有人陪著消磨時光,那當然再好不過。

我們都圍坐著一圈,喝著酒聽鐵叔講故事。瑩瑩的燭光在臉上跳躍,沒想到在這樣一個停電的夜晚,居然有如此的暖意浮動。

我爸爸是慣偷。別瞪眼啊,我們覺得匪夷所思的事,也許我爸只是把他當成職業,發財的捷徑。可惜走錯了路子,而且屢教不改。總是進了局子又出來,每過一段時間又開始犯事。就這樣反反復復。

我父母在我小時候就離婚了。

我一直都在別人的指指點點中生活,所以我很小就叛逆。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就是我從小到大生活有常態。

得,打就打吧,反正打了也沒用。

學校的書我是念不進去的,天天和一群小混混在一起,能混到什么時候就混到什么時候。

棉棉是我的同學,我喜歡捉弄她,最喜歡看她臉紅紅鼓著腮幫子生氣的樣子。棉棉其實長得不好看,像棵小豆芽。可是架不住人那個時候審美奇怪,對吧?

我們班主任極其不喜歡我,現在想起來也不怪她的有色眼光,如果你班上有這么一個拖后腿的人,你也恨不得像菜里發現一個綠頭蒼蠅一樣把它給扔出去。

我記不得這天具體是什么事情了,我和班主任口角了幾句,本來也是一件小事,我和班主任在過去的歲月里經常口角,可是那幾天那幾個小混混的其中之一也正好和他之間有點罅隙,于是慫恿著我一起去報復他。

我當然不去了,這點分寸還是有的。

沒想到第二天班主任辦公室從書桌、書本到墻壁,居然涂滿了墨水,整個辦公室就像包公的臉,連月牙都看不到了。值班老師發現辦公室有異樣的時候,已經晚了,只在晚上八點半的時候看到一個逃跑的背影。

他們都覺得是我干的,可是上天作證,真的不是我,可是我的爭辯聲在一眾質疑聲中,顯得是如此微弱。

“你誰啊?慣偷的兒子。”班主任推推眼鏡,鄙夷的眼神。

“慣偷的兒子怎么了?慣偷的兒子就一定是小偷嗎?”我氣得臉都紅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還狡辯!”

“沒做過就是沒做過,真的不是我!”我聲嘶力竭地吼著。

班主任越說越氣,辟頭給我扇了一耳光:“就沒見過你這么無法無天的學生!”那年頭的老師,是可以對學生動手的。

我那時候也是年少氣盛,面對這樣的冤枉,急得雙拳緊握,眼睛都紅了。恨不得一拳頭打碎這張自以為是的臉。

“怎么著,你還想打我不成!”場面一度很僵持。

“不是他,不是他。”有怯怯的聲音傳來,打碎這僵持的空氣。

“昨晚八點鐘的時候,我們倆在一起,所以丁鐵不可能去您的辦公室。”

“你們在一起干什么?”班主任瞪大眼睛。

“他……我們……”棉棉的頭垂得更低了,臉更紅了。

“我給她送情書,怎么了,不允許早戀啊!”我一梗脖子喊出來。

“你……你們……”班主任氣得眼鏡都快跌掉了,“給我寫份檢查到辦公室來!”

真實情況卻是棉棉和她喜歡的男生約會,我一路跟蹤著她來到電影院,然后她回過頭看到了我。

她居然肯為了我站出來,為了我拒理力爭,而不惜暴露自己早戀的事。你們知道這種感覺吧,當所有人都不相信你的時候,有個人站出來為你辯白。當你對著一個泥潭正想眼睛一閉跳進去的時候,有個人伸手拉了你一把。

我簡直想以身想許。于是之后我一直死纏亂打著棉棉。

“所以,你現在要帶著她找她以前那個初戀男友了?”聽眾中有人問。

鐵叔沒有回答。

后來,我和棉棉歷經曲折還是在一起了。

我們畢業之后,像我這種水平的大街上一抓一大把,根本找不到工作。我索性湊了點錢,搞了一個建筑承包隊。那幾年勢頭好,錢掙得跟流水似的,都是一麻袋一麻袋地往家里扛。都說富貴朋友多,我基本上每天都有應酬和酒局。

棉棉的飯菜總是熱了又倒,倒了又重做,重做又等涼了。

棉棉要求的也不多,就是希望我能夠天天回家,每一年都有時間能夠出去一覽外面的世界。

每次當我感動和內疚的時候便說,等我有錢了,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可是錢這個東西,仿佛永遠都沒有賺夠。

我經商之后,棉棉就放棄了工作專職在家,料理家務、料理孩子。我像其他自以為是的男人一樣,時間一久,對長年蝸居在家的棉棉產生了輕視。

開始之初,我是真心誠意想和棉棉過一輩子的。在古代的婚禮中,曾有過一種儀式,稱作“奠雁之禮”。如若男方全都執雁送予女方,便是許諾了一生的不負。一生不負,說來簡單,做起來卻不易。怦然心動的瞬間,卻常常敗給時間的漫長、生活的瑣碎。

你們瞪著我干什么?我承認,這期間真的有太多人對我投懷送抱,其中也不乏有才貌俱佳之人。和優雅漂亮、伶牙俐齒的她們相比,我更覺得棉棉是一個沒有見識的婦人。

這些年的順利沖昏了我的頭腦,由于我的估算失誤,不顧合伙人的反對,投入我的所有資金到一個項目中,沒想到失敗來得這么快,我們投出去的資金全部打了水漂。我合伙人在事后之后就趕緊撤資了,這也怪不得別人,當初他確實阻攔過我的。

經歷了過山車般的大起大落,我日漸消沉,每天躲在家里面噓聲嘆氣,不愿出去面對任何人,不愿重新振作。

昔日的鶯鶯燕燕,早已經散去。陪伴在我身邊的,只有棉棉。

這一天,棉棉說:“丁鐵,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目的地是一家五星級酒店,棉棉帶著我乘電梯來到三十二樓,她從包里掏出一塊布說:“我先蒙上你的眼睛,呆會兒再給你解開。”

雖帶著滿腹疑惑不解她的奇怪行動,但我還是依言照做。黑暗中我跟著棉棉步行穿梭,從這頭走到那頭來回走了一遭,突然棉棉扯下遮眼布說道:“丁鐵,你睜開眼睛看看下面。”

乍見光明,我朝地底下望去。劇烈的反差讓我大駭,冷汗立刻滲上我的額頭。

這是一塊頗具特色的玻璃地臺,從玻璃中可清晰可見三十二樓之下螞蟻般行走的人影,火柴盒般擺放的家具和如星般弱小的燈光。我整個人仿佛置身于虛渺的空中,不知所歸何位,飄忽而虛渺,踩在玻璃之的我雙足邁不出一步,震驚、虛弱、膽怯情緒油然而升。

我的眼光飄向了一旁的棉棉。棉棉大踏步地朝前走了幾步,回過頭懇切地對我說:“丁鐵,我帶你來這里,并不是想嘲笑你的軟弱,第一次我來到這里,也是如此。可是困難就如同從這玻璃中所望之物,你看得越清楚越真切就越膽怯,便會永遠縛住你的腳步。”

“丁鐵,人生是不能往下看的。”

棉棉的話如同醍醐灌頂,敲醒了想要一直頹廢的我。

想要滾進泥潭里,和頹廢為伍同流合污,很容易。

重新站起來,贏得自由的權力和被重視的資格,很難。

后來我們重新出發,她陪著我拉過貨、吃過咸菜、睡過倉庫,直到生活慢慢好轉。

可是,當我想帶她去看世界的時候,棉棉出了車禍。

搶救十多個小時之后,棉棉的命是撿回來了,但醫生遺憾地說,淤血壓迫她的腦部神經時間太久,已經造成了她的頭部供氧不足,即使活過來了智商也會降為零。

經歷一場車禍重難,她仿佛真的回到了嬰兒時期,總是茫然而癡呆的目光,面無表情的模樣。

上天經常都以黑色玩笑的姿態戲弄這世的上每一個人。

現在我和棉棉的身份徹底調換,我給她喂飯穿衣、陪她散步,可是,任我再細心妥貼,任勞任怨,她卻不再記得我,只記得他。

我們都知道這個“他”是指的誰,棉棉手中照片上的那個人。

我們都替鐵叔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但是誰也沒有說話。

后來,我不再期望她痊愈,能夠記得我。我只教她——雙眼專注、嘴角上揚——笑。可棉棉變得那么笨那么傻,聽不懂說話看不懂寫字也不明白手勢,只是癡呆呆地望著我,不知所措的表情,連嘴角流下的涎水也不知道伸手一擦。

我一遍遍不厭其煩地教她嘴角上揚,咧開,笑。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棉棉仿佛有了一點起色,又仿佛什么變化也沒有。在面對旁人的時候,她永遠都是一幅癡癡傻傻的模樣,只有當我站在她的面前,對她說:“來,我們笑一個。”

她眼神才會有一丁點變化,嘴角微微上揚,笑。她笑起來的時候竟然很好看,如春日里最燦爛的陽光,讓人從心底感受得到她的快樂,而且一點也看不出癡傻的模樣。

她只學會了笑,其他的,什么都不會。機械般地什么都要我幫她,也許這就是命運的輪回吧!

老病號們都紛紛說我:車禍后,不僅你女人傻了,連你都開始傻了。既然有這么多的耐心教她笑,何不教她生活自理的能力,偏讓自己那么累,真是傻冒啊!

可是棉棉她只要學會笑就可以了,其他的,有我。

一個人,只要有了笑容,才會從心底里面感到快樂。

他們都以為,她需要生活上的自理才會感到幸福,但我能夠給予她的,不僅僅是在意外之后的不離不棄,更多的卻是快樂,從心底涌出的,用笑容傳達給別人,散發到周圍的快樂。

世界上纏綿的愛情,大多驚天動地,但結果都難以預料。

年輕的時候,我也以為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可以去等待,沒想到等著等著卻……

鐵叔的聲音有點哽咽,隨即恢復正常,樂觀地說:“人生就是每天能夠開開心心的笑,其他都是浮云。只要我們在一起,我會讓她永遠感覺到從內心散發出來的快樂。”

鐵叔的故事觸碰到了我們心底最柔軟的地方,我們都陷入了感動的沉默。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我擦擦酸酸的鼻頭,講了埋藏在我心中的溫暖。

“剛畢業那會,雄心勃勃的我到了一個很有資歷的公司報道,準備大施拳腳的時候,有一天我覺得腰部很痛,于是去醫院看病。原本以為只是一件小事,結果醫生告訴我是腎炎,如果發展得不好將來有可能會成為尿素癥。”

那時候我和云朵才開始戀愛不久,第一個想法就是不想拖累她。醫生給我說的那些話,也許是想我未來生活中各方面多注意一下,但是我的思維卻進入一個死胡同里,我的心情真是糟糕透了。每天不是胡思亂想就是自怨自艾,各種焦慮不安織成了一張密密的網。

云朵知道后,心急火聊地跑來。

第一句話就是,啥,啥,每晚那么生龍活虎的,怎么看也不像是腰子有問題的樣子啊!

“撲哧——”隔壁鄰床病友的一口鹽氣水噴出來。

第二張是一張紙。

“我的,器官捐獻同意書。你如果真的腎壞了,我的給你一個。你還得養我呢!”

正當我淚眼婆娑泫然欲滴的時候,云朵啊云朵,你就這樣冒冒然填一份器官捐獻同意書,你的腎和我的腎匹配嗎?醫院會同意移植嗎?……

這時,主治醫師拿著一張確診單走進來:“你叫張偉是不是?你媽咋給你取這樣一個名呢!中國有太多人叫這個名字,第一容易重名的就是這個名字知道嗎?你看吧,診斷書都拿錯了,這張才是你的——”

得,名字沒創意也是我的錯嗎?

醫生走了之后,我和云朵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先是歡呼一陣,然后我抹去她眼角緩緩流下的一滴淚。

這件事雖是一場誤會,卻讓我看到了云朵對我的一片真心。

擦,一想到這個女人就這么跑了,我這心就像有個窟窿似的,冷嗖嗖的風直往里面灌。

一想到她跑了全是因為我的原因,我就想抽自己幾下。

最好的婚姻是平淡到老,但沒有到老的時候呢?要經受多少曲折和考驗,才能夠如同鐵叔和棉棉一樣,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云朵,云朵,我很想念你,你知道嗎?

人群里,有人在輕輕哭泣,到后來,哭得越來越大聲,越來越難以自制。

是云朵。

她抽抽泣泣地說:“張偉,我不是回來纏著你的,我是回來拿我的戒指。那是你用自己省吃儉用的錢給我買的一個戒指,很普通,上面連一粒碎鉆都沒有。你放在蛋糕里給我吃,差點沒把我給牙齒都給磕斷了。”

“雖然你說掙錢了,要給我換一個大大的戒指,然后我們再結婚,可是我就喜歡那個小戒指,我也喜歡以前的你,張偉。”

“云朵——”我呼喚著她的名字,然后沖上前去緊緊地擁抱住她,“對不起,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了。”

“你干什么?”她伸出拳頭使勁地捶我。

“你要再敢走,我就——”我緊緊拉住她,不愿意松開。

“你就怎么樣?”

“我就親你啦!”

眾人一哄而散,狗糧不好吃,散了吧,散了吧!

幾天之后。二十四時令中的大雪,大理晴空萬里。無量山的櫻花開得絢麗繽紛。

鐵叔向我們辭行,準備前往另一個城市,開啟另一段旅途。

棉棉依然在笑,手里拿著照片,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鐵叔,你都要走了,我問你一個事情,一定要老實回答啊!”我說。

“對,對,老實回答。”云朵夫唱婦隨。

“什么事,你說?”

“照片上棉棉的初戀男友,是你吧?”

鐵叔但笑不語。棉棉一直在微笑。

她已經全然忘記他們的現在,只記得他們的曾經,他許下的諾言。他帶著他們的回憶,帶她實現走遍天涯海角的承諾。不管她還記不記得他,想找的人,是不是別人,他都會用畢生帶她去尋找曾經的美好。

人生的滋味有許多種:

或曖昧如酸,朝暮思念。

或熱戀如蜜,形影相伴。

或失戀失意,苦澀隨行。

或熱辣如火,酣暢淋離。

或特立獨行,自我帶鹽。

無論你的人生是哪一種滋味,我們都選擇相伴相隨。

生活的姿態萬千種,可是和你在一起的那一種,才最讓人踏實,最讓人心安。

上架時間:2024-10-09 14:23:59
出版社: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
上海閱文信息技術有限公司已經獲得合法授權,并進行制作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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