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四更。

皇宮里面一片寂靜。黑色斗篷將含夏嬌小的身材全部攏在了里面。她獨自一人悄無聲息的走在這深宮中，仿佛那守墓的老人般，手中燈籠忽明忽暗。

十二年，她已經習慣了。其實不要這燈籠，她也是可以走進別春苑的。

推開重重的宮殿大門，她不由放輕了動作?？赡浅林囟帜昃檬薜拈T豈會給她這個面子，還是發出了“嘎吱”一聲。

門是闔上了。

她呆愣在原地，過了不知道多久，才褪下斗篷，隨手一放，朝著里屋走去。

看見床上沒人，她臉色有些沉。將燈籠朝上提了提，才轉身朝著前方走去，那里有兩個比她還高些的柜子。

掀開掛著的衣物里面坐躺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年輕男子，含夏摸了摸他的額頭，確認沒有發燒，這才放下心來。看了他一會兒，才伸手搖了搖他的胳膊：“燁兒……醒醒，醒醒啊～”

“去床上睡吧，不然又該生病了”

姬宏燁睜開雙眼：“你又去他那兒了！”

含夏沒有說話。站了起來。

她不說，姬宏燁也知道了。

姬宏燁眼中掙扎痛苦

這么些年，他不就是這么…茍延殘喘才…活下來的嗎？更令他痛苦的是他護不了她，甚至連……自己都護不了……

“呵……呵呵……”

一陣又一陣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笑聲頓時在這空蕩的房間內飄蕩，徘徊。似一只困獸在哀鳴……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慢慢平復了下來，仰頭，卻又無可奈何的低下了頭。

姬宏燁出來時，含夏已經點亮了屋內的蠟燭。那點點燈芯也承受不住，徹底倒了下去。

昏暗的房間內，姬宏燁看著她忙碌的背影

“姑姑……”

這一聲很輕，但含夏還是聽見了的，她并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利索的從一邊的柜子里拿出一件衣裳，朝著床鋪走去。

“對不起”

含夏理著被褥的手，不由一頓。她知道他的痛苦，可這些……又怎么能完全怪得了他呢！當時他也才三四歲??！

她將被子理在一邊，不知過了多久，才轉身微笑向他伸開了雙臂。

姬宏燁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他如同兒時一般上前擁住了她。

那個曾經還不到她腰間的小男孩兒此時卻已經比她高出了不止一個頭。

“明天會有公公來接你?！?

“對，就是你想的那樣”

“你可以回大晟了。這次來接你的人是齊山齊大將軍，他曾經是我…兒時的伙伴。你可以放心跟他走……”

……

這一夜兩人如同母子一般躺在一張床上，絮絮叨叨的講了很多。直至含夏打著哈欠，困頓的閉上了雙眼……

……

“燁兒？”

她才剛閉上眼

怎么睜開眼…燁兒就不見了？看來是真的老了。

華清殿

姬宏燁盯著那扇緊閉的宮門，看了許久許久……

直到天微微亮，門從里面被打開了。

走出兩個提著夜壺的宮女

嘰嘰喳喳講個不停：“公主昨日回來又求娘娘了…娘娘當時就變了臉稱不可能！還說她已經給公主選好了駙馬，好像是什么厲……小侯爺還是厲小將軍的”

旁邊的身穿淺藍色衣服的宮女見她這都說不清楚，頓時來了精神：“豈止…皇上那么疼愛我們公主，娘娘選了十多個人然后都拿給皇上看了的。前日皇上選好才命人送來的，說讓公主慢慢選，要知道那些要么就是今年的狀元榜首探花郎要么就是貴門公子哥…可偏偏公主一個也看不上，非要嫁給一個叫容”

“容……容什么的賤民！可把娘娘氣壞了，都關公主禁閉了。那厲小侯爺我見過呢！長得很好看，特別是那雙眼睛，令人神魂顛倒，如癡如醉，像……”她偏著頭想著，可怎么也想不出詞來形容，想起那天宴會上自己僅遠遠看上一眼，便呆住了。要是能做駙馬，那不是能天天看到了……想著竟臉紅的低下了頭。

“神魂顛倒？如癡如醉？我看你這丫頭……”那一身湖藍色衣裳的宮女蹙了一下鼻頭，使勁的敲了一下她的腦袋

背著主子小聲說說也就是了，這豈是她們敢肖想的！

……

好看嗎？躲在暗處的姬宏燁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臉，但一想到自己馬上就要離開了，拳頭就攥緊了，最后痛苦的錘在了墻上

匆匆離開……

……

“燁兒，姑姑不能去送你了。這是姑姑為你做的兩身衣裳，還有這……一定要交給公主”

“如果出宮他們要檢查，你就給他們看”

含夏不知道他去了何處，但他一回來就陰郁著臉坐在了那，一動不動的。

“哎”

含夏嘆了一口氣，把打包好的東西放到他懷里。

“燁兒，該走了?！?

聽到這聲，姬宏燁這才回過神來，愣愣看著她：“姑姑……真的不和我一起走嗎？”

含夏將他攬進懷里，小聲說著話：“姑姑不走，也不能走……”

說這話時，她的思想早就已經跑到了別處，腦子里全是燕洵那張臉，那張好看又可怖的臉……

……

齊山是個武將，卻長得并不難看。中規中矩的。

他三日前便到了夏京，可威帝并不讓他見三皇子。如今看著這個和威帝七分像的三皇子，他卻有著一絲猶豫。

這是他們的三皇子？姬宏燁？

身后的幾人也是一愣，怎會如此像？除了那雙眼睛……

燕洵就是故意的。他看著下面幾個來自大業的使者，嘴角上揚，心情很好。

雖然暗衛也曾告訴過他，這個姬宏燁越長大越像他，但他并沒有放在眼里，只命他們日日夜夜監視，一字一句不可落下。他也沒想到小時候那個小胖子，長大了會那么像他，除了……那雙討人厭的眼睛，其他他還是滿意的。

他把他留在宮里，任人欺辱。并沒有像其他質子一樣，全部生活在宮外的質子府，有人鞍前馬后的伺候。

十多年的不管不顧，他倒是想看看這個姬宏燁會長成什么樣子？姬滿見到這個兒子又會是什么樣？

“參加陛下！”

“起來吧！這是你們大業的將領，相信含夏已經跟你說清楚了。如今朕放你回大業，望大夏和大業百年相好，永無戰爭?！?

“謝陛下！”

這個跪著的叩謝就讓齊山他們更難受了。這雖是他們大夏，但這好歹是他們大業的皇子，豈有給他國皇帝雙膝下跪的道理？

他們都是不跪的。

“朕有些不適，便讓張公公送你們到宮門吧！”

“張蕓！給幾位使者準備一些干糧，送他們出城吧！”

“陛下！”

燕洵止步。

“陛下，含夏姑娘是我……大業皇后娘娘的貼身婢女，還請陛下放她和我們一起離開！”

燕洵扯了一下嘴角：“她如今是我大夏麗妃，跟你們離開絕無可能！”

“張蕓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