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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安華寺的春景
“阮家和時家是世仇,小姐。”
“我知道,他,也知道。”阮清平放下手中的茶杯,提裙起身至窗前,望著遠處白茫山上被枝椏遮住的安華寺的紅色屋脊。
“幼時,父親母親盼我知書達禮,及笄后,便又盼我乖巧淑慧,好能匹配個鐘鳴鼎食之家,為家族助力。”
“他呢,時家需要他成為一個明辨是非、審時度勢的家主。至于姻緣,自然全憑時家宗族做主。”
“我和他之間隔的又何止是仇恨。”
“小姐,那十五那日,安華寺的約定……”貼身侍女溪兒開口提醒,帶著猶豫。
溪兒面前的茶桌上有張拆開的信件,是灑金宣紙,手掌大小,上面是飄然的行書,寫著:“春山茂,春日明。夜華如水候芳華。”
“安華寺,安華寺……”阮清平喃喃著。
初春的風吹起她的裙角,拂過她金裝銀裹的衣裳,帶著淺淺的涼意透過她的身體。
她抬起頭,帶著笑,“安華寺的春意為京城最盛,自然要前去赴約。”
“待我出嫁后,就再也看不到那么廣闊的風景了。”
她苦笑著,迎接自己的未來。
世家嫡女的未來,只一瞥也望得到頭,不過是四方城,八角窗。凡是抬頭看得見的都是被框住的云彩晚霞,連風雨閃電都被擋在外面。消磨余下幾十年的便是大宅院里的勾心斗角,當真是無趣的緊。
“這樣的生活,若連兩心相悅的枕邊人都沒有,便也太可憐了些。”阮清平記得這話她對周家的小姐說過。
周家的小姐上個月成婚了,聽說郎婿是個體貼溫柔的世家公子。
真羨慕呀。
可是,可若不是他,別人,別人都不如他的。
春分已過,二月十五轉眼便到了,雖說京城還是冷淡的沒有春意,但想必城外已經春意融融泄泄。
吃過早飯,阮清平帶著溪兒乘馬車去赴安華寺的約。
因著還不是盛春,來賞春景的人還不多。禮佛的人也大多走前山那條路。
平常人家的馬車只能停在山腳下,再往上便是禮佛的層層石階。
因寺中的安寧法師出世前,受過林夫人娘家周家恩惠。所以阮家人平常禮佛大多走側邊,馬車可停在半山腰,再往上去才需爬石階。
安華寺的主寺便在山腰處,專供平常人燒香拜佛。若是要聽經吃齋或是供奉祭祀,就需再往上去。
寺后面,再穿過一片竹林,有一所園子。
這園子原是時春禮母親修道之處。時母在接連打擊之下無力支撐,受法師開導來寺中清修居住于此。
然不過幾年光景,時母郁氣過結,撒手人寰。
就在阮清平與時春禮坦白身份后的那年冬日。
阮清平與溪兒踏著青石板,穿過蔥蔥郁郁的竹林。
竹林盡頭處,嵐風在院門口等待。
“少主已在后院,阮娘子,請。”嵐風向阮清平見禮。
相互見禮后,阮清平吩咐溪兒在外院等候,同嵐風一道。她知道不用吩咐,溪兒也會如此,與嵐風聊聊近日日常,品嘗些京城香草堂新出的點心。
這所別院建的很是精巧,在山間峽谷的一側,內院就建在崖壁上,旁邊是山澗,從院子向外望就是更高的崖壁,長滿了獨根草。
阮清平走進內院,時春禮正在榻上安坐,一邊煮茶,一邊抬頭,眼神跟隨著阮清平的步伐。
阮清平坐下后整理了一下裙擺。
“還未恭賀新禧。”時春禮舉起茶杯。
“恭賀新禧。”阮清平與他輕輕碰杯。
“上元燈節匆匆見你,就覺著你消瘦了不少。今日仔細一瞧,確實比年前清減了一些。冬日難捱,怎么春天到了,反倒瘦了。”
阮清平忍不住撫上自己的臉頰,“想是年節里事情太多。陪著母親去了幾場官家女眷們的宴請,又跟著我外祖家的兄長姊妹們在京城周邊玩了幾回。堪堪出了正月才待在家安生了幾天。”阮清平心虛地抱怨了幾句,想著及笄后父母的教誨,忍不住回想起跟著師傅在外云游的日子。
“不過總比在北地時好一些。那時我以為余大夫是拐你去的北地,還偷偷讓嵐風打聽過,免得你年紀小,不經事。”
“怪不得你起先對我師傅陰陽怪氣,”阮清平輕輕笑起來,“北地苦寒,水土不服,還要跟著師傅到處救治病人,確實比在京城艱苦些。”阮清平品今日這茶,慢慢滲出些苦味。
“雖然日子艱苦,可我記得,你在北地時眼睛總是亮些,性子也活躍些。”
時春禮的眼神落在她的眉毛上,再往下看,是阮清平低垂的雙眼。
阮清平被他盯得有些羞澀,微低著頭,手指摩挲著茶杯沿口。“當時年紀小,家中父母也盼我知情曉事,所以允許我跟著師傅云游見世面。及笄后,我母親開始著急禮儀教養,便拘束了些,性子自然也跟著變沉穩些了。”
“阿念,見過山川河流,還甘心在京城這樣的四方城里過余生嗎?”
內院里有一棵百年的銀杏樹,枝椏已經能遮蓋住這方榻能看到的天空。
冬去春來,這棵古樹再次煥發生機。
“京城太悶了,我時常能想到在北地的草原上馳馬的快活日子。”時春禮換了個姿勢,仰倒在榻上,左臂撐住后頸,只能透過銀杏樹的葉子看到淺藍色的天空。
阮清平跟著他的視線抬頭看,風吹著葉子,細碎的光才能透過葉子的縫隙掙扎著照到兩人的肩頭。
阮清平慢慢的閉上眼睛,各種感官瞬間放大了。風拂過臉頰皮膚的羽毛般輕柔的觸感,山澗流水碰撞崖壁的咣當聲,面前茶杯里飄出來的淡淡清香,還有身邊這個人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