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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一)
隨著一陣冗長的低嗚聲,船舶靠了岸。
容妤所在的是一艘貢船,此船以運送由閩南來的貢品為主。貢品皆為閩地一帶的茶葉瓜果,其中最為金貴的為閩南荔枝。
荔枝樹連根的栽在桶里,四月發船,待到了五月底,再由陸上的商隊運到上京,便剛好到了熟季。
容妤帶著侍女提雅尾隨著船吏下了船。這一路風吹雨淋,早就讓從前嬌養于深閨的容妤疲憊不堪。但她沒有選擇,只能馬不停蹄地趕向并州,去尋求未婚夫李翊的庇護。
主仆二人在蓬萊馬廄雇了車夫和馬車,連夜奔赴。出了冀州邊界馬兒實在跑不動了,才與車夫商量著在附近的驛站落腳一夜。
車夫領著馬兒去吃干草,主仆二人在屋檐下咬耳朵“小娘子,咱們的銀晌到了并州就得耗盡了。若是姑爺不愿認我們便可就真無處可去了。”
容妤的未婚夫李翊乃文侯魏靈的外甥,自十四歲起便追跟隨文侯征戰,如今已十三載矣。
容妤與李翊的婚約是容妤在娘胎時定的,兩人素未謀面。容家與李家原皆定居于富庶的淮南,兩家世代交好。十四年前李父一次下海行商數月未歸,李母病弱。早年李氏在商家間樹敵無數,在李母病逝后朝夕間富商李氏萬貫家財被刮分而走。李翊安葬好母親棺槨,又向容粱借了錢糧,便孤身策馬北上,投奔其舅魏靈。
“如今只能走一步瞧一步了。”
李翊離開十多年了,還有幾年便要人至兒立。大多數這個年齡的人孩子都幾個了,也不知他如今是否還未娶親,若已有妻室,屆時她一介孤女該如何自處?以怎樣的身份出現?
門口傳來兩聲輕輕的敲門聲:“貴人可要來些小菜?”
容妤主仆二人臉上雖滿具疲態,卻衣著精貴,舉止文雅。驛館之人喊她們一聲貴人倒也不為過。
“那便來些清淡的好消化的食物吧。”雅緹得了示意走向門口說道。“這里可有碧螺春?”
驛館之人聽了忙回到“不巧,驛站近日的茶供斷了,怕是連最粗渣的茶沫子都沒有。”
“那便罷了,先送些小菜來吧。”
冀州邊界的戰火燃了好幾個月,如不是其他路線地勢奇險,極難通人,不得已之下。容妤才選擇了這條道路。且她早打聽過了,若是能找一個商隊,喬裝成商販混在其中,是不難通過的。
冀州郡守與文侯開戰于三月,兩方勢力此消彼長,數十天里難分勝負。雙方皆以仁義起事。當文侯謀士提出河間戰火,不及商賈之時,兩方一拍即和,從不干涉過往的商家貿易。
由此,容妤今夜便吩咐了車夫在客棧中找一支商隊,蒙混過關。
是夜,容妤躺在榻上不知在想著什么。提雅在旁收拾好行李,拿了個小兀子坐著。
容妤轉頭,對著托腮的侍女說:“提雅,你也來睡吧。在外沒有那么多規矩,況且我們已奔波多日,即使是鐵打的身子再這么下去也會累的。”
侍女點了點頭,也不推脫。找了把剪刀將燭火的芯掐滅了,也躺在了榻上。
翼日辰時,提雅將云錦縫制的行囊裝上馬車回頭便見容妤從客棧門出來:“小娘子,奴婢看旁邊的包子鋪賣得好,便問店家要了些包子,放在馬車里了。”
車夫一手拿著馬鞭,一手喂馬兒吃著干草,瞧見容妤“女郎,商隊那邊都打點好了。待會兒便上路。”
容妤朝他點了點頭,不假思索道“待到了并州你有什么打算?如何回來?”
車夫韓延愣了愣,似是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小的四海為家,在哪里都是一樣的。”說著愛撫地拍了拍馬兒的頭,又拿了一捆干草喂給它。
容妤了然,不再關心車夫,上了車。
商隊一行在巳時啟程,三刻鐘后,倏地聽到車夫向前面商隊頭子堿話道:“怎的不走官道?我沒記錯的話這也不是去官道的路子。”
商隊頭子瞥了他一眼:“你若是不想跟著了,自行離開便是。”
車夫攥了攥拳,想到銀子已經給了。走哪條道不是走,只要能順利到達關口,跟著商隊入關,也不算什么。
一行人行至正午,將近雁門。遠望雁門關,只見其矗立在山巔之上,雄偉壯觀,氣勢磅礴。關樓高聳,飛檐翹角。前方便是河西軍駐扎之地,按照計劃進行,入了關后。容妤一行便可脫離商隊自此出路。
人馬疲勞,歇于郊。主仆二人吃了囊里的薄餅,互相靠坐著。宛如一對親昵的姐妹。
倏地一聲,一支箭簇飛來,直直插在了馬車的前檐上。
車夫大驚,起身對容妤主仆喊到:“躲起來,別亂動。”話畢,向箭簇襲來的方向走去。
他是有些練家子的。早年入了行伍,后來因為一場敗仗,存活的士卒逃的逃,跑的跑,隊伍散盡。死守無義,他沒了歸處。青年士卒大多都成婚晚,他還未娶妻生子,也沒有什么可擔心的。牽著他的小家伙干起了車夫的生意。
來者是幾位士卒,從容貌衣著上看是漠北人。
這里怎么會有漠北的軍人出現?
眾人還來不及疑惑,便聽那幾位糙臉大漢操著一口麻溜的西北口音對眾人喊道“誰是主事的人,出來說話。
他們似乎對剛剛箭矢制造出來的效果極其滿意,一位臉上布滿絡腮胡子的大漢僥笑著說“把女人和財物都給爺幾個交出來”說完,又用他那雙眼睛色瞇瞇的掃視了一圈,將視線落在了商隊為首之人的身上。
那漢子身穿一襲破舊卻結實的黑衣,腰間斜插著一把鋒利的短刀,顯得既兇狠又狡黠。
“軍爺,咱幾個都是做生意的,家里還有老婆孩子要養活。您行行好,給咱們留幾個子,咱們就當走了霉運。”商隊為首的人出聲周璇道。他這么說也不是沒有考量的,這幾個河西士卒應當是背著河西軍偷跑出來的,若是叫人發現私自出來劫鏢,回去定是要被軍法伺候的。也怪他們貪銀子答應給人帶禁品,怕被官道上的官兵盤查,這才走的其他路線。
絡腮胡子一腳朝著商隊頭子踹去“你是個娘們吧,那么多廢話。你當爺們是傻子,好好的官道不走,走野路?肯定是藏了什么見不的人的東西。要么留財。要么跟爺回去蹲大牢吧。爺把你舉報了更少不了銀子拿。”
商隊頭子臉上半點不見被揭穿的尷尬,稍微思考便也下了決斷,掉轉馬頭帶著其余商隊的人走了。走時還向車夫投去了一個警示的眼神。
開玩笑,商隊的護衛要是對上久經沙場的戰士,那可就無異于以卵擊石,不自量力。這點自知之明他還是有的。
絡腮胡子又朝車夫走了過來“剛剛那兩個女人呢,趕緊叫她們岀來。爺幾個放你一命。”
車夫不為所動,直直的站著,雙手抱拳,看著那幾個士卒。
“嘿,你個倔驢頭。聽不懂爺的話嗎,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正欲動粗,絡腮胡子身旁的弟兄突然道“王三,我剛剛看到他們往那邊去了。”
絡腮胡子睨了車夫一眼,朝他身后走去,往榕樹后一瞧,果不其然。一主一仆兩雙眸子,不善得打量著他。
“爺有這么帥嗎。”絡腮胡子呵呵干笑了兩聲,收起玩笑的神態,“王四,把人捆上,帶走。”
喚作王四的漢子聽罷立馬照做,正要去捆容妤的手,便聽一聲清冷的女聲響起“不必麻煩了,我自己能走。”
絡腮胡子投來一個“算你識相”的眼神,倒也沒催促王四繼續去捆。
主仆二人很快被“請”上了車。
雁門關外的韓延望著容妤一行人離開的方向,正準備上馬。
他走回到馬匹前,那匹馬兒雖不像從前那樣高大雄壯,渾身肌肉卻依舊線條流暢,四蹄堅實有力。伸手輕輕撫摸馬兒的脖頸,眼中流露出溫柔與信任。他輕輕一躍,矯健地跨上了馬背。雙腿微微夾緊馬腹,雙手緊握韁繩。他俯身,與馬兒耳語幾句。馬兒似乎聽懂了他的言語,輕嘶一聲,四肢緊繃,昂首挺胸,四蹄騰空而起,載著他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