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是巧,容妤主仆此行的目的正是奔赴并州去尋李翊。而并州魏靈如今正與河間軍駐扎在離雁門十幾余里的地帶。
李翊是文侯魏靈的外甥,任西河軍中校尉。他追隨文侯征戰多年,按理此時應在軍中。真是尋來全不費功夫。
“多謝君侯。”容妤攜提雅又向魏靈行了一個大禮。“此前不知是家父舊友,未能及時來拜見君侯,是容妤之失。”
魏靈聽罷,一張年過四旬的臉上逐漸浮現出笑意“這如何是你的過失?說來若不是我讓你們干等了一夜,你們昨日便可知曉了。誤會既解開了。往后,你便喚我伯父吧。”
容妤凝望著中年男子,心中顧慮化為烏有,誠心道:“多謝伯父。”
“你為何會被王權送到雁門?這里并非尋常之地。”魏靈眼中閃過一絲深意,問話道。
容妤微微垂首,低聲訴說:“此前容家遭遇變故,只一族叔護著我與兄長出逃,在此期間族叔為護送侄女不幸喪生,而兄長至今下落不明。”
少女的眼睛又紅又腫,不時擠出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上淚痕滾落下來,顯得傷心欲絕,令人心生憐憫。
她拭了拭眼角,又接著道“父親為家中獨子,往日便獨擔門楣。母親娘家受了牽連,侄女走時外祖父一家便被王賊的人圍得水泄不通,如今怕都是自身難保了。父母親人,皆困于江淮一隅,容氏之友,避我兄妹如同垢蟲。由此,侄女不得不遠赴他鄉尋找庇護之所。念及泉州李氏與我容氏世代故交,李氏之子翊又與我遭遇頗似。故只好舔著臉皮來此,冀其能顧及兩家往日交情,予我一犧息之地。”
“侄女買通了貢船的人,憑此北上。又在蓬萊租了車馬,本是想如此直達并州,卻在臨近關口時被人所劫。那幾人雖著西河軍服,但從口音上可分辨出是漠北的人。后來便如伯父所見,輾轉到了這里。”
容妤有意隱瞞了她與李翊的關系。原因有二。其一是她不知李翊如何是否已經成家。其二是時隔多年李翊或許早已不記得年少時的婚約了,即便記得,李翊若是對她無意,她也不想強人所難。
魏靈嘆了口氣,抬眼看了看窗外的黃土戈壁,道“也是難為你了,小小年紀便遭遇這般不幸。無論如何,伯父都希望你不要從此一蹶不振。”
“侄女謹記伯父今日教誨。”容妤應聲“昔日常聽先生說過。雁門地處邊疆,雖有戰火紛擾之虞,但也有壯麗山川之景。侄女未曾來過這里,如今有幸一睹雁門風光,自當珍惜眼前之物,把握當下。”
魏靈點了點頭,朝容妤投來一個贊賞的眼神。想到此女心性難得,如今也早已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若是再過幾個月,嫁了出去,大概是能躲過這場橫禍,真是可惜了。
……
話至此處,天色已晚,暮色四合。魏靈起身,拂了拂衣袍上的塵土,溫聲道:“天色已晚,你二人奔波勞累,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我便派人送你前往西河軍左翼尋李翊。”
此處為西河軍主營。西河軍又分了左右翼,共三軍。左翼向東駐扎在更接近青州的地方,為軍隊前鋒。右翼向北駐扎,為防北面幽州吳瀚突襲。而此時李翊左翼軍中。
容妤聞言,心中一暖,忙起身行禮:“多謝伯父體恤,侄女感激不盡。”提雅見狀,也忙隨著容妤一同行禮拜別。
魏靈擺了擺手,示意她不必多禮。
“如此,侄女先回了,便不叨擾您了。”容妤起身,恭敬說道。
待二人回到住處,容妤與提雅方才松了口氣。二人相視一笑,眼中都流露出一絲劫后余生的慶幸。
夜漸深,容妤躺在簡陋的床鋪上,卻久久不能入眠。她望著窗外朦朧的月色,心中思緒萬千。想到即將見到李翊,她的心中既有期待也有忐忑。而想到家中的變故,她的眼眶又不禁濕潤起來。
提雅見狀,走到床塌邊,低聲安慰道:“小娘子,您別太難過了。天無絕人之路,明日便能見到李家郎子了,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思緒如潮水般涌動。父母之言,兄長之貌回蕩在耳畔眼前,讓她難以忍受親人離散之悲痛。這痛直戳心底,抵達那無比柔軟之處。
容妤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試圖平復內心的波瀾。漸漸地,呼吸變得平穩起來,意識逐漸淡去。
……
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容妤的臉上,為她那略顯疲憊的容顏增添了幾分溫暖。她緩緩睜開眼,只見提雅已在一旁忙碌,整理著簡單的行囊。
“小娘子,您醒了。”提雅見容妤起身,朝她露出溫和的笑容,“小娘子您難得睡得香甜,便沒忍心叫醒您。這會子,文侯派的人已在帳外等候,說等您一醒來便送您去左翼尋李校尉。”
容妤聞言,忙起身整理衣衫。她簡單梳洗后,與提雅一同走出帳篷。只見一名護衛牽著一匹駿馬,靜靜地候在一旁。那馬兒毛色光亮,四蹄矯健,一看便知是匹好馬。
護衛見容妤出來,忙上前行禮道:“容娘子,某奉文侯之命,送您前往西河軍左翼。”說完又補充道“容娘子勿怪,左翼情況不比此處。若行馬車恐引起青州注意。不知容娘子可會馬?”
“我少時曾學過些許皮毛,略懂一二。”
護衛點了點頭,不置可否“如此,某便稟報君侯啟程了”
“有勞了。”容妤頷首致謝,待護衛稟命回來,上了馬。與提雅道別。
正如護衛所說,左翼駐地比較特殊,人多不便,她便讓提雅先在此地歇下,等她回來。
過了一片刻,護衛回來了。他翻身上馬,在前引路。后面又有二人在后跟著。一行人離開營地,朝著東面進發。
行了約莫一個時辰,馬兒終于抵達了西河軍左翼的駐地。容妤下了馬,只見軍營外,一排排整齊的帳篷排列有序,士兵們來回巡邏,紀律嚴明。
護衛上前通報后,不久便有一位身披鎧甲的將士前來迎接。他身材高大,面容英俊,眉宇間透著一股英氣。
“在下薛光,見過娘子。”李翊抱拳行禮,聲音低沉而有力。
薛光,二十六七的樣子。在軍中一慣以武服人。
容妤微微頷首,還禮道:“薛將軍有禮了。”
“豈敢豈敢”薛光拱手,道:“容娘子請先隨某入營歇息。某乃李兄好友,李兄人尚未歸,某便自做主張替李兄前來接容娘子。”
容妤點了點頭,緊隨其后步入了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