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廟宇，只有微弱的燭光在殿中閃爍，廟宇旁的樹木搖曳，給人的感覺帶著陰森鬼魅的涼意。

一個透明的白色影子盤膝坐在廟宇龍神像前的木桌子上。

影子從外表來看是個小姑娘，一頭墨緞般的三千青絲被一根發帶松松垮垮挽到后腦勺，露出如玉般精致的臉頰，雙瞳清澈澄明，嘴唇緊抿。

她扒拉著檀木盒里的金手鐲金戒指珍珠項鏈，數了一次又一次，然而無論怎么努力，都只有一個結果。

「三十......三十一......」月白看了看空了的檀木盒子，無法再從里面拿出多一件貢品。

她揮了揮自己長袍的衣袖，壓著心里頭蹭蹭蹭往上漲的火氣。

千年前她為了修復自己肉身的機緣就順應天道的意思當了秦家的守護神，被秦家供奉了千年，她什么事情都遇到過，甚至有人為了爭奪供奉者的身份打得你死我活最后讓她來決斷選一個供奉者。

但是唯獨沒有遇到過貢品缺失這種情況。說好的每年供奉三十三件貢品，已經連續兩年的貢品都缺了兩件。

去年她忙著閉關修煉沒有搭理，今年繼續少貢品，這不搭理一下都顯得她很好欺負。

她數完第五遍，確保了不是自己睡了幾個月算數能力出了問題之后徹底放棄，把所有的金銀珠寶都放回檀木盒子里，看了一眼擺在檀木盒子旁的族譜，隨性地手指輕點，用靈力掀開族譜，翻到最后一頁。

「秦家這一代的供奉者......」她托腮，頓了頓，「秦君莫......」

「告狀這種事情當然不能找本人。」她喃喃道，視線上移，看著秦君莫的父親和祖父的名字，默默記下，揮了揮手合上族譜，心里默念那兩個名字，給他們托了個夢。

當天凌晨三點，山頂的廟宇外燈火通明。一輛又一輛的名貴車子開到空地，但只有兩個人進的來廟宇。

月白仗著沒人看得到自己，就施施然地坐在桌子上，晃著腿操縱著她和秦家人交流用到的那張符紙，讓符紙飄來飄去，給他們制造點緊張的氛圍。

秦老爺子拄著拐杖，看著那張符紙的運動軌跡都覺得心驚膽戰，生怕自家的守護神突然炸毛，「你快去催催那臭小子，怎么還沒來到。」

秦遠也心急，「催了催了，他說在路上。」

月白感知到他們的緊張情緒不似作偽，總算感受到了一點點來自秦家人的敬畏，好心讓符紙停下漂浮在半空中，手指比劃著，符紙上相對應地顯現出她筆畫的那些字。

告狀這種事情，當然要從小事開始告。

真正的大事，等到當事人來了之后再說也不遲。

于是乎，秦君莫走進廟宇，連一句招呼都沒來得及打，就聽到了來自秦老爺子的怒吼聲。

「你來得正好，瞧瞧你做的好事。我千叮萬囑不要讓外人進廟宇，你竟然請鐘點工過來打掃！」

月白沒被秦老爺子突然拔高的嗓音嚇到，她歪了歪頭，打量著那個從外面走進，面目淡漠，卻難掩眉眼英俊的男人。

她的這一代供奉者，看起來......

有點兒好看。

讓她一下子想到了那句「君子淡如水，貌昳麗」。

手指動了動，原本靜靜停在桌面上一動不動的黃色符紙也隨之卷了一下邊角。

秦君莫面無表情，仿佛秦老爺子的指責根本沒有影響到他，「爺爺，我很忙，我沒有時間過來打掃那么大一個寺廟。」

「你沒有時間？我和你父親當初不都是這樣過來的？供奉我們家的守護神花點時間怎么了？我們選你為供奉者之后你當初是怎么答應我們的你還記得嗎？」秦老爺子覺得自己遲早有一天會被氣死。

秦遠立刻上前兩步扶住震怒的老爺子，順口應和，「對啊，我們秦家一直都是這樣過來的，你是怎么回事？」

「我很忙。」秦君莫咬死了這句話，伸手托了托鼻梁上的金絲眼鏡，看都不看廟宇中央的神像。

秦老爺子就差把拐杖打到孫子身上，「你很忙？有我和你父親忙？我們當初請假都要來打掃廟宇侍奉秦家的守護神，你一個公司總裁連假都不用請還會忙得沒時間過來？」

秦君莫靜默了三秒，「我也要請假。」

秦老爺子：「......」

秦遠：「你重點錯了，重點是你不敬神明。」

秦君莫嘴角輕扯，「我沒有不敬神明，爺爺，父親，秦家的守護神真的存在？」

月白瞇了瞇眼，看著她這一代供奉者的眉目，掰著右手手指算了一下。

「秦......君......莫......」

這一代的供奉者，畫風似乎和歷代供奉者都不一樣。

歷代供奉者的人生軌跡在某些方面都差不多，最明顯的體現就是身份職位。

而這一代供奉者是變數，這是秦家歷代供奉者中唯一的一個商人。

恰好，她守了秦家千年，等的也就是這個變數。

就是不知道這個變數代表著什么......

但是無論這個變數代表著是什么，一個質疑她存在的秦家供奉者，就過分了。

月白一個沒穩住自己，黃色符紙往上飄了起來，飄到了秦君莫面前。

秦君莫本是毫不在意，然而就在他親眼看著這違背自然規律的一幕之后，饒是冷靜如他，瞳孔都猛然一縮，被真實嚇到了，差點沒穩住后退半步，寒毛直豎，在那一瞬間冷汗都滲了出來。

月白自己也輕飄飄地落在地上，走到他面前，隔著五步的距離好奇地打量著他，只是他并沒有看到她的可能性。

月白很想告訴他，他是她見過的最不把她這個守護神當回事的秦家供奉者。

她近幾年見到的來打掃的都是陌生人，并不是供奉者本人也就算了。而且就連貢品都能少兩件。

然而她并不想在秦家人面前暴露她本身的聲音，只能繼續用著符紙。

——你為何不信奉神明。

符紙上豎著浮現出八個字，不是秦君莫能看懂的字，甚至不是現代的字。

他渾身僵住，頓時想到了小時候被長輩逼著學的那本奇奇怪怪的古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