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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清晨
“咚咚咚,咚咚咚”
阿木被敲門聲從夢境中喚醒,看了看表,六點六分。一邊繼續著剛才的夢一邊打著呵欠拉開房門,揉了揉朦朧的睡眼,看清門口站著的是身著一身運動裝帶著一臉無辜而又得意笑容的瀟瀟。她依舊是一貫的打扮,頭發扎在腦后翹起一個小小的揪揪,月牙兒似的一雙眼睛像是會說話一樣,既沒有戴耳環和項鏈,也沒有涂指甲。看著她那飄蕩腦后的紅纓槍的穗一樣的頭發,阿木似乎能聽見她對理發師不停的重復“短一點,再短一點。”
“阿木,快醒醒!你要帶我去看日出的,你忘了么?”瀟瀟用她特有的甜美聲音拖出長長調子一字一句的說。
“走吧。”阿木拖著拖鞋打著呵欠往樓下走去。好久沒人這么早喊自己去爬山了,那是八九歲的時候吧,那會兒和才哥他們約好去爬山也每次都是才哥收拾好了來喊阿木起床。才哥是個極勤快的人,總是能很早的睡覺很早的起床。而阿木只能很早的睡覺,卻很難很早的起床。于是才哥就跑來阿木的床前,輕聲的呼喚“阿木,起床了。”等阿木穿好衣服后兩人再去隔壁三叔家叫堯哥,最后三人一起帶上裝備和干糧在寧靜的早晨往山上出發。那段兒時的時光突然涌進記憶,阿木突然有些想念那時的老宅,那時的玩伴和那時一無所有的純凈的空氣。
“不用換個衣服或者梳一下頭發什么的么?”瀟瀟想著,“男人就是省事。”連忙跟下樓去。
阿木換了鞋,走到院子里擰開自來水水龍頭,雙手捧起水拍在臉上頓時感覺精神奕奕。“媽,那個小背篼呢?我們一會兒去爬山,我拿它背東西。”阿木刷著牙,含糊的聲音從牙膏泡沫里透出來。
母親正在院子邊的一小塊菜園里摘著菜葉,那是給籠子里的雞準備的蔬菜沙拉,(瀟瀟見到切成絲的菜葉和大麥面混成的雞食親切的稱為蔬菜沙拉)土埂上放著的撮箕里裝著幾片還帶著露水有些發黃的白菜葉。“就是你小時候背的那個,我去給你找。”母親說著,又親切的問瀟瀟“這么早就起來啦,該多睡會兒。”
“阿姨,我們去山頂看日出,所以要早點起來。平時我都睡到太陽出來才起床的。”
阿木刷完牙就著自來水喝了兩口,捧著水在臉上搓了搓算是洗過臉。額前的頭發被水打濕一點,水分壓彎了頭發聚在發梢成了像草葉子上即將滴落的露珠。阿木伸手將它拍不見,接過母親拿來的背篼,又進屋找了些東西填滿了背簍。
“走吧。”阿木對著瀟瀟神秘一笑,“去看我們村的日出。”“阿姨再見。”瀟瀟開心的向母親道別,兩人打開大門一前一后往山頂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阿木前方帶路,瀟瀟緊隨其后。兩人腳步不緊不慢始終保持在一個恒定的速度,呼吸也保持在合適的節奏。
“阿木,你小時候每天都爬這山么?”瀟瀟問。
“假期的時候,和兩個堂哥一起上山放牛。”阿木像是回到了那時無憂無慮的歲月,又或許現在早已忘記那時的憂慮,他接著說“那時候我們三個一大早就起來,也不知道是幾點,那會兒沒有手機甚至連手表都買不起,總之才哥來喊我們都是剛天亮。我們就背好提前準備好的背篼,拿著自制的棕樹鞭子騎在牛背上趕著牛往山上走。”
瀟瀟認真的在想那會是一種怎么樣的情景,對于騎牛似乎缺少相應的概念,“是像騎馬那樣么?”
“不,牛是個懶家伙,走起路來一搖一拐慢慢吞吞的。”阿木想了一下,補充道“坐在牛背山應該就像坐在大象背上一樣。”
“你坐過大象?”
“沒有。”
“那你怎么說像是坐在大象背上?”
“電視上看到大象背上的人不都是左搖右晃一點一點的往前走的么?騎牛也是這樣。”
“哦,”瀟瀟像是知道騎牛是什么樣一種感覺了,“好想體驗一下騎牛的感覺。”她說。
阿木說:“那估計不行了,現在村里基本上沒人養牛了。那時候種田都用牛來耕,我還會用黎頭和方耙呢!但現在就連黎頭和方耙都沒有了,大老爺都失業好多年了。”
瀟瀟大感興趣,追問什么是黎頭什么是方耙,為什么大老爺會失業。阿木放慢腳步,一邊走一邊解釋給她聽,“黎頭就是把田里的土翻過來的工具,造型像一個小寫的h。平著放倒長的一面朝上開口朝前,上面的一頭連上繩子,繩子套在牛的肩胛上。下面的一頭接上黎鏵,犁鏵插進土里。人就握著h的柄,趕著牛往前走,這樣就能把田里的土快速的翻過來了。這可是個技術活,不僅要掌握好犁鏵的深度,還要掌握好耕田的寬度。我還是小學的時候父親在農忙的時候天剛亮就得到田里趕著牛耕田,我吃過早飯給父親送飯到田里,他吃飯我就趕著牛耕田。剛開始也掌握不好,要么太淺犁鏵露出土那蠢牛拖著歡快的往前跑,要么太深,差點把犁鏵蹦斷。不過試過幾次就學會了。”
“真好,”瀟瀟滿臉新奇和羨慕的說,“我小時候就沒有這些好玩的。”
阿木笑了笑,問:“你覺得好玩啊?”
“不是么?”瀟瀟疑惑的看著他。
“我也覺得很有趣。”阿木說。看得出來他是真的覺得那樣的童年很有趣。
“那方耙呢,是什么樣子的呢?”瀟瀟接著問。
“方耙是長方形的大概一米五長七十厘米寬,長的兩塊木板上鑿著一個一個這么長這么窄的縫隙。”阿木分別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個四厘米的長度和一個半厘米的寬度,“從這里插進去一個個彎彎的生鐵打成的耙齒,每隔十幾厘米一塊耙齒,前后兩排相互錯開。用黎頭翻好的田方滿水以后就把方耙平放在田里,一頭用繩子連接了枷套在牛肩胛上,人站在方耙上趕著牛往前走就可以把大塊大塊的土切碎,然后就可以種上水稻了。不過這是個危險的活,方耙走在田里一點也不穩,要站穩可不容易。”
“你還是學會了。”瀟瀟說。
“沒辦法,誰叫我熱愛勞動呢。那會兒覺得這樣的勞動很有趣。”阿木說。
“是很有趣啊。”瀟瀟接著問為什么大老爺會失業。阿木繼續解釋著“大老爺在年輕時當學徒學了補鍋接鏵的手藝,那會兒應該是七十年代,那會兒做菜吃飯的鍋都是生鐵筑的,還有犁鏵也是農村里每家必備的,耗損很大。大老爺就帶著他的爐子和風箱一個村一個村的去擺上家伙補鍋接鏵。所到之處燒起爐子十天半個月那火都不得熄滅,得一直到把一個村的鍋補完了,鏵接好了才趕往下一個村。一年四季生意紅火。”
“所以說后來大家不用大鍋做飯了,不用黎頭耕田了大老爺就失業了?”瀟瀟總結道。
阿木點點頭,感嘆了一句“時代進步得真快啊,轉眼間那些手藝都消失在我們眼前了。我還記得大老爺封箱前最后一次給我們展示他的手藝的情景,像幅畫一樣美。”
“那是什么樣子的呢?”瀟瀟眼里的好奇逐漸被留念所代替。
阿木找了塊歇腳的大石頭,兩人一起坐下休息。“那是我十一歲的時候吧,時間記不太清了。應該是暑假里,大老爺邀請了我爸,我三叔和我小叔一起要澆筑一批犁鏵。我們十來個小家伙也都跟著跑腿打雜。先是在巷子里找了個位置較高的地方支起大爐子,那個大爐子我們之前都沒有看到過,之前看補鍋或者接鏵的都是小爐子像瘦燈籠那樣大。然后在巷子的一邊支起十來個澆筑鏵的模具,另一邊一個大水缸,里面裝滿了水。大人們負責大爐子煉鋼和用帶著長長手柄的‘大勺子’接煉出來的鐵水。堂哥他們就負責把模具固定好,由大老爺親子檢查是否合格,然后我爸他們把鮮紅滾燙的鐵水倒進模具,一勺剛好夠一具鏵。而我和才哥堯哥就拿根棍子在模具的上沿把多出一點的鐵水平著劃出去,火星四濺,像璀璨的煙花。每一具鏵在模具里冷卻一小會兒就成型了,要在極短的時間里用鐵鉗把它夾到冷水里,然后看到水缸里的水立刻滾滾冒泡。不一會兒就變熱了。等到鏵完全冷卻了就搬到庫房里擺起來。那天一直從早上忙到下午,我們一直興趣很高。到傍晚,一大家人圍在大桌子前喝酒吃肉。而那以后就沒有再見到大老爺擺出他的爐子沒有見他再造過鏵,只是空的時候把竹子砍回去一根一根劈開再一刀一刀切成想要的模樣,反復打磨成絲或條的形狀。最后編成一個個背簍或者簸箕又或者籠子。”
瀟瀟像是跟著阿木去看了那一場華麗而又樸實的冶煉鑄造,意猶未盡的說“匠人。”
阿木從背簍里拿出水瓶,喝了一口遞給瀟瀟。瀟瀟接過水瓶,里面裝的是溫水,喝了幾口。
天色漸亮,像是被誰調大了臺燈的亮度。阿木站起身,說:“走吧,不然要錯過日出了。”伸出手,瀟瀟拉著他的手站了起來。
剩下三分之一的路程阿木加快了些腳步,瀟瀟跟在后面呼吸加快了些也加重了些,額頭也隱隱冒汗。阿木一直聽著她的呼吸,很有節奏。“累么?”阿木問。“不累,”瀟瀟說“比晨跑輕松。”
正值四月,山頂綠油油的一片草地上開滿了五顏六色的小花。在這清晨帶著絲絲涼意的空氣里像是剛沐浴過似的,帶著露珠的花瓣像是美人臉上還未擦去的水珠,顆顆晶瑩。
阿木仰頭閉目,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后緩緩的吐出。兩只手自然的斜向后展開,腰后仰,一個標準的懶腰釋放了所有的疲勞。瀟瀟閉目貪婪的吸著氣,然后睜開雙眼吐出一口濁氣,贊道:“好清新的空氣,好漂亮的花海!”轉身踮起腳尖在阿木唇上吻了一下,然后落下腳尖略帶羞澀的得意笑著,“阿木被我吻過了。”像是說給阿木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阿木沒有動,也沒有退,只微微的一笑。
瀟瀟好奇的在草地上走來走去,仔細看每一種花的模樣。阿木從背簍里拿出防潮墊,找了塊視野開闊的地面鋪了上去,然后靜靜的坐著。不時的轉頭看一下興致勃勃的瀟瀟,提醒她不要跑遠,太陽一會兒就出來了。
阿木看著東方,那個太陽即將升起的地方透著更加明亮的白光。還看不到紅光,太陽升起應該還有一會兒。已經很久沒有來過山頂了,都不記得上次在山頂看日出是多少年前,但是還記得以前和兩位堂哥早上放牛的時光。那會兒也是這樣的早晨,三個小家伙帶上新鮮的土豆和早上偷偷割下的一節香腸一道山頂就撿柴生活準備早餐。牛各自在山坡上啃著鮮嫩的草,青煙寥寥升起,不一會兒太陽就出來了,灑在身上暖暖的。現在自己早不是當初的放牛娃了,堯哥的孩子也都快上小學了,如果有牛的話或許再過幾年孩子又可以像我們那樣了吧。過得真快呀,堯哥結婚的時候自己還在大學,曉夢也還陪在身邊。
一陣微風吹過山頂,高高懸著的草的細葉輕輕搖晃,露珠從葉尖被甩出,落在了淺淺草叢里不見了蹤影。
瀟瀟開心的跑過來,手心里一朵小小的花遞到阿木面前。“送給你。”阿木捻起這朵小小的長得像太陽的花,笑著說:“謝謝。”拍了拍身旁的防潮墊,“坐下吧,太陽就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