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先是被一團紅色填滿,像是作畫的顏料浸進水里蔓延出一把折扇的形狀,又像是被熊熊的烈火映上了熒幕。日光散亂的照射出來,卻見不到太陽的輪廓。
瀟瀟輕輕的靠著阿木,頭倚著他的肩,兩只手環在膝蓋上,靜靜的看著遠處。太陽已經出來了,被遠處的山擋住了光線,現在就等著它一點一點的升起,翻過那座山。
“阿木,山的那邊是什么?”瀟瀟輕輕的問,聲音像是微微的風吹過山頂那樣拂過阿木的耳畔。
“是海。”
阿木接著說,“是巴金先生的《海上日出》,太陽要先沖出了海面再爬上山,然后我們就看得見了。”
“那它這會兒一定是已經沖出了海面了,正在爬山。可它怎么爬得那么慢。”
“快了,馬上就爬上來了。”
瀟瀟仔細的盯著遠處的山,那熾熱的顏色越發的濃了,緊接著太陽露出一點圓的輪廓。像是翻墻的學生冒出一點額頭,緊接著是眼睛,警惕的觀察著墻那邊的情況。太陽也露出了一小半,觀察著山這邊的情況。陽光立刻照了過來,灑在山坡上,灑在草上花上,也灑在了阿木和瀟瀟的頭上。這淡淡的一層,透過稀薄的霧氣帶著一點點的暖意照在人身上立刻讓人感覺到了溫暖。
太陽像個頑皮孩子大大的笑臉,確認過情況后快速的露出整個面目,紅紅薄薄的一圈像是印在紙上。直視著它,一點也不刺眼。
瀟瀟說:“這太陽真大,我從來沒有看到過這么大的太陽。好像就在這里,就在面前一樣。”
“那你說太陽是日出的時候近呢還是日中的時候近呢?”阿木饒有興趣的問。
“嗯,日出的時候吧,我相信眼睛。”瀟瀟略做思考回答道,然后問阿木,“你呢?”
“日出的時候,我相信感覺。”阿木說。目光盯著山的那邊,像是在回憶些什么。
“這樣的時光真好,真希望時間能夠停留在這一刻永遠不要過去。”瀟瀟感慨。
阿木露出微笑,“是啊,有些時光總想它永遠不要過去。可一眨眼就不見了。”霧氣漸漸消散了,陽光直直的照在阿木臉上,笑容里多了幾分明媚。他想起幾年前自己做的一個夢。
那是三四月,鮮花盛開的季節。成都的空氣里還夾著絲絲涼意,阿木躺在宿舍的床上,把被子緊緊的裹在身上。
夢里是五年級的自己,在放學的午后站在校門口空曠的馬路上等著曉夢。偏西了的太陽指揮著一群老弱殘兵的陽光把阿木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旁邊是一個和阿木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是他的同學。兩個小家伙背著沉沉的書包分別站在馬路的兩邊,這邊阿木問:“你怎么還不回家?”那邊同學反問:“你又為什么不回家?”阿木說:“我等曉夢,我要送她回家。”同學說:“我也送曉夢回家。”兩個小家伙在馬路上扭打了起來,書包扔在一邊。
曉夢出來了,兩人不再廝打,各自撿起書包站在曉夢面前。曉夢獨自走了,誰也沒有理。阿木和那個同學跟在曉夢后面,護送著她,到了地鐵站。
阿木醒來,心想:村里沒有地鐵啊。就是公路那時候也都還是泥沙鋪成的呢!但是怎么會做這么奇怪的夢呢,阿木坐在床上回憶著,想起小時候的趣事不禁莞爾。以為早就忘了呢,卻在不經意間突然的出現。只是,這是偶然么?
“阿木,阿木。”瀟瀟豎著手掌在阿木眼前晃著,見阿木回過神來好奇的問“你在想什么,笑得那么開心。”
“想起小時候拖著鼻涕的樣子,邋遢得一塌糊涂。”阿木說著從背簍里拿出兩塊面包,遞給瀟瀟一塊,“不知道還有沒有同學會記得那個整天拖著長長鼻涕的我,哈哈。”
瀟瀟好奇的問:“拖著長長的鼻涕,會掉到嘴巴里么?”阿木說:“不會,等它快到嘴唇了就橫起袖子擦掉了。”說著舉起手臂在鼻子前做了一個擦鼻子的動作。瀟瀟學著阿木的樣子也舉起手臂在鼻子前做了一個擦鼻子的動作,然后鄒著眉頭說:“還是不要記得的好。”
“阿木。”
“嗯?”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么?”
阿木看著遠方的山峰,那是山那邊的那邊的山。是四年級兩個學校合并后重新分班么,是六年級她去而復返么,還是在多年之后出現在了夢里,汽車站俏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哪一次是我們的第一次相遇,還是每一次都是呢?
“那天我剛返校,你約我出來跑步。路上正下雨還以為跑不成了呢,結果我回到學校雨就停了,留下洗禮過的涼爽和清新空氣。”阿木輕輕的回憶著,像是怕稍一用力就會蕩起漣漪搖皺了這一湖記憶。
“阿木,你記性真好。”瀟瀟認真的說,“我就從來記不住這么多的事。”
“我聽人說孤獨的人會記住生命中出現過的每一個人,但我想每一個是不可能的,但一定有一個是怎么也忘不了了。”阿木說。
風吹過山坡,像愛人的手輕輕撫摸著這片花海。瀟瀟和阿木都沒有再講話。
那小心翼翼保存著的記憶涌上心頭,其實大可不必那般小心,因為吹不皺也忘不掉。
那是三年級的暑假結束,新學年的第一天所有的學生重回校園。原本熟悉的班級和老師都重新排列組合了,身邊是一群熟悉的和不熟悉的面孔。當阿木還在思考這是怎么一回事,自己該往哪里去的時候好朋友世誠已經在四年級三班的教室門口貼的花名冊上找到了兩個人的名字了。世誠帶著阿木去到教室門口,指給他看兩個人的名字。
隨后新老師站在教室門口點名,依次列隊按順序進教室安排座位。等到座位安排好之后戴老師和王老師開始給同學們做自我介紹,并告知兩個學校合并的事,要學生們團結互助,友好相處。接下來就是學生依次自我介紹了。阿木記得那是一個很漂亮很美麗的女孩子,那時候根本不知道什么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亂七八糟喻美之詞,僅有的兩個詞就是漂亮和美麗,但不足以形容便加上了一個很字。
她就像一位高高在上的公主,穿著漂亮干凈的公主裙,潔白的衣領襯托出幾分乖巧。講話清晰明了,讓人如沐春風一般。悄悄的在阿木心上烙下了影子。還有一名同學也是戴老師的得意弟子,叫做書華。人如其名,盡管當時都還是玩泥巴的年紀阿木也能感受到言談舉止之間流露出來彬彬有禮的儒雅。
那時阿木覺得他們像是天上的星星,而自己則是地上的一粒塵埃。只能抬起頭遠遠的看一眼那屬于他們的光輝。
側頭看了看瀟瀟,眼里光彩流轉看不出是明亮還是黯然。阿木牽起她的手說:“走吧,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