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只是拿你當朋友。”

“我對你并沒有那樣的感情。”

“啊？我是做了什么讓你誤會的事嗎？”

……

滿城雨絮。

街上人單影知，雨滴順著傘延滴滴滑落，霧氣朦朧，看不清旁邊擦肩而過的路人。

大雨隔離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每把傘下，都是獨屬于自己的天地。

祝星撐著傘，獨自走在冷清的街上。

就快到了……

他左手緊緊地握著手機，低著頭，看不清神色。

穿過公園，再前方是個鐵棚商場。

他快走幾步，收起傘躲到屋檐下避雨，接著背靠墻，昂頭看向嘩啦啦的天空。

沒有打開手機用來打發時間，因為他手機沒什么娛樂應用。

嗯～土狗說的就是他了。

稀碎留海幾乎遮擋住他的眼睛，祝星就這么看著雨色發呆。

仿佛被世界遺棄在角落。

“祝星——”

遠處響起別人的呼喚，同時傳來一陣腳步聲——

然而不是一個人的。

祝星神色莫名，轉頭望去，是位長相清純，留著兩條麻花辮的少女。

在她背后，還跟著一位長相俊秀的陽光少年。

兩人的到來，似乎給陰蒙蒙的角落帶來光亮。

“真討厭，突然就下雨了。”

少女來到他的面前，第一句就是抱怨。

祝星努力扯住一絲微笑。

“以后要是下雨，我提前給你發個消息？”

“不用。”

少女俏生生道：“太麻煩了。”

她背后的少年也走了過來，臉上掛著陽光爽朗的微笑。

“真是麻煩你了，謝謝。”

祝星沉默一會，搖了搖頭。

這時少女清脆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祝星，你就拿了一把雨傘嗎？”

他握著傘的手微微用力，“嗯。”

少女鼓起粉腮，不滿的嘟囔：“不是說，讓你買三把的嗎。”

“店里沒有賣的。”

少女相信他的話，嘆了口氣：“平常隨處都是，真正用到的時候，反而找都找不到了。”

祝星聳聳肩，語氣聽不出異樣。

“因為只有需要的時候，才會注意到啊。”

換句話來說，總有一些東西，要用消失來證明他的珍貴。

“估計還要半個小時才會停雨。”

少女略過“雨傘”的話題，抬起頭看向已經小了很多的雨。

“可是媽媽已經打了很多個電話，讓我回家了誒，蘇康哥哥也是。”

她自然地轉頭看向祝星：“沒辦法了，我和蘇康哥哥先走，你在這等一會吧。”

說實話，別人冒著雨來接你，結果竟然能毫不猶豫說出自己和別人先走，讓他獨自在這等雨停……

不當人了屬于是。

換做一般人或許已經口吐芬芳了，但能冒著大雨來給她送傘，祝星明顯不是一般人。

事已至此，少女對他的態度已經明確的說明——

祝星是個“敗犬”。

或許要加上“曾經”兩字。

三人沉默著。

只有雨滴聲依舊不合時宜的在回響。

少女歪了歪頭，不解的問道：“怎么了？”

以她對他的了解，應該會很痛快的答應才對。

她不明白，任何人都是會變得。

祝星垂下目，看不清神情，把雨傘放在靠在小腿的位置。

最終……還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少女露出笑容，自然而然地走到他的旁邊，拿起雨傘。

少女并沒有注意到，在她轉身離去時，祝星朝她伸去了手。

什么都沒有抓到。

他只要再多伸一步就可以了。

但是——

明明只要少女回頭看他一眼，就能抓到她的手了。

算了……

祝星垂下目來，將自己全身的壓力靠在墻上，神情陷入陰影，伸出的右手無力地搭在口袋旁。

總要和握不住的東西說再見的。

根本毫無意義。

少女撐起傘，緩緩走到蘇康旁邊，微笑道：“我們走吧。”

蘇康的目光偷瞄向后方沉默不語，陷入角落陰影的祝星，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快感，面上卻是掛著謙謙如玉的笑容。

“走吧。”

他站到雨傘下，自然而然地接過。

兩人一同朝迷霧中走去。

“鳳信……”

祝星平靜的聲音驀地響起。

“嗯？”

白鳳信扭過頭，眨了眨眼，疑惑的看向從角落中走出的祝星。

他站在臺檐上，低下頭看向眼前的少女。

彼此眼眸倒映著對方。

過了幾秒，白鳳信不自覺避開他的目光，雙手纏繞住衣角，有種說不上來的奇怪感覺。

到此為止——

祝星輕輕嘆了口氣，很快收斂，張了張嘴，似乎在組織語言，最后又露出少女熟悉的眉眼彎彎的笑容，聲音溫和道：

“一路小心。”

“你……”

白鳳信忍不住出聲，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走吧。”

蘇康的聲音忽然響起，輕笑道：“再不走的話，雨就要下的更大了。”

白鳳信轉頭望去，映入眼簾的是蘇康帥氣的側臉。

靜靜思索片刻，到最后，她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祝星——

怎么樣都不會離開我吧？

絕對。

懷揣這樣的想法，白鳳信和蘇凱撐著雨傘一同朝前方走去。

祝星站在原地，看著她們遠去。

不知是不是因為雨幕的關系。

已經看不清少女的背影了。

“呵……”

不知獨自站了多久，祝星面無表情的臉上忽然無奈一笑，心中像是被割裂某塊地方的空虛感覺，隨著雨消散不少。

伸手接了滴屋檐上滑落的雨水，祝星沉默許久，終于說出從一開始就想說出話的。

“究竟是哪個混蛋說的青春一定要有場雨季。”

別下這么會看氣氛的雨啊……

——

夏天雨季和女人心般變幻莫測，剛剛還漸漸變小的雨勢，眨眼間愈演愈烈。

“倒霉。”

祝星嘆口氣，沒辦法，在這種情況只能去買把雨傘了。

至于他剛才為什么說附近店里沒有賣的——

五金店里不賣雨傘不是件很正常的事嗎？

隨意找了間無人的商鋪，因為天氣昏暗的原因，店里早早打開了燈。

老板睡眼惺忪，打了個哈欠，見到來客人，算是稍稍打起精神，問道：“你好，買什么？”

“一把雨傘。”

“在最右邊的貨架。”

祝星點點頭：“謝謝。”

來到這邊貨區，最下面架子上擺著幾把雨傘，都是純白色，他隨意選了一把。

付款的時候，他掏出手機，問了下價格：“多少錢。”

老板稍微猶豫幾秒：“三十。”

三十？

祝星眉頭微微蹙起，試圖砍價：“這種應該才十五元吧，我在別家買都是這個價。”

果然趁人之危是商人的通用技能。

當然他也沒資格說別人就是了。

他曾經厚著臉皮在下雨天去圖書館賣傘，想嘗一嘗壟斷的甜頭。

后來他發現都會有男女朋友去接，就再也沒去過了。

現在的年輕人竟然還會砍價？

老板挑了挑眉，不免震驚。

最后出于對這種即將失去的傳統手藝的懷念，還是以十五元的價格成交。

拿著雨傘走會出口，祝星還是有些不滿足。

批發價只有八塊。

最重要的——

是根本沒有花這一筆錢的必要。

輕輕吸了口雨天清冷而又朝新的空氣，他低聲喃喃道：“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

撐起傘，祝星獨自走向雨色，穿過商場附近的公園，朝家中走去。

空蕩蕩的街道，倒映樹葉搖曳碎影，全身被濕氣包圍，傘沿滑落雨滴，濺起一片漣漪。

滂沱大雨，清刷著世界。

祝星深深呼出口濁氣，享受雨中漫步的感覺。

不過估計沒有多少人會為了這種感覺在雨天行走。

“嗯？”

余光不經意瞥向右方不遠的地方，祝星眼中的世界忽然出現一抹白色。

臉龐被雨幕遮住，烏黑長發輕輕搭在腰肢，一身白裙，赤裸在外的皮膚勝過白玉。

凄凄涼涼余在雨色，純白少女格外顯眼，如同流離世界之外的孤高者。

公椅擋不了雨，雨滴順著上方木板破掉的洞，點點落在少女身上。

然而純白少女，雙腿并攏兩手放在膝蓋，靜靜地坐著，根本不在意世界對她的影響。

“那個……”

祝星停下腳步，忍不住出聲道：“需要幫助嗎？”

……

沒有得到回應。

他看了純白少女兩三秒，默不作聲地轉身而去。

少女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雨嘩啦啦的下個不停。

很快，祝星又走了回來，手里多拿了把雨傘。

直接給她，估計又會被無視。

想了想，他直接打開傘，小心翼翼地放在少女旁邊，替她擋住落下來的雨。

之所以這么做，原因只有一個——

在力所能及的范圍下，朝別人伸出援手，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做好這一切，祝星直起腰，正打算離開。

“萬籟。”

雨中，傳來空靈如極光，格外通透的聲音。

“……嗯？”

祝星一愣，因為聲音太過空靈，加上聽不出絲毫感情波動，一時間竟然分不清是從那個方向傳來的。

他很快反應過來，低頭向純白少女看去。

“我是萬籟。”

少女目視前方，陳述著自己的名字，像是對他所說，又像是對世界。

萬籟嗎？

默念了一遍少女的名字，祝星輕聲道：“我叫祝星。”

聽到他的名字，萬籟緩緩抬起頭，正好對上他的眸子。

世界仿佛在這一剎停止流轉。

祝星不自主屏住呼吸，大腦一片空白。

無法用言語形容萬籟的眸子，如果說眼睛是心靈的窗口，那么她的眸子清澈如鏡，像是廣袤無垠的銀河般漂亮，但又像是少了些什么。

比如照亮黑夜的星星。

原來一眼萬年，并不是夸張詞，至少他此刻是那么覺得的。

空靈透徹的聲音響起，少女面無表情道：

“很好吃。”

祝星回過神來，壓下心中的悸動，強裝平靜道：

“什么？”

“你的眼睛，很好吃。”

這是夸獎嗎？

那應該說謝謝吧。

沉思兩秒，他略顯尷尬的道了聲謝。

接著兩人又陷入沉默。

沒辦法，祝星本身就不是什么喜歡和陌生人說話的人，更何況純白少女沒有絲毫想與他交流的欲望。

“那個……”

猶豫一會，祝星握著雨的手微微用力：“我有帶手機，需要用嗎？”

萬籟恢復了安靜，鏡子般清澈的眸子，倒映雨幕中朦朧世界。

果然嗎……

祝星感覺和萬籟仿佛處在不同的世界，明明就在眼前，卻有種她隨時會消散的虛幻感。

他不免好奇，為何純白少女能夠如此特別。

但是很明顯，祝星這個死宅，根本沒有辦法和一言不發的萬籟交流。

他試探的問道：

“那我走？”

萬籟依舊默不作聲，沉浸在獨屬于她自己的世界。

祝星搖了搖頭，緩緩離開。

這次是真的離開。

世界只剩下萬籟一人。

她對祝星的離開沒有任何反應，昂起臉，透過白色雨傘去看向陰霾天空。

伸出白的發光的手，接了滴雨珠。

滴答——

手中濺起漣漪。

“命運……”

空靈又通透的聲音，像是指落雨，又像是指別的東西。

純白色的身影——

在雨絮中若隱若現。

……

“萬籟嗎？”

走出公園，正在等紅綠燈，祝星腦中依舊是擁有清澈雙眸的純白少女。

嘴角自嘲一笑，他搖搖頭，喃喃自語道：

“應該是最后一面了。”

路人男的青春，怎么可能會和美少女有所交集。

“唉……”

發出一聲嘆息，祝星中二病爆發，苦中作樂的喃喃道：

“什么時候，才能迎來我人生中的救贖？”

話音剛落，眼睛忽然被強光所照射，祝星下意識伸手遮擋，緊閉雙眼。

嘶——嘶!!!

響起一陣尖利長鳴，仿佛要刺穿耳膜。

什么情況？！

祝星心臟狂跳不止，過了兩三秒強行睜開一道眼縫，通過強光隱約看見——

失控的大卡車!

他的瞳孔猛地擴大，腦中像是炸開道驚雷，失去對身體的控制。

此刻他莫名想起一句話——

花無少年時，

人有重開日。

我的人生還沒可悲到需要大卡車幫我轉生的地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