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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下凡
自從入姑射學宮修習這些年以來,亦如一直待在學宮潛心修習,此次到凡間來有走一遭,看著人來人往,熱鬧繁華的積支城,再次感受到人間煙火,亦如心里不免生出些許懷戀來。
他們西南大荒民風淳樸、喜愛熱鬧,也有這般人氣旺盛的街市,她小時候常常與奚若一起去街上玩,整條街,所有好玩的都被她們玩遍,好吃的都被她們吃遍,那時的她們多么無憂無慮,現在想來那可真是一段很美好的時光。
進積支城之前,她已按蒼似昔的吩咐,讓自己入了虛空之境,所以走在大街上無人能見著她,她隨意的逛了會,才想起了一樁緊要的事。
六師弟少桑雖入姑射學宮已有不少時日了,在姑射眾弟子中也混得很熟,但亦如向來喜歡獨自找個僻靜之地修習,與姑射其他師妹師弟相交甚淺,與這位六師弟,更是連面都未見過幾次,她估摸著最多也就見過兩次,她一向不怎么愛記這些瑣事,以至于現在她連這六師弟長什么模樣,都無甚印象。雖說下凡歷劫的相貌與仙人之身或許有些不同,但終歸還是會有幾分相似的。
這下尋人估計就有些麻煩了,雖說有蒼似昔提到的東城郊外,帶有桃枝竹的院子這些線索,但院中若是有很多人那該如何知道誰是遠生?凡人聽不到她言語,又不能直接問?只得挨個挨個找?要是耽誤太久,被有心之人搶先下手了該如何是好?
現下按相貌去尋已不成,不過話說回來,仙人下凡歷劫,樣貌雖時時會有些不同,但氣息是定然不會變的。亦如倒是記起這六師弟少桑來自丹穴山鳳凰一族,似乎與她師父還有些頗深的淵源,如若二人血脈相近,那氣息應會有幾分相似,她只需尋與蒼似昔氣息相近之人即可。
路過一座戲樓,亦如似乎聞到一抹熟悉的氣息,她微微抬頭看到暢音閣三字。
的確是很巧,方才想通這氣息之事,不到半盞茶功夫,就讓她尋到了一絲氣息,即便這樓里沒有她六師弟也無妨,進去聽聽戲也是極好的。
亦如腳剛踏進樓,就聽到一個細柔的嗓音,可真是燕語鶯聲,清脆悅耳啊。
她抬眸看向戲臺,唱戲的女子腰肢細軟,一撇一笑盡顯絕代風華。
“好!”坐在戲臺正前方的白衣男子站起身,由衷的夸贊道。
坐在白衣男子身側的青衣男子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坐下。
這時戲樓里聽戲的人不算多,亦如經過稀稀落落的人群,走到白衣男子旁邊坐下,細細瞧他。
是個很是俊秀的男子,整張臉雖算不上精致,但勝在輪廓柔美,眉清目秀得很是耐看。
白衣男子一頭長發用一根細長的檀木簪半束著,只要細看便能發現簪身上有雕刻得很是細致的花紋,看著倒像是火光的形狀,加上一身白衣,在這戲樓的陪襯下,顯得有些出塵。
亦如坐在他身側,離得算近,她能很是清晰的感知到他身上那抹與蒼似昔極其相似的氣息。
“青玉你拉我做什么,她唱的這出戲當得上我這聲好。”白衣男子有些疑惑的看著旁邊的青衣男子,不解道。
青衣男子拿過手邊的折扇,輕輕敲了敲白衣男子的手,湊到他耳邊低語:“在座的都知曉她唱得好,但是你切莫太過激動,影響他人聽戲。”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露出兩個淺淺的梨窩,陽光中倒帶著些許書生意氣的味道。
這般清俊的臉,笑起來竟可以明媚到十分驚艷,亦如微微一愣。
“你倒是說得極是,我方才情不自禁是有些失禮,確是不能太過唐突了。”她的確唱得很好,是應了那句: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皆無色,將楊妃的哀怨也唱到了極致。
“遠生……”旁邊的青衣男子看著他還未散去的笑意,有些欲言又止。
聽到青玉叫的這二字,亦如更加確信眼前這個白衣男子,就是他六師弟無疑了。
這下人尋到了,也算是了了一樁大事,那她現在也沒什么事了,就坐下安心聽會戲吧。
遠生側身,見青玉用一種很是奇怪的神色看他,他想了許久才知曉那是何眼神,那便是青玉在風雅館喝醉了,看姑娘的眼神。
他頓時緊張起來,低眸瞧了瞧自己身上,覺著無甚不妥,才開口:“青玉,你今日沒喝酒啊?為何這般看著我?”
青玉輕抿了一口茶,在心里默默盤算了番,才很是慎重的說:“見慣了你鎧甲披身,今日見你穿了一身白衣,覺著與往日倒有些不同,竟顯得莫名的貴氣啊。”
自遠生十二歲從軍以來,已八載,從一介小兵到現在威名遠播的副將,一步一步走來,青玉見他最多的就是身披鎧甲,浴血沙場的模樣,他這一身白衣,倒讓青玉有種錯覺,他不是什么悍勇的副將,只是個白衣翩翩的世家公子。
遠生斜眼瞥了眼青玉,伸出細細長長的手指,抓了一把瓜子,頗為細致的剝了起來,很有興致的說:“青玉,你對我說這番話,是不是怕我搶了你積支城第一翩翩佳公子的名號,要不以后我改穿其他色衣裳?”
話說完,瓜子也剝好了,遠生緩緩將瓜子仁放進口中,動嘴細細嚼了起來。
青玉家境甚好,是風雅館的常客,時時一擲千金,卻只是聽聽小曲,賞賞美人,他一向潔身自好,未曾有過什么風流逸事,所以在積支城中受不少女子青睞,得了個第一翩翩佳公子的美稱。
青玉聽遠生說此話,拿起折扇,玩味地在手心敲了三下:“你還不知道我嗎?又怎會在乎這些虛名。我瞧著你穿這白色甚好,以后可以常穿……”
青玉打算今日歸家后,就讓人將他那些白衣袍都扔掉,與遠生在一起廝混,定然不能再穿白色了,以免自慚形愧。
想到此,青玉心情大好,側身看著遠生說:“你難得有三個月的告假,定要好好陪我在積支城里喝喝茶、聽聽戲。”
想到積支城內似乎不只是可以喝茶和聽戲,有趣又好玩的事,那可真不少,青玉又接著言語:“對了,望月樓的說書,風雅館的小曲也不錯,到時我們一起去聽,你在軍營這些年,實在是辛苦了,這段時間跟著小爺我,也過得舒適愜意些。”
青玉的父親與軍中將軍相識,所以替他謀了一個不甚緊要的文職,按理說軍中將士長年鎮守邊界,很少有回城的機會,青玉與遠生雖同在軍營當差,但青玉因其父親的緣故,再加上他之職本甚輕,便可時常告假回積支城,算下來,一年有大半時間,青玉都在城內廝混。
至于遠生就與軍中其他將士一樣,多年都沒有機會回城,此次遠生能回城,還是因他一個月前從敵軍刀下救了將軍,因這戰功被提為副將,將軍知曉他多年未歸家,便特允他三個月的告假,讓他回積支城好好休息休息。
“這兩日回城,過得確是愜意閑適,不知為何,我竟有些不大習慣?”遠生目光很是專注的看著臺上,隨口念叨著。
遠生在軍營這些年,不是沒日沒夜的在營地練劍,就是在沙場上浴血奮戰,不管是何種過法,每日定然都是十分充實到疲憊不堪的。哪像這些時日,整日流連在這繁華的積支城中,輕歌曼舞,紙醉金迷。
青玉朝他露齒一笑,用折扇在遠生肩上拍了兩下:“那是你習慣了在軍中的日子,無妨,這些時日,你就跟著小爺我好好過過這普通人家的日子,可好啊?”余音戲謔,極盡風流之態。
“你又拿同風雅館姑娘說話的腔調打趣我,青玉,你這是何意?莫不是對女子失了興致,如今你這是對男子來了心思?”算上方才看他神色那次,今日青玉已打趣了他兩次,遠生想著這賬可得好好與青玉算算。
聽到幾個緊要詞,亦如也從聽戲中回過神來,目光越過遠生,瞧了眼青玉。
遠生說這話時,青玉剛喝了一大口茶,聽他這么一說,頓時一口氣全噴了出來,青玉略尷尬的從袖中拿出錦帕,擦拭了幾下嘴角。
青玉深吸了一口氣,略微平息了陣心神,才低身在遠生耳邊很是小聲的說:“小爺對這斷袖之事實在是沒有任何興致,請這位公子不要壞我名聲。”那語氣似乎還透著一絲威脅的意味。
青玉這聲音雖很小聲,但亦如還是聽得一清二楚。她轉眸正好見青玉抬頭看向戲臺,他白皙的臉上似乎有些紅暈,亦如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這六師弟歷個劫,為何口味竟變得如此奇特?
遠生眼中盡是笑意,壓低聲音說:“那便好,不然以后我還得極力離你遠些。”
見遠生一臉正義凜然的模樣,亦如猜想定是這青玉一廂情愿,不由地嘆了口氣。
看來不管在何處,這六師弟都很是受人青睞啊。
遠生和青玉沒了言語,兩人便靜靜地坐著,很是認真的將戲聽完了。
“古往今來君王皆是如此,權力往往比情愛要重要,大難臨頭,唯求自保,只得負了這美人恩,唉……”聽完戲,青玉輕輕靠在椅上,搖了幾下扇子,萬分感慨道。
遠生拿起茶杯,輕抿了一小口,抬眼看著戲臺,眼神有些飄忽,似乎在回憶什么。
“明皇錯了……”遠生很是小聲的念了句。
青玉側身看著遠生有些高深莫測的神色,有些疑惑地問:“明皇錯在何處?”
“他以為舍了美人,他的權力就會回來,其實呢,在他需要取舍時,就已失去了權力,為了一個早已失去的東西,辜負了深愛自己的女子,你說他沒錯嗎?”遠生嘴角輕揚,語氣中有些輕蔑,似乎在笑明皇的不明所以。
聽遠生這般說,青玉細思了陣,覺著甚是在理,頗為贊同道:“遠生說得極是啊,美人去后沒多久,他便權力盡失,失意之時便時常憶起從前有美人相伴的日子,一想到自己曾經舍棄了她,心里便后悔不已。”
自翊自己是一代明君,殺伐果斷,最后卻還是落得個眾叛親離,一無所有的下場,可嘆亦可泣啊。
遠生站起身,將垂落在身前的幾縷青絲隨意撥在身后,又低頭整理了一下衣裳,忍不住嘆了口氣:“無論何時,他都不應拋下她,他可知,對她來說,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聽遠生說這些話,亦如心里一震,有些錯愕的抬眼看著遠生淡然的眉眼,眼前浮現出她娘親站在雪地之上單薄的身影。她將他當做唯一的依靠,卻到死都未等到他。
見遠生要走了,青玉起身用折扇攔在他身前:“以前小爺怎么沒看出來,遠生也是個多情之人?”
遠生在沙場見慣了生離死別,青玉原以為他該是早已看淡了情愛之事,倒沒想到征戰沙場多年的他,竟也保留了這份難得的赤子之心。
遠生沒言語,伸手輕輕撥開身前的折扇,提腳往暢音閣外走去。
一腳剛踏出戲樓大門,忽然想起一事,又轉身向青玉的方向說道:“青玉,明日我在家休息,就不陪你逛了。”說完便踏著小步悠然而去。
“什么在家休息,我還不知道嗎?你那是在家練劍……”青玉嘀咕著念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