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烈柔光這一覺,估摸著最多也就睡一日,醒來就該著手學堂之事了。
奈何姑射眾弟子在期待與煎熬中苦苦等了五日,才盼到烈柔光這一覺醒來。
大家都一致覺著,烈師伯這一覺委實有些長啊。
這幾日姑射學宮的弟子們,每日都熱切的盼望著能從烈柔光處學得一些術法的奧秘。以至于弟子們日日都起得甚早,每天清晨便早早的在喬木殿等候了,怕錯過了如此精彩絕倫的術法課。眾弟子整日皆嚴陣以待,等著烈柔光一聲令下,便開始直奔術法的大門。
不過在姑射學宮,也有弟子對烈柔光何時著手學堂之事不大在意,比如亦如,又比如少桑。
姑射眾弟子萬分敬仰崇拜的亦如師姐,在修習仙法上,有著與生俱來的天賦,那可是萬年難遇的奇才。
八荒眾仙修習仙法主要分為兩部分,一部分為仙力,也就是修習的根基,是仙法最緊的部分;還有一部分為術法,也叫輔助法術,主要是在日常以及對敵時使用的。
對亦如這種資質甚佳的人來說,在中下境尋常術法上皆是無師自通的,如若遇見一些頗為有難度的上境術法,也只需師者略微指點一二即可。有這般得天獨厚的優勢,亦如又何須在意術法課何時開呢?對她來說一切不都是浮云嗎。
可是他們實在是不懂少桑,以前眾弟子一道修習,也沒瞧見少桑在修習上如何出色。他這修習天賦最多也就中上水準,他怎么也可以同亦如師姐一般,每日睡到自然醒,難不成已經自暴自棄了?
還是少桑此前去蓬萊學宮修習,早已向烈柔光取得這術法之道?這其中的緣故猜測頗多,好奇心略微有些重的弟子私下也偷偷問過少桑,他卻只是一笑置之,什么都不說。
對于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烈柔光醒來后,便慢悠悠的倒騰起來了。想要順利講學,首要之事便是先找個清幽之地,烈柔光將整個姑射學宮逛了幾圈,東瞅瞅,西看看,終于找到一個非常適合做學堂的地方,那便是喬木殿前的一大片空地。
至于為何會選在喬木殿附近,除了其地方清幽以外,還有個最為緊要的緣故,那便是為了讓烈柔光自己每日能多睡上一會。
經烈柔光一番精心的準備與折騰,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清晨,姑射眾弟子終于歡天喜地的迎來了修習生涯的第一堂術法課。
姑射弟子陸陸續續到了喬木殿前的空地上,可是這講學的地方為何沒有桌椅呢?難不成這術法課需得站著上?弟子們又想著聽烈師伯講學,得整日整日的站著,會不會太過勞累了?頓時弟子間開始小聲議論起來了。
亦如到講學之地時,聽到的便是師弟師妹們瑣碎的竊竊私語聲,她略微瞥了眼四周,沒見著烈柔光與蒼似昔,那她來得正是時候,不早也不晚。
“我還以為師姐你不會來了呢?”一個聲音擾了亦如的思緒。
她回過神來,轉身尋著聲音瞧去,入眼便是少桑那張明媚的笑臉。
她覺著他的那兩梨窩委實好看,就像兩顆閃閃發光的夜明珠,襯得他臉上的笑更加驚艷奪目。
亦如穩住心神,淡然道:“師弟何出此言?”
這術法講學不就是為他姑射弟子所設嗎,她為何不能來?
“師姐連虛空之境這等上境中的上境術法都能在半日內參透,這術法課不來聽也是合乎情理的。”少桑這話雖是在拍亦如馬屁,卻說得一絲不假,字字在理,少桑不愧為馬屁界的翹楚,果然十分厲害。
亦如向他微微頷首,語氣很是溫柔謙遜:“師弟過譽了,能聽烈師伯講學,是亦如之幸。”
少桑瞧著她神色云淡風輕,謙遜文雅,這倒是一個師姐該有的模樣,只是他總覺著,她應當還有些,他未曾見過又與此刻完全不同的模樣。
“師姐可知,為何烈師伯不將這講學用的桌椅安置妥當?”少桑方才細細聽了眾弟子的談論,他這心里也是困惑不解,所以就想問問亦如,看她有何高見。
聽少桑問起,亦如不經意地伸手,輕撫了一下右邊的耳垂,低眸沉思了陣也是未果,只得抬眼隨口說了句:“或許是烈師伯打算在這術法講學第一課,教這幻化之術吧。”
少桑眼神直直的看著她摸耳垂的動作,久久沒回過神來,這動作他只覺著莫名的熟悉,像是在哪里見過一樣。
“人都到齊了嗎?”蒼似昔粗獷的聲音從喬木殿方向傳來。烈柔光第一日講學,蒼似昔作為姑射學尊兼講學夫子之師弟雙重身份,定然要露個面,主持一下大局,方才當得上妥帖二字。
聽到這個分外熟悉又親切的聲音,眾弟子皆躬身而立,十分恭敬地等著蒼似昔與烈柔光親臨。
片刻功夫,一紅一紫兩個身影便緩緩落入他們眼底。
蒼似昔的喜好千年不變,依舊還是身著紅衣,看著那么美艷奪目,傾國傾城。對姑射弟子來說,蒼似昔再怎么奪目也沒什么可留意的,他們早已看習慣了。
這烈柔光就完全不同了,身子瘦弱單薄,巴掌大的小臉白白凈凈的,配上一身淡紫色紗裙,說不出的楚楚動人,雖說是師伯,看著卻像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亦如想著她烈師伯不發火之時,看著也是位清麗明媚的佳人,可惜了,她為何性子就這般暴躁呢,難不成這就是她至今孤身一人的緣由?
無可奈何,性子皆是從娘胎里帶出來的,誰又能左右得了自己的性子呢。又是一個為性子所累而誤了終身的人。
作為大師姐,師父發話,亦如定然要第一個站出來回話才是,于是她躬身行了行禮:“回師父的話,我姑射學宮弟子皆已在此處了。”
如今姑射學宮弟子共有一百零八位,方才她仔細瞧過了,不多也不少,剛好這個數。
蒼似昔聽到亦如回話,心情大好,想著他姑射弟子都是勤學之輩,委實沒有辜負他這些年的辛苦栽培:“那便好,你們烈師伯好不容易來一回姑射學宮,這幾千年來,她講學的次數也是少之又少,你們需得好好珍惜才是。”
經蒼似昔一番苦口婆心的拋磚引玉后,烈柔光終于朝眾弟子微微一笑,開始講學了:“方才遠遠聽著你們在小聲低語,是不是在疑惑為何這講學沒有桌椅呢?”
此處與喬木殿相隔也有些距離,且弟子們都談論得很是小聲,烈柔光卻能聽得清清楚楚,這要說是她耳朵尖呢,還是她早已猜到了弟子們心中所想?
“確是如此,我們討論了許久都未果,還請烈師伯解惑。”知道眾人對此事的疑惑,少桑第一個站出來,替眾弟子們說出他們最想說的心里話。
烈柔光紫袖輕輕一揮,頓時身前便多了一張木桌,一把竹椅,她輕撩衣袍,慢條斯理的坐下,抬眼瞧著眾人,輕啟薄唇:“這就是今日我要講的幻化之術。”
此話一出,眾弟子皆相互交頭接耳,小聲低語。
聽著也都大同小異,無非也就是說烈師伯講學如何與眾不同,一言一行頗有深意之類的話。
蒼似昔卻不以為意,烈柔光這般做可不是頗有深意,她只是比較懶,不愿去置辦這些桌椅罷了。
雖知曉她的用意,他也不能當眾拆穿她,以免影響姑射弟子聽學的信心。
況且烈柔光脾氣這般暴躁,如若他當眾駁了她的面子,她會輕易放過他?
少桑嘴角輕揚,會心一笑,微微湊到亦如耳邊,壓低聲音:“師姐果然冰雪聰明,竟能明了烈師伯這般深刻的用意。”
亦如能說方才自己只是信口胡謅的嗎,她確實不大了解這位烈師伯,冰雪聰明四字她實在是擔不起。
“這幻化之術講究的是形意合一,形便是形態,意便是意念,也就是在使用幻化之術時,你們的意念里需要清清楚楚的記著,你想要幻化之物的形態,它是何用料,是何形狀,具體到每一處很細小的角落。”
烈柔光第一次講學,心里還是十分擔心弟子們聽大明白,便格外慎重地思索了一番,覺著想要他們更加清晰明了,還得舉個具體的例子才行。
于是又繼續講:“就拿我眼前的這木桌說起,它用的是上好的檀木,這桌長有五尺,桌闊有三尺,這桌高兩尺,這些你們心里得甚是有數,還有這木桌的左側刻有一株牡丹,也需記得清楚才行。”
經過烈柔光一番細細的講解,弟子們的心皆跟明鏡似的通透了,眾人躍躍欲試,都想要自個親自試上一試。
“既如此,你們便自己試試,看能不能幻化出一張,與我眼前這張完全相同的木桌來。”烈柔光剛才費了神,也費了不少口舌,實在是不想再開口了,她此刻需得喝杯茶潤潤嗓子,好好歇息一會。
話音剛落,烈柔光紫袍再次一揮,木桌上便多了一壺熱茶,和兩只白得有些透明的小巧瓷杯。
她有些纖細的手指提起茶壺,穩穩當當地為自己倒了杯冒著熱氣的清茶,茶香四溢,當下她便淺抿了一小口。
蒼似昔雖未言語,不過他方才一直筆直的站在這烈日下,暴曬久了委實也有些口渴了,他略微低身,為自己倒了杯茶,仰頭便是一飲而盡。
烈柔光眼角余光掃到蒼似昔牛飲的模樣,心里不由地嘆了口氣,那般絕美無暇的臉,怎么就長在了她這位師弟臉上呢,實在是萬分可惜啊。
估摸著等了半柱香的功夫,這講學之地便多出了不少一模一樣的桌椅。
此時,絕大多數弟子皆已幻化出了這檀木桌與竹椅,亦如也伸手隨意一揮,眼前亦出現了幻化之物。
這站著聽學不只是考驗定力,也考驗腳力,她這腳實在是酸得厲害,還得先坐下歇歇才行。
“幻化桌椅這等中境術法,師姐不是無師自通的嗎?為何又要等到眾人皆完成后才出手?”少桑指尖輕輕一點,他方才幻化出的桌椅便像長了腳一般,自己挪到了亦如身側。
他緩緩落座于亦如身旁,略微側身,神色認真的瞧著她,似是在等待她的回答。
這位少桑師弟對她,是不是太過于關注了,不論她做何事,他都要來揣測一番她的用意,不知道的,定會以為他這是看上她了呢!
亦如實在是覺著這少桑的言行有些古怪,有時還挺事兒的,不過作為師姐,都得耐心對待才是。
于是她很是坦誠的瞧著他的眼,一字一句道:“師弟說這話是何意,雖說術法之事可以無師自通,可若是有擅長此術之師者親自傳授,豈不是可以學得更快些,我看師弟修習資質甚佳,卻有意隱藏自己的仙力,這又是為何呢?”
方才烈柔光講學時,亦如無意瞧了眼少桑,知曉他雖是站著的,元神卻早已云游他方去了。烈柔光所講,他一字都未聽見,卻只試了一遍,就能幻化得分毫未差,他這不是隱藏仙力又是什么?
少桑剛要搭在木桌上的手略微一頓,有些錯愕的看著她的雙眸,他實在是不知道該同她說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