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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心動
001
我叫洛筱瑜,綽號小魚兒。
二〇一二年,我上高三,十七歲,最擅長和爸媽吵架。
很多時候,我并不清楚爸媽之間在吵什么,我和他們之間又在吵什么,但我們仨的常規溝通方式就是互相嘶吼。
我們懟天懟地懟空氣,最不屑于向對方施舍一點關心。
我六七歲的時候,每逢下大暴雨,就喜歡爬上高高的屋頂,把自己當成能夠呼風喚雨的王,和雷公一起嗚哇鬼叫,直到有一回,我差點被閃電劈中。
事后我爸媽輪流把我打到皮開肉綻,我就再也不敢了。
后來,我就只能待在囚房般的房間里透過窗戶聽風觀雨。
我最喜歡那種老天像隨時要塌下來的時刻,仿佛自己在目睹一場世事無常的落幕。
我想,如果真的有世界末日,那到了那一天,我一定會無比從容地面帶微笑地親眼見證,這個世界是如何被毀滅的。
002
遇見他的那天,是深秋里的某個普通的周一。
周一要升旗,當我拖著沉重的步伐抵達學校大門前那段斜坡的坡腳時,從坡頂傳來的激昂的入場進行曲已經接近尾聲,有幾個學生氣喘吁吁地從我身邊飛奔而過,大跨步地向上爬坡。
遲到會被記名,但當時犯困的我根本提不起勁,所以依舊我行我素把頭垂得低低的,像只蝸牛一樣慢慢蠕動。
在我毫無防備時,一只天藍色的帆布鞋冷不丁地闖進了我的視野。
顯然,鞋子是從某個人的腳上飛出來的,然后它順著斜坡滾了幾圈,和我的鞋尖來了個世紀之吻。
我抬起頭,看見兩三米外,站著一個高挑清瘦穿著冬季校服的男生,最為引人注目的是,他套著白襪子的右腳懸在半空中。
那時候明媚的晨光神奇地都匯聚在他的頭頂上,我只是稍微瞧一眼,就感覺眼睛要被亮瞎。
這位出場即帶圣光的男同志略顯羞澀地撓了撓后頸,沖我傻傻一笑,說:“不好意思。”
我生理性地沒回饋任何反應。
“你看,這是什么?”他又試圖利用外物讓我轉移視線,同時朝我的方向單腳跳過來。
為了減少他的難堪,我配合地瞥向他指的地方,那里有一株向日葵,它低垂著頭,啞黃色的花瓣枯萎得像被揉皺的長紙條,在風中孤零零地飄搖著。
其實在很久之前,我就注意到這株徜徉在綠化帶角落的向日葵,畢竟在大片大片紫紅色的矮牽牛花中,它是格格不入的異類。
但兩年多了,我還沒有見過它仰頭向著太陽的模樣。
余光瞟到他穿好鞋子后,我收回視線,卻猝不及防地和他的目光撞了個滿懷。
他個子高,站的地勢也比我的略高,但他彎腰到剛好能和我平視的位置。
近在咫尺的單眼皮、黑眼珠、長睫毛,很像小鹿的眼睛。
我看著他,面不改色,如果當時有旁觀者,那么在旁觀者的眼里,我和他應該是勢均力敵,棋逢對手。
“同學。”他揚起嘴角,露出了一個俏皮的笑容。
深秋的涼風輕輕吹拂而過,吹得我起了雞皮疙瘩。
我清醒地意識到——他的聲音挺好聽。
不低沉,不渾厚,但清清亮亮,就像夏日一杯冒泡的汽水,加入兩塊冰。
“我們要遲到了,快走吧!”他說完轉身就跑,閃著金光的發絲和深藍色的斜挎包隨著他的步伐在半空中起起落落。
那時,我的腦袋不知為何一片空白,在原地怔愣了幾秒,才后知后覺地加快步速。
然而,升旗儀式已經開始,國旗隨風冉冉上升,我和他都被校紀律委員攔截在校門外填寫個人信息。
【李小明,高三(1)班】
這是他留下的姓名班級,我無法客觀地評價他的名字好不好,但一聯想到課本里的小明,就莫名覺得好笑。
我如實登記下自己的姓名、班級、到校時間,抬起頭時,卻看到了一個臉上帶著淡淡笑意的女生。
那是保安室的窗玻璃所映照出來的我自己。
我感覺“她”好陌生。
一個月,兩個月,還是半年……
我已經記不起自己有多久沒有產生過想笑的念頭。
003
那一整天,我依舊無精打采。
下課鈴一響,我就條件反射趴在桌子上,癡呆般遙望天空。
顧婕隔著幾排座位見到我這樣,過來關心我:“小魚兒,在想什么呢?”
我搖了搖頭,一語不發。
顧婕早就習慣我這副死氣沉沉的模樣,不會再干威逼利誘我吐露真言這種無用功。
“有事一定要告訴我。”她輕拍了一下我的后背,以表示她是我的后備力量。
在其他人眼里,我就是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高中生,成績一落千丈,相貌平平無奇,性格乖張古怪,既不值得費心關注也不值得深度交往,可顧婕從初中和我當同桌開始,就沒有忽略和輕視過我。
我把她視作我這十七年來最好的朋友,但即便如此,我始終沒有向她袒露心事的沖動。
我一直是個喪失分享欲的怪物。
最重要的是,臉皮薄如蟬翼的我怎么好意思告訴別人,我其實一直在想某個人——很難準確而具體地描述清楚他的樣子,印象最深的是他跑起來像一匹小白馬。
又在想自己當時是什么樣子,對方看到的應該是一張生人勿近半死不活鼻頭長了兩顆顯眼的青春痘的臭臉。
還在想那一行筆跡,像那種盡管寫得不好卻還是會很認真寫的乖巧小朋友才寫得出的字體,笨拙中帶著可愛。
想的一點一滴,竟然都和一個偶然碰見的陌生人息息相關。
雖然我不愿意承認,但也不由得承認,我對一個連姓名都不確定真假的男生,動心了。
青春期的心動是不是都這么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