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人民醫院

午夜12點，距離秦父深度昏迷，渾身是血的被推進手術室時已經過了8個小時。

寂靜的長廊上，冷冷清清，空無一人，望向盡頭便是一片漆黑，像是襯托著此時的氛圍一樣，但凡有點想象力的人，都會覺得，那邊區域里，也許會走出一個穿著黑色袍子，手握高出人身一頭的豎長鐮刀的使者。

微微光影沿著邊緣緩緩匯聚到刀尖，一閃而過的聚光象征著它的鋒利。

來人的身份不可輕蔑，那是一陣死亡的氣息彌漫在他的周身，身后的黑暗里彌散著多少不甘的靈魂，誰都不可而知。

秦未語一個人縮在手術外的座椅上，抱著手臂，在那顫抖個不停，她目光無神的盯著地面，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眨眼，如果不是那漂亮的桃花眼里閃著陣陣水光，任誰都以為面前的不過是一座人形雕塑。

她等啊等，等啊等。

終于，一個小時后，該結束的都結束了。

手術室上那盞刺眼的紅燈滅了，伴著徐徐移開的手術門，里面一個穿著藍色手術服的醫生走了出來。

秦未語神色終于有了波動，長時間維持著一個動作早就導致她四肢有些麻痹，可她眼下什么也管不著，吃力的站起身，略有些重心不穩的跑到了醫生的身邊，眼泛淚光，語氣急切的問道：“沈遇，我爸爸他......”

她還沒說完，就瞧見眼前的沈遇摘下口罩后，臉色深沉，眉目落寞，他微微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搖了搖了頭。

“抱歉，我們盡力了。”沈遇壓低了自己的聲音，說辭和眾多電視劇里醫生的臺詞一樣，盡顯出對死亡的無可奈何。

秦未羽不敢相信的后退了半步，有點生硬的撤出一個笑，眼神里攜著濃濃的驚恐：“沈遇，你在騙我對不對，爸爸他怎么會.......”

怎么可能......

“未語，對不起。”這是事實，沈遇沒有開玩笑，或者說，在醫院的手術室外，沒有哪個人能對死亡開玩笑。

秦未語在自欺欺人，可她并不是不懂，她只是不能接受生離死別這個詞這么快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畢竟在這個世界上，她只剩爸爸了。

現實無情，給她狠狠的甩了一個巴掌，想讓她牢牢記住，她世界里，最偉岸高大的英雄沒了，幫她撐起一個天的人沒了。

她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有點巍巍然顫抖，身子不自禁的向后倒去，沈遇見秦未羽有點脫力，便想伸手去扶住她，奈何秦未羽根本不領情，后退半步，一把拍去他伸過來的手。

聲音清脆又響亮，她沒留一絲客氣。

她看著沈遇手上被泛紅的痕跡，心里有過一絲愧疚，但又很快煙消云散。

秦未語搖搖晃晃的往后退去，直到退無可退，背抵白墻，她才憤憤的沖著眼前的醫生罵道：“你不配做醫生，你連我爸爸也救不活，算什么醫生，沈遇，你是個庸醫，我恨你，恨死你了！”后半段話她靠著墻吼的越來越大聲，整個走廊都是她的回聲。

沈遇忍著痛收回了手，他沒有怪她，失去至親的時候，這樣的反應再正常不過了，他從助手到主治醫生的這三年，看慣了每個親屬收到這種消息時不想接受卻又無可奈何的神情，無論痛哭還是失去理智，對他來說都是家常便飯了。

這種理解不是共情，不是感同身受，而是他親身體會。

當年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曾親眼看著那個女孩從自己眼前消失，無力挽救又無法挽救，他只能抱頭痛苦，哭的撕心裂肺，在露天的天臺上抓狂的像個瘋子。

他向秦未語鞠了個躬，鄭重的說了句對不起，就轉身離開了。

這個時候沒后人勸得了秦未語，她只能靠自己去一點一點的消化這個事實，就像當年的他一樣。

秦父被推出來的時候已經被蓋了白布。

秦未語根本沒有勇氣上前揭開，她連他死后的面容都不想看見，她只想他活，只想看到他寵溺她時，那一臉溫情的愛意。

“爸，爸。”她雙膝跪地，撲在病床前，雙目的眼淚縱橫，情緒逐漸崩潰，眼淚噼辣啪辣的往下墜。

“不是說好了嗎，你希望看到我結婚，看到我幸福，看到給你生一個大胖小子，我還沒有實現你這些愿望呢，你怎么就走了呢。”

“是不是覺得女兒不夠的乖，覺得我太過任性了，你就故意的嚇我啊。”

“爸，你醒過來，我什么都聽你的，不會再跟你吵架了，好不好？”

她一個人對著冰冷的尸體念叨了好久，念到聲音沙啞，所有的力氣都被抽離，跪在地上的膝蓋莫名間失去了知覺。

眼睛的場景突然的模糊了下來，她摔倒在地，耳畔所有的聲音都被放大，沉重的呼吸聲，護士的驚訝聲，以及從很遠很遠的地方急促奔向她的腳步聲。

“噠，噠......”

是幻覺嗎？

她眼前上方的那盞白熾燈很亮很亮，明晃晃的刺的她發暈，她被迫的閉上了眼睛。

“噠，噠.......”

那個腳步聲更近了，踩在地上的聲音越來越響。

她意識渙散，真正的陷入昏迷之前，有人在喊著她的名字，語氣急迫卻含著關切，他將她摟進了他溫暖卻有力的臂彎里。

久久的，不曾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