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內,紀修辰挺直腰板端坐著,臉上卻依舊沒什么情緒,好像他天生面癱一樣,倒是語氣里還真是難得的客氣:“抱歉,這么晚才來看您,我也是昨天才聽說了您出車禍的事情。”
“不怪你,我把我出事的消息封鎖了,不過你是“聽說”?現在知道這件事的人除了沈家的兩兄弟,那就只有......”秦父向紀修辰投去一抹篤定的目光。
很顯然,是誰,兩個人心里都心知肚明。
“嗯,昨天我剛出差回來,在機場碰到了未語。”他提秦未語的名字時,眼眸不禁暗了暗,身上的刺都收了不少。
秦父將他的表情盡收眼底,卻一句話也沒說。
紀修辰什么心思,他一清二楚。
在他當年接近秦未語的時候,他就把他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
“我今天就是來感謝您當年的接濟的,要不是您,我很難有出頭之日。”
秦父呵呵一笑:“這是你自己的本事,我只過是給你了一個機會,順著這個機會一直往上爬是個很難的事情,但你很厲害,走到了現在這個地步,這么想來,有句話說的還真不錯。長江后浪推前浪啊,怎么樣,最近有什么新的想法嗎,想進世界市場嗎?”
紀修辰點點頭,:“對,已經開始策劃下一步了,以我的打算,下一年,前十不是問題。”說這話時,一點遲疑也沒有,他像是對這件事已經知道了結局一樣自信。
他眼里閃過一絲狠戾,那是商人的狼性本質,貪婪又充滿了欲望。
“真是厲害,那就助你事業成功了。”秦父點點頭,客氣的跟他寒暄了幾句。
作為商業人士,他佩服紀修辰年紀輕輕就可以站在眼前的位置,也佩服他有著獨特的商業頭腦。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要做就要做到最好,不管以什么手段。
如果眼前是一條捷徑,百分之二十的安全性,他也會闖出一條百分百安全的路。
如果面前的難關需要耗時很長,他也有足夠的毅力去等待。
秦父想著,視線再次落在紀修辰的身上。
年輕人冷酷成熟的氣息撲面而來,倒是和他的年紀不相匹配。
商場如戰場,紀修辰像是個士兵,從底層摸排滾打,不斷升級自己,積累經驗,揚長避短,短短幾年,晉升成了一位大將軍,將事業做的如此之大。
他現在已經比很多同齡的年輕人厲害了很多倍,那么他的下一步,想要得到的東西就不單單是事業上的了。
秦父心里打著許多的算盤,視線在紀修辰身上就越發的不清不楚。
紀修辰自然不傻,眼前老人的視線一點一點的密集又頻繁的打量著自己,老狐貍這一稱號自然不是白白稱呼的。
既然這樣,他想了想,那便開門見山的說吧。
“我今天來除了道謝,還有另外一件事,我想你也心知肚明,我只是來告知你一聲,就像你當年給我下判決書一樣。”
秦父轉臉看向他,兩人中間的氣流變得局促起來。
他們之間如果一定要說有什么聯系,那就是六年前,她的女兒秦未語曾經喜歡過眼前的男生。
秦父虛假的干笑了幾聲,下一秒又突然冷臉:“你是不是忘了你當年的選擇,要我給你重復一遍嗎?”
對方哼了一聲,嘴角微勾:“當然不用,我記得當年發生的任何一件事,只不過,我已經站在了比你還高的位置,你還在擔心什么,或者說,你還有什么好威脅到我的?”紀修辰抱臂,身軀微微前傾,兩人視線相撞,周圍的空氣里都充滿了濃濃的火藥味。
二十幾年前,紀修辰的爺爺創辦的紀氏在當時可是和宋氏,沈氏,秦氏并列,為江城首屈一指的家族企業。
后來由于奔赴國際市場時,商業間諜趁虛而入,集團被竊取了不少商業機密,最終破產了。
紀氏在一個晚上消失在了大眾的面前,就好像之前從沒有出現過一樣。
秦父一開始并不在意紀氏的存亡,但沒想到時隔多年,等到秦未語上到高中的時候,她身邊竟然出現了一個叫紀修辰的男孩子。
他對紀這個姓產生了懷疑。
順著這個名字,他查到了紀修辰就是當年紀老先生的孫子。
當年紀老先生經歷了紀氏倒臺之后,一念之下,攜所剩不多的家產帶著妻兒還有孫子一起,躲在一個貧民區生活了很久,后來由于實在接受不了打擊,在一個晚上服用安眠藥自殺了。
秦父了解到這事以后,紀修辰在他心中本來是個讓人心疼的孩子,但紀修辰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秦未語的心思勾了去。
秦父當年和紀修辰一樣,也是一個一貧如洗的窮小子,本該籍籍無名,當一個上班族淹沒在人海里度過一生,但沒想到,他會因為出眾的長相而被秦未語的母親看上。
后來,他和她在一起,結了婚,懷上了秦未語,坐上了秦家總裁的位置,這一步步他走的順理成章,坦蕩順途。
這期間,他獲得了他所需要的一切,榮華富貴在他眼里看的比什么都貴重。
這一切,只有他知道,都是拿著個可笑的愛情換來的。
自始至終,他從來沒有喜歡過秦家的小姐,平時對她也就只有客氣,而秦未語只是因為秦家需要一個后代,他一個小小的配合而已。
秦未語的母親從他這里得不到任何溫存,每天都是以淚洗面,有好多次,她在枕邊哭泣,他都聽得一清二楚,但他沒有任何表示,因為他給不了她任何承諾,連同那顆心也交付不了。
有些人就是這樣,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做再多事情也是無意義的。
后來,秦家小姐生下了孩子之后,大出血而死,他都沒有說出一句抱歉,所以當他看到自己的親生女兒時,他哭了,他是對不起秦小姐的,所以,他給這孩子取名叫未語,他還有一句抱歉沒說出口。
他是一個騙子,為了利益,騙取了她一生幸福的騙子。
從見到紀修辰第一眼時,秦父就覺得他像極了當時的自己。
因為窮,他有深不見底的野心,想要有一天飛的越高越好。
秦未語是他的親生女兒,是他的掌上明珠,他不喜歡秦小姐,但他足夠疼愛這個女兒,所以他誓死都不希望她的人生如同她母親一樣活在虛假和痛苦里。
于是,某一天,他約見了紀修辰,給了他一筆錢和出國深造的機會,讓他遠離秦未語。
當時紀修辰的眼神,他還記得一清二楚,同他當年一樣,染了世俗的混濁,他看著那張支票緩緩的推向自己,下一秒,他勾著嘴角,輕蔑冷笑道:“好啊,我接受。”
想到這,秦父嗤笑:“你當年可是毫不留情的拿著錢離開了她,怎么?你真敢厚著臉皮承認當年的你是真的喜歡未語?”
像是早就打好了草稿一樣,紀修辰回的很快:“說實話,當年你給的根本不是選擇,我答應或者不答應,我都沒辦法和未語在一起,畢竟你老人家的一條命,未語可是寶貝的很,你要是故意以死相逼,她還是會離開我。既然接受還是不接受,她都不能和我在一起,那我自然要選一個有利于我的。”
“呵呵。”秦父假笑,“你還真是有頭腦,不過,話又說回來,你以為她還會接受你嗎?未免太給你自己長臉了。”
“不試試,誰知道呢,我這么多年不也是把很多不可能變成可能了嗎。”他笑笑,不再多話,轉身就走,行到門邊,身后有人幽幽而語:“別再自欺欺人了,你應該清楚,你消失的這些年,足夠別人住到她心里去了。”
門砰的一聲關了,走廊上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秦父靠在病床上,看著緊閉的病房門,久久之后,才道出一句話。
“有失就有得,這點道理你還不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