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小巷中彌漫著腐爛的酒氣和魚腥味，一個水手靠在血跡斑駁的墻邊。他的表情驚恐而絕望，卻不得不抬起頭看著眼前的深綠色怪物——通緝榜單第一位的魚叉手派克。

“你是船長嗎？”

派克的聲音喑啞晦澀，帶著海底最深處最原始的恐怖與未可知。

“我、我不是，我不是船長！”

派克聽了，放下了手里的魚叉。

“既然不是，就讓你死得舒服點吧。”

話音剛落，水手已經被開膛破肚，兩只眼睛因為驚恐都沒來得及閉上。派克摘下面罩，蹲下身，摸出水手衣服里的碎銀子，轉頭準備離開，卻看到一只茫然的人魚。

是個未經人事的姑娘，想來應該是瓦斯塔亞那邊的生物。

派克對她沒有興趣，但被人魚盯著看倒有些不自在，不過他也不討厭人魚的目光。

“看什么？這可不是什么好看的東西。”

派克向前走了一步，人魚被嚇得抖了一下，卻還是強迫著自己沒有后退。她看著派克，眼睛里都蒙上一層水霧，膽怯而又堅定。她頓了頓，而后鼓起勇氣朝著派克走去。

這讓派克讀不懂。

“你明明害怕我，過來不怕我殺了你？”

人魚怯怯開口：“你手里好像是我要找的月石……你是光輝浪游者嗎？我的族人都在等著我救他們。”

派克低頭看看，自己手里拿著的只是沾了污漬的碎銀子而已。

“族人？你是說你的同伴？”

“嗯，他們都是我的家人。”

派克掂了掂銀子，不屑一笑：“呵，同伴？那種東西根本靠不住。還有，這是銀子，不是你要找的什么月石。”

“我……你可以給我看看嗎？典籍記錄里說月石是銀色的，在月亮下會發出閃亮的光。”

人魚小心翼翼，派克卻忽然沖向了她，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派克撲倒在地，長發在地面鋪開，魚尾巴不安地撲。她想掙扎，卻被派克壓得死死的，動彈不得。

“砰。”

血腥味蔓延開來，派克揮舞起手里的魚叉，朝著她身后的方向扔了過去。方才她站立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光著膀子的水手。水手手中的槍口還冒著煙，顯然如果不是派克，她已經死了。

“你小子，那是人魚肉啊，很值錢的，見者有份，不如也分我一半？”

派克輕輕一笑，輕描淡寫：

“好啊。”

人魚不由得顫抖了起來：自己只是一條剛上岸的小人魚，難道就要把命丟在這個小巷子里了？

派克卻默默起身，不再壓迫著她。他走到水手面前，撿起魚叉，猛地打掉了水手的槍。魚叉插進水手的胸腹，水手一下就斷了氣。血飛濺開，人魚下意識捂住了嘴。

“一晚上有兩個蠢貨送上門，運氣還不錯。”

派克搜完水手的身，轉頭把碎銀子扔給了人魚。人魚躲開，沾滿血的銀子就落到了地上。

叮咚、叮咚。

派克斜睨人魚一眼，而后背對著她擦拭著手里的魚叉。魚叉看起來早就上了年頭，卻仍然鋒利尖銳。

“剛才不是不怕我嗎？”

“我……”

“你連防身都不會，就敢上岸？”

“族人在等我，而且……而且我不是不會，我只是剛上岸，還沒有適應。”

“是嗎。”

人魚感覺被派克輕視了，忽然氣不打一處來。為了威嚇派克，也為了不讓派克瞧不起自己，人魚拿起手中的法杖，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弧線化成潮浪，在派克和她之中穿梭流淌。純凈的水，在昏暗的燈光下竟有彩色。

派克僵直的背脊忽然感覺到了一陣溫暖。

這是海浪？海浪怎么可能這么溫柔？

在他的印象里，海浪從來都是兇猛無情的，可以不論一個人悲慘與否、善良與否，就將其吞噬。海浪更是有眼無珠的，吞沒無罪之人，把罪孽滿身的人留在人世間。

“看，我會法術！”

“你就會這個？”

人魚漲紅了臉，氣鼓鼓地撿起地上的碎銀子：“我不會傷害別人的！這個海浪只是能讓我自己跑得快一點，受了傷也沒那么疼！但我也會法術！我不是什么都不會！”

派克聳聳肩表示無奈。畢竟瓦斯塔亞的生物都不可理喻，不管是那兩只亂掉毛的鳥還是那只貪得無厭的狐貍。

“你叫什么？”

“娜美。”

“你要找的東西是月石？”

“嗯嗯，月石！”

“月石是什么玩意兒，能干什么？你為什么要找他？”

“我……我是鮫人族的，月石能夠驅散黑暗，保護我們的族人，延續我們的傳承。每過一百年，月石都會黯淡下來，族里就會派出喚潮者去尋找月石……如果沒有月石的話，族人就會有危險。”

“哦。你是喚潮者？”

“不……這一百年里我們的族中沒有出現喚潮者。”

“也是，喚潮者要是你這樣的你們族也要完了。”

“你——”

“既然不是喚潮者，你又為什么要上岸？”

娜美把法杖一立，義正言辭：“因為我要保護我的族人！他們都在等著我！”

“他們為什么不來？”

“因為他們不是喚潮者啊。”

“那你為什么要來？”

“因為我要保護我的族人！”

“他們為什么不來？”

“因為他們不是喚潮者啊！”

接下來，派克和娜美將此對話重復了六次。娜美每次都會認認真真地回答，而且將喚潮者三個字說得極其虔誠。一向暴躁的派克對于這個死循環竟然也出奇地有耐心，他看著娜美，若有所思。

“你的族人對你來說很重要？”

“當然了。”

“呵，那你覺得你對他們來說重要嗎？”

“重要！在我們鮫人族里，人與人之間都是親人。”

“那他們選擇坐以待斃，卻讓你一個人來岸上冒險？”

“那是姥姥他們身體不好，族里的男性還要留下來干活——喂，你不會又想把話題帶回去吧。”

“還不傻啊，知道我在繞你。”

“耍我很好玩嗎？”

“還不錯。”

“你！”

派克拿起魚叉，清點了一下手里的金幣。

“你什么時候上的岸？”

“剛才。上了岸就看到你在殺人。”

“你就不怕我有一天殺了你？”

“怕，但我又打不過你。所以我要和你提個要求。”

“你跟我提要求？”

“嗯！你想殺我的話，等我找到月石，把月石送回族里，你再殺我。”

“這不應該算是請求嗎？”

“弱者對強者才算是請求，如果我提的是要求的話，我看起來就沒有那么弱。”

“搞不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