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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Chapter 9 Evil 心魔(下)

一切都結束得干脆利落。不斷有人被拽下水面,或是擰斷脖子,或是被拔斷舌頭,或是手腳被折斷。他們都死在了水下,死在他們看不到正臉的惡魔手里。

最后只剩了兩個人。兩個人靠在一起,扒著插在藍囊魚頭頂的利齒上。上面殘存的艾文的下半段尸體還在淌血,如同落雨,灑在他們頭上。但他們不在乎,他們只知道,抱緊這根牙齒就不會被派克拽下去。

“求求你,放過我們吧……”

“我們什么都沒做!我們只是勞工而已!”

派克沒有回答他們,也沒有露面。徒手殺人對他來說是久違的一件事,他潛在水底,默默地享受著方才的快感。

飛濺的血,無能的掙扎,因為驚恐而揮舞的四肢,都是不可多得的藝術品。派克藏身于水中,慢慢地欣賞著自己的右手。

骨折帶來的疼痛已經過了,現在的他就像是戴上了鋸齒手套,碎小的手骨成為了他的利器。骨頭穿出皮肉,變成尖刀,扎進水手的眼睛。

實在是好用的武器,還不用擔心會脫手。

派克拔出一根已經脫離關節的碎骨,開始慢慢地刮掉右手的血肉——他想讓右手只剩骨頭,只剩堅硬的刃,而不附帶任何拖泥帶水的無用品。

“那可是你的骨肉。”名單幽幽道:“如果你想要一把新的魚叉,我可以給你。”

派克面不改色地刮著肉。

“骨肉從來不是連在一起的。肉只是骨的附帶品和累贅。”

“你這么想,倒也不錯。”

“月石在哪兒。”

“嘿,你的賬單還沒結清呢。不過我的確已經找到了月石。”

“她呢?”

“她已經死了。”

“我不是要聽這種廢話,我是在問你她在哪。”

“你自己會知道的。”

名單再次沉默,不知從哪兒傳來的鋼鐵吱呀聲,喚醒了派克神游。他抬起頭,兩個人還在抱團,但卻因為哪個地方更好發力而爭了起來。個子小的那個只能抓住下面,個子大的那個迫不得已抓住上端,替小個子擋住了尸體淌下的血。

“你老實點扶著,別tm一會兒把它拔出來了,它要是倒了咱倆都完蛋!”

“這可是那個魔鬼插進去的,能有那么容易拔出來?倒是你,一直往前壓一會兒它就倒了!蠢蛋!”

“你說我蠢?是哪個侏儒躲在我身下呢?”

“你也就是個傻大個兒,除了長得高點兒也沒別的,尤其沒腦子。”

“是嗎,我沒腦子?”大個子冷笑一聲,用力踢了小個子一腳:“你個沒用的廢物也只能躲在血港里切切肉,出個海都能嚇得流尿,活該你忙死忙活只拿幾個銅板,當一輩子窮鬼,廢狗。”

小個子被戳到痛處,一時啞口無言,只能不忿——是啊,在港口切肉的,永遠比不上出海的。這就是現實。

這時,派克浮上了水面。小個子在血港那個昏暗的地方待久了,機敏地察覺到了不對。他看到派克已經沒有血肉的手骨,往下一縮,躲到了大個子身后。大個子理所應當地被拽了下去,不過相比前面的人,他好歹發出了一聲慘叫。

只是他沒來得及閉上嘴,被拽下去的時候活活吞了很多水。派克用手卡住他的嘴,讓他無法合上,另一只手則捏著他的后頸,讓他動彈不得。

一分鐘,只有短短的一分鐘,大個子就被嗆死了。派克松開手,讓他沉向深不可測的海底。

“你不是船長,但這就是說錯話的代價。”

小個子早就瑟瑟發抖了——雖然大個子讓他很不爽,但有人在身邊總好過沒有。他盯著海面,死死抓著利齒,生怕自己也被拽下去。

但很快,他就看到了派克。

派克順著魚鰭,緩緩走上魚背。殘破不堪的上衣沾滿了血,堪稱完美的肌肉線條到右手手腕處戛然而止。陰森的手骨通過僅剩的纖維連接在一起,活像泥潭中魔鬼的爪子。名單被他拿在左手,富有質感的羊皮紙肉眼可見地變長、舒展,從一個卷軸大小,如同紅毯般鋪開,慢慢地、慢慢地,延伸到了小個子的腳邊。

小個子看了一眼,險些昏厥過去:名單上有數不清的,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一個名字都書寫地工工整整,最后卻被一道道猙獰的血跡遮蓋。名字旁邊還有骨頭,或是眼珠,也有其他部位和器官。它們就像被泡在看不到的福爾馬林里,被保存得精致完好,一個個都能與收藏品媲美。

但派克并不把它們當成收藏品,這只是名單僅有的一絲憐憫,讓這些東西做名字主人的墓碑罷了。

“你知道我生平最恨什么嗎?”

小個子連忙點頭:“我知道,是船長,船長!”

“那你知道我為什么恨船長嗎?”

“因為船長自私自利,剝削壓榨,好色貪財,因為……”

“因為背叛。”

派克一步一步,走到了利齒旁邊。他拔出利齒,尖銳鋒利的頭穩穩地插進了小個子的心臟。

八具尸體葬于海底,吸引來了四面八方的藍囊魚。藍囊魚似乎發現了這些新鮮的事物都來自派克,對派克的敵意忽然就沒有了那么重。但派克卻沒有馴服藍囊魚的興致,他拿過名單,冷聲道:

“帶更多的人來。”

“哦?為什么?我會把月石的下落告訴你。”

“我預支一百個,夠不夠。”

“但你已經結清了本次的賬單。”

“他們——應該死在這里。這里是他們最好的去處,我要讓他們和我一樣。”

“你是說……”

派克戴好面罩,微不可見的一點紅色于海中飄蕩。

“所有人,都要死在這里。”

……

名單如派克所愿,帶來了更多的人。每次都是八個,在不同的藍囊魚背上開始屠殺。那些人無一例外都是比爾吉沃特的人,或是名門望族,或是社會名流,或是錦衣玉食的船長,或是無名水手……發通緝令的人,船行的老板,捕魚的漁夫,無一例外,無一生還。血流漂櫓,數不清的尸體漂浮在水面上,完整的屈指可數,不同的肢體混雜在一起,像極了亂葬崗。派克的手骨早已脫落,只剩了和手腕連接在一起的那一部分。可他就像無所知,左手拿著利齒,右手挖出他們的眼睛或是插進他們的胸腹。利齒好像就是他的魚叉,逐漸和他成為了一體。一起一落,一人一尸。他在海面上不斷躍起又下落,紅色的面罩上浸透了血。

名單浮在他身邊,冒出的光越來越強。在它帶來了第三百二十個人之后,它終于開口說話了。

“你已經完成了一年的任務,可以停手了。”

派克拿起利齒——那原本笨拙污穢的齒,慢慢地有了魚叉的形狀,和名單一樣,涌動著暗綠色的光芒。

“我殺的人越多,你拿到的靈魂也越多,靈魂對你來說就是財富——這是你對我說的。現在,我殺人,你拿錢,人人有份。”

“但財富多了,也是會無聊的。”

“沒有人會嫌錢多。”派克淡淡道。

此刻他已經十分疲累,汗水順著他流線型的身材滑落。他站在藍囊魚的頭頂,俯瞰著這片黑暗的海域。數不清的魚長著大嘴,貪得無厭地朝他索要新的食物。

“按理說,你是一位優秀的復仇者,無論是你的實力,還是你的信念。”

“你想說什么。”

“但我有句話要奉勸你,一切都是有平衡的,物極必反。”

“一天殺一個,和一天殺一百個,有什么區別?”

“不——我的意思是,你已經不是一個純粹的復仇者了。原本,你預支四天的賬單,我就可以幫你找到月石,但你卻貪得無厭。”

“這些人早晚都要殺。”

“福斯特也是這么想的,原本你可以一直留下,每天為他帶來不菲的收入,但他想讓你賺得更多,于是放你進了藍囊魚的嘴里。在他的眼里,你和這些人一樣。你們都只是廉價的道具,就算是你——最好的魚叉手,也只是他的工具,早晚都要丟棄。但是就像我說的,物極必反。”

“你什么意思。”

“你的名聲蓋過了他,你就不能再好好的做他的道具。你僭越了,變成了他的仇敵。和現在一樣,你原本是復仇者,卻成了別人的復仇目標,更何況,你根本沒有完成一個復仇者該完成的任務。”

“我沒有完成?這么多的名字難道不是我的復仇目標?”

名單冷笑了一聲。

“當初砍掉你救命繩索的福斯特,你殺掉了嗎?”

派克一時驚醒。

“你只是一個借助我力量的,無能的魚叉手。你殺不掉福斯特,只能在這里通過我,通過屠殺一些無關痛癢的人來發泄你的無能。”

派克抓過名單,刺穿了它。名單散落成碎片,卻又在遠處再次聚起。

“你殺再多的人也沒有用了,你不能給我帶來更多大仇得報的滿足感,我也不是你用來滿足殺人癖好的工具。對我來說你的價值已經沒有了,現在,我該去尋找下一個復仇者了。”

名單很快就消失在了派克的面前,它落進海底,片刻后,就在一只藍囊魚的嘴里發出了幽暗的光。

派克握緊了手中的利齒。

他不明白名單所說的話。那些人都是出現在名單上的人,早晚都要送他們離開,他為什么就成了不純粹的復仇者?

他想不明白。他只是在不斷地殺人、復仇,殺掉那些貪得無厭的、背叛同伴的人,為曾經的他復仇。

一陣強烈的風打斷了他的思考。他瞇起眼睛,眼前的藍囊魚中,跳出了一個只有半個身子的人。那人手中有一根和他手里一模一樣的利齒,名單在那人身邊輕輕地飄浮著。

柔軟的羊皮紙上出現了第一個名字:派克。

派克認得那人。

是方才被當做“旗幟”的半身船長,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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