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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趙如男
婦人將頭戴粗巾,手里抱個竹籃,里邊兒裝著幾個剛挖出出來的紅薯站院邊兒尖聲吆喝:“小如啊,順便也幫嫂嫂把稻谷割了唄。”婦人看她動作利索地越過田坎,滿意地回了屋。
“你怎么又使喚小如”屋里男子坐灶火旁往里遞柴火,凳子旁邊靠著個拐杖,隔著墻聽到媳婦聲音,皺眉呵斥道。
“哎喲~你怎么不心疼心疼你媳婦我啊”,婦人掃他一眼,把紅薯放桌上,手指戳著他額頭。男子揮手打開她的手,恨恨地瞪她一眼。婦人向后退一步,咬唇挺直腰,抖著燒痛的手背道:“你這次出去幫工摔斷了腿,家里里里外外哪處不是靠我兜著。我這婦道人家,龍兒虎兒指著我照顧,家里畜生等著我喂,田里谷子也得打,白天夜里還得伺候著你。”
婦人將水舀到水盆里洗紅薯,見他神色松動,語氣軟了些:“小如娘在她4歲的時候就不知道跟哪個野男人跑了,6歲他爹上山砍柴被石頭砸死,這孩子怕是天生克星命哦~沒有我倆的幫襯,這孩子能活到現在還活蹦亂跳的?現今咱家遇到點兒困難,她幫幫忙咋了?”男子駝著背一聲不吭坐那兒燒火。
婦人口中小如全名趙如男,字面意思,她爹不滿意她娘懷那么久,浪費家里的雞鴨魚給她補身子,卻只生了個女兒。如男雖是女兒,卻從小當男孩兒養,她爹給她磨了把小鐮刀,一大一小倆人成天往田里鉆。因此她爹走后,她一個人也還是能養活自己。
如男割完自家的三挑田,爬上田坎插手吹會兒涼風,看著遠處稻谷金黃心情舒朗,她家其余田都分給舅媽家去種了,兩家的田都是挨著的。如男把沾了泥水的褲腳挽得更高,胳膊掄起胡亂擦了把汗,又彎腰繼續一把一把割著舅媽家的稻草。
村里張老漢挑兩筐稻草從田坎路過張大娘時忍不住口里念道:“如男這孩子真是孝順又勤快”
張大娘向來愛叨叨別人家的事兒,就愛跑村口兒跟幾個婦女嘮天,一有人跟她說話,這嘴就停不下來:“可不是!這孩子成天在田里干活呢!她舅媽家倆兒成天瘋玩滿山跑跟泥腿子似得,啥事兒都喊這孩子做,瞧著怪可憐的。”
“光說說頂啥事啊,我說張大娘,你家十幾只雞,干脆你就拿兩個蛋給她補補身子。”何寡婦向來跟張大娘合不來,倆人一見面就得吵嘴。
“我家還有兩個孫子呢!母雞剛下的蛋還熱乎著呢,就得進這倆娃的肚子。倒是你啊小何,不是大娘說你,你一人兒住著也不方便,干脆就把如男接你家住,她也能幫你理理事......”
張老漢兒搖搖頭,聽不慣這倆娘們兒吵,趕緊走了。
太陽快落到山頭兒了,如男撐著酸痛的腰直起身看還剩一半的田,返回去一挑挑籮筐把稻草倒她家院壩里,聞著烤紅薯香味兒瞧見院邊石凳上兩個侄子吃得狼吞虎咽的,手摸著肚子肚子骨碌骨碌得叫,皺著鼻子想要隔絕這股誘人的香味兒,擦著汗朝屋里喊道:“舅媽,你家田還差一半沒割完,趕明兒我給你割來。”拿起扁擔轉身想趁天黑前把自家稻草挑回去。
“等等!哎喲幸虧有你哦,不然我們娘三兒可咋整啊。”屋里婦人瞧自家丈夫懷里揣著什么一瘸一拐杵著拐杖往外走,使勁拉他肩膀往里瞧,是顆紅薯。小聲念叨想奪過來:“你個沒良心的,我還一個都沒得吃呢!怎么不心疼心疼我。”楊有才恨她一眼,撞門框上避開她的手,沖門外吼聲:“小如,等等。”
如男捧著手里燙手的紅薯心里暖得慌,回田里路上小心剝了皮吃了一半,留半個踹兜里,等她挑完稻草回家時,四周漆黑人影兒都看不見了。她點亮油燈將燈芯挑細點兒,看得見東西就成,家里什么都得省著點兒用。她按摩會酸痛的胳膊腿兒,眼睛盯著布滿蟲蛀洞的木柜,從里拿出個光滑的木盒,她雙手小心得打開木盒,拿塊大概雕出點輪廓的木頭,右手握著木戳兩手配合著在木頭上刻出漸漸清晰的輪廓,她湊近去兩眼一眨不眨,瞳孔映照著昏黃燭火下逐漸成形的木雕兔子,她家兔子剛生了一窩仔,前七天像小豬似的只有一層皮,摸起來肉唧唧的,這會兒慢慢長毛模樣憨態可愛。
第一次進她家的人都會驚嘆,她家里柜上桌上全都擺放著各式各樣的木雕,平日里她見過的喜歡的動物和人她,夜里都會忍不住想要雕下來。可這些只不過是她雕刻玩意兒的冰山一角,好看的有趣的都被她兩個侄兒給順去了,甚至有些缺胳膊少腿兒藏兮兮的都是兩個侄兒給她丟土里溝里她撿回來盡量擦干凈的。
翌日早晨如男打開米缸把一只死老鼠丟出去,準備去鎮上把那兩只大兔子抓去賣了,揣了兩個粗餅,背個背篼往鎮上走。路邊麥稈傳來簌簌聲,如男警惕地盯這那處,往后撤了兩步,要是遇到不對勁兒的東西,打算撒腿兒跑。
麥稈兒里先是探出只手,骨節分明卻滿是泥濘,男子頭頂沾了許多麥桿葉子,額發散亂很是狼狽,臉上很多淤泥看不清相貌,頸子布了幾道麥稈割出的血痕。衣裳質地絲滑,銀白底色邊緣勾有銀白青花刺繡,應是大戶人家的公子。他眼睛睜大,瞳孔黑溜溜得盯著如男,顯得無辜又帶著幾分警惕,像極了窩里那幾只小兔子。兩人站著對看了好一會兒,未待如男出聲就又鉆回那麥稈兒叢里逃了
。
如男好奇地看了一眼就繼續走了,路上扯了些草放背簍里,兔子吃飽稱的時候還能多賣點錢。
白龍鎮市集熱鬧,吆喝聲討價聲談話聲交織雜亂一聲蓋過一聲,白糕攤煙草攤涼茶攤重疊繁雜一攤接過一攤。如男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從街頭擠到巷尾殺豬處,將背篼放下與老板談論價錢。
屠夫身寬體胖體格雄壯,圍腰沾了零星血跡,殺豬刀啪地一聲砍在砧板上,叉腰怒喝:“這兩只兔子老到骨頭梆硬,肉沒幾兩,我能要就不錯了,要賣就賣,不賣趕緊滾蛋!少耽擱老子做生意。”
如男并未被他嚇退,瞥了眼立在攤邊兒那塊歪歪扭扭刻了‘白記豬肉’幾個字的木樁道:“這塊木料緊實又沒有裂紋,簡單刻幾個字實在是浪費,我可以給你做個更大氣的招牌。”
這塊木樁是他上月上山撿回來的,正好立這兒做個招牌,“你個小毛孩子,你管我浪不浪費。”說完便要把如男推開,將那幾個銅板塞她手里,怕耽擱自己做生意。
如男手心扣緊銅板心有不甘,這錢還不夠買一袋米的,趕忙道:“要是做得不好我不收你錢。”
老板想趕緊打發她走就應承了下來,兩人約好明日如男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