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又活了，有什么好說的？”

竹架和粗布搭起的簡易帳篷里，一對少年少女互相干瞪著。

少年名為夏維，擁有一雙赤紅眼瞳與黑色短發(fā)，模樣還算清秀，只不過外表15歲的他此刻看起來有些稚嫩。

“你就這么對救命恩人說話的？”

另一位擁有青色狼瞳的少女不甘示弱，仗著夏維躺在地上，自己則雙手叉腰，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這個被自己強行稱為“弟弟”的少年。

其名為洛洛，卻不是人類，是一名同時擁有狼瞳，狼耳與狼尾的少女。

在獸人聯(lián)眾，正常的獸人基本都保留動物原本的樣子，卻擁有不輸于人類的智慧與直立行走的能力。

洛洛對自己與眾不同的樣貌多少有些芥蒂，如果有人糾結(jié)于此，她會睜圓了兩只狼眸瞪著對方，吼出那句標(biāo)準(zhǔn)的口頭禪：

“沒見過混血啊？！”

別問夏維怎么知道的。

當(dāng)然，除此之外，這位穿深褐亞麻長裙，配黑色披肩的狼少女外貌也算得上可愛。

棕色披肩長發(fā)，如狼一般尖尖的臉型，卻又不失16歲少女特有的嬰兒肥。

不過洛洛可比外表看起來要纏人得多。

“很奇怪啊，你的心臟長在右邊的……”洛洛偷偷瞟了一眼夏維的胸口，那里被洛洛僅僅纏了好幾圈繃帶，在胸口的左側(cè)，隱隱有暗紅血跡滲出。

狼少女眨了眨眼睛：“夏維你不會是僵尸亡靈什么的吧？”

“……”

一小時前。

樹林。黎明。

太陽還未從地平線上升起，洛洛便已經(jīng)踏上旅程。她是一位醫(yī)生兼商人，靠販賣藥材賺錢。

根據(jù)經(jīng)驗，這個時間段遇上盜匪的概率要小上不少，卻不料一陣詭異的低笑忽然在林中響起。

“呵呵呵……嘿嘿嘿……”這笑聲似笑似哭，讓人聽不出喜悅還是悲傷。

“什么聲音？”洛洛一驚，兩只狼耳直直豎起，探聽周圍的動靜。

“成功了……軍隊……勇者……”

洛洛有些害怕，躡手躡腳鉆進了一旁的樹叢。

“老死了……”

此后那邊再沒了動靜。

瑟瑟發(fā)抖的洛洛緩緩起身，想要繞過這片詭異的區(qū)域，正欲抬腿——

“為什么？”“啊！”

少年的低呼和少女的尖叫同時響徹樹林。

“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洛洛一聲尖叫反而給自己壯了膽，靠著樹木的掩護，小心翼翼地朝聲源處摸去。

“為什么會有傷口……”

聲音逐漸清晰，似乎是一個少年的嗓音，洛洛繼續(xù)向前。

滿地的尸體。洛洛深吸了一口氣。

顯然這片位于利坦維納王國與獸人聯(lián)眾交界的樹林間已爆發(fā)了一場慘烈的戰(zhàn)爭。從結(jié)果來說，敗者無一生還，勝者卻連同伴的尸體也沒來得及運走。孤零零的軀體被落葉覆蓋，卻沒有被完全遮掩，使得洛洛通過士兵的制服看清了戰(zhàn)斗雙方。

獸人聯(lián)眾的偵察隊與利坦維納的斥候部隊。

“呃，抱歉了……”洛洛朝死去的士兵們稍稍鞠躬，然后在他們身上翻找遺留下的物品。

洛洛從不會放棄任何增加儲蓄的機會。

正當(dāng)她雙手摸上一位伏面趴著的少年時，這副軀體竟然輕輕抖動了一會兒！

“還活著嗎？”少年雖是人類模樣，卻穿著獸人聯(lián)眾的士兵制服，洛洛雖然沒有參與戰(zhàn)爭，卻也不忘自己身為獸人的立場。

她將少年翻了個身，發(fā)現(xiàn)他左胸口上有一個碗大的傷口，對正常人類來說，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貫穿了心臟。

“看來是救不活了……”洛洛心中一聲嘆息，轉(zhuǎn)身欲走。

這少年一只手緊緊扯住洛洛的腳踝。

“呃？”洛洛看著少年，兩眼緊閉，也不知是清醒還是昏迷，一時間動了惻隱之心。

“唉，就當(dāng)洛洛我浪費了藥材吧……”

……

“事情就是這樣啦。”洛洛嘻嘻笑著，“夏維，你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就告訴我發(fā)生了什么嘛。”

夏維想了一會兒，問了洛洛一個問題。

“洛洛姐，你能想到的最不能稱之為勝利的勝利是什么？”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夏維搖頭。

“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夏維仍然搖頭。

“那是什么？”

“是等待。”夏維露出一個有些悲傷的笑容，“等敵人在時間流逝中老死。”

“哦。我知道了。”洛洛一拍額頭，“你的意思是，剛剛你在樹林中裝死，然后等他們撤退？”

“喂這不是逃兵嘛！”洛洛大喊，看向夏維的眼神中有些鄙夷。

“也許，算是逃兵吧。”夏維自嘲一笑，“可已經(jīng)沒有同伴能夠指責(zé)我了。”

看到夏維的表情有些不對，洛洛又出言安慰：“你的同伴們都死了，自己又受了重傷，強撐著也不是明智之舉。”

夏維只是搖頭。

出于謹(jǐn)慎，夏維仍沒有告訴洛洛真相。

在夏維前世，夏維.梵這個名字曾讓無數(shù)人類聞風(fēng)喪膽，擁有出類拔萃的劍術(shù)與魔法造詣，被稱為“赤色死神”。

可僅憑他一己之力沒能改變梵族的命運。

梵族在與人類的最后一戰(zhàn)遭到滅族，夏維也被“勇者”率領(lǐng)的軍隊堵在自己的城堡。

那一戰(zhàn)，夏維選擇嘗試發(fā)動“血脈”禁術(shù)，親手刺穿了自己的心臟，成功踏入輪回，附身于自己的后裔身上。

他自踏入輪回到蘇醒，一切恍如一覺醒來，滅族之日宛若昨日。夏維雖不清楚這其中過了多少年，但能確信，曾經(jīng)身為自己宿敵的“勇者”，以及掠奪梵族領(lǐng)地的軍團，已經(jīng)在時間長河中化為飛灰湮滅。

可他已經(jīng)失去了一切，他的兄長妹妹，他的父王母后，他的領(lǐng)地。

夏維試圖耗盡所有的魔力拯救當(dāng)時留在他身邊的一名少女，卻不知是否得以成功。

這便是夏維所認為的最窩囊的勝利方式。

……

“你在發(fā)什么呆啊，夏維？”洛洛伸手在夏維面前晃了幾下，“你還沒有說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呢。”

夏維大感頭痛，忽然想到一個簡單粗暴的解決方案。

他認真地看著洛洛，然后一字一句說道：

“洛洛姐，我失憶了。”

“我呸！別糊弄姐姐，不然收你一袋麥子的醫(yī)藥費喔？”

“不，我真的失憶了。”

“真的？”一副充滿狐疑的狼眸。

“真的。”一雙盡量真誠的赤瞳。

“哦，那好吧，不過別忘了你欠我一袋麥子。”

“……”

夏維咽了口唾沫：“洛洛姐，你不會就是想敲詐我一袋麥子吧？”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