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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50評論第1章 遇見舊相識
已經過了四個多小時,大巴離開顛簸的國道,駛上了平坦的高速路。車廂漸漸安靜下來,一些人閉目養神,有的響起了均勻的鼾聲。
梁杰躺在過道里,卻怎么也睡不著,一是故鄉漸遠,對家鄉人和事惦念;二是第一次外出打工,對前程未卜的擔憂。
梁杰想到的先是母親,妹妹外出打工,如今他也出來了,家里就剩母親一個人了,一個人春耕秋收,一個人在家孤零零吃飯睡覺,該是怎樣的孤獨。
后面又想到了林靜,今天她到車站送行,雖然也說著依依不舍的話,但臨別時他想擁抱她,被她側身去幫提行李,巧妙避開了。
從初二開始談,到如今他高中畢業、她中師畢業。五年了,身體語言從未有過如此僵硬。梁杰覺得她變了,變冷淡了。
甚至他懷疑她巴不得他走,走得遠遠的,越遠越好……其實他該知道的,自從林靜當了老師,他決定放棄去讀大學的那一刻起,他和他就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他和她是不可能在一起了。只是誰也不想先說破而已。
正在恍惚間,一只腳從上鋪伸下來,搖搖晃晃找落腳點,從襪子的顏色判斷,應該是一個女孩的腳。
腳在梁杰眼前晃了又晃,突然女孩手抓握不穩,身子失去重心,腳踩到了梁杰的手臂,一陣生疼。正想發作,卻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周蕓!
梁杰!
怎么是你?兩個人幾乎異口同聲。眼前這個人,周蕓,她不僅僅是林靜的好友,還是當年初中全年級的“風云人物”。
“不好意思,手抓把持不穩,踩疼你了吧?”
“沒關系,不疼。”
“你這是去開學嗎?聽說你考上了C大?”
“不是,我沒有去讀。”
“哦,那有點可惜”周蕓在梁杰腳邊抖抖索索穿了拖鞋:“我先去上個廁所,回來再和你談談。”
“嗯,好的”梁杰隨口應了聲,遇見同學,他覺得自己有點窘迫。周蕓留了長發,比以前更漂亮了。記得初中時,她都是清爽的短發,說話做事也爽朗,整天橫沖直撞,像一個男孩的性格。
不過誰也沒想到她竟然是他們班第一個戀愛的人,甚至比梁杰和林靜談得更早,更大膽。
梁杰和林靜只是傳個紙條,沒人的時候偷偷牽個手。而周蕓和高翔,直接談到宿舍樓的小樹林里去了,被巡夜的老師抓個正著。
這件事驚動了校長,校長對紀律管理是非常嚴厲,平時學生犯點小錯,第二天都會在全校早會通報批評,大點的錯就把人帶到全校師生面前做檢討。
對于“早戀”,在他心里肯定是嚴重影響學習的事,大逆不道的事。
第二天早會,在全校師生面前,果然周蕓和高翔如約“亮相”。高翔像做錯事的大多數孩子一樣,低著頭讀完了連夜趕寫的檢討書。而周蕓,站到臺上像個沒事人一樣,左瞧右瞧,還把腳下一顆石子踢到前排一個男生的腳下。
輪到她檢討的時候,她裝模作樣從口袋拿出一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紙,學著校長平時的樣子,對著話筒吹了兩口氣,才開始她的檢討。
這個細節把臺下的同學憋得滿臉通紅,雖然礙于校長的威壓,但還是有零星的人忍不住,笑出了聲。
尊敬的各位老師,各位同學:
讓大家曬太陽了!
這本該是大家在教室讀書上課的時間,因為我們倆,你們不得不繼續站著。剛才高翔同學的檢討很全面,很深刻,不過有一點點不完美。
高翔說,給全班同學丟臉。這個我不同意,我們談戀愛又不是以全班同學的名義去談,完全是個人的名義。
而且,戀愛怎么是丟臉的事呢,愛是神圣的,偉大的,只有齷齪的人才覺得見不得人,是不是?
這里,我還要說一件事:動不動就把做錯事的同學,拉到臺上“亮相”,說小了是侵犯個人隱私,說大了是侵犯人權。
假如遇到承受能力小的,想不開怎么辦?跳樓怎么辦……
周蕓眼睛看著稿子,嘴巴說出來的卻和稿子相反的話。期間校長暴跳如雷,叫人把話筒切了。
無奈廣播站離開會的操場太遠,等人切掉的時候,周蕓已經把該說的都說出來了。
梁杰還在回憶接下來的事,周蕓已上廁所回來:“想什么美事呢,笑得嘴角歪歪的?”
“我想到了初中時,你早會做檢討的事,你可真厲害哈,校長都氣炸了!”
“好漢不提當年勇,對了,姐,能不能跟你換個床位?我好跟同學拉話?”
這句話周蕓是對梁杰旁邊年長的女人說的,那女人是周蕓村里的,二話沒說就同意了,收拾袋子爬到周蕓上鋪去了。
周蕓在梁杰旁邊躺了下來,梁杰心里咯噔一下,剛開始以為周蕓會坐著說話,沒想到這么不避嫌。
“對了,你怎么不去上大學呢?你這是要去哪?你和林靜還聯系嗎?”周蕓連續問了三個問題。
“家里突遭變故,我爸爸為了供我讀書,前兩年外出打工進了爆竹廠,車間爆炸去世了。失去了頂梁柱,家里沒錢繼續供我讀書……”梁杰一五一十把自己的情況跟周蕓說了。
“這太讓人遺憾!”“不過這也沒什么,讀不成書,打工也是一樣的,條條大路通羅馬”“是金子的,在哪里都發光!”周蕓聽著梁杰訴說,時不時說著安慰的話。談到林靜時,她突然問梁杰:“你搞定她了嗎?”
“什么叫搞定?”梁杰猜到了周蕓的問題,但他不好意思說。
“就是,就是……”周蕓似乎在思考該用什么詞語表述才好,猶豫了好久,心一橫:“就是上床啊!”
“沒,沒有。”這話問出來,氣氛有點尷尬,梁杰沒想到周蕓這么直接。
“那還談個屁,五年了,即使是石頭也煮熟了。你有沒有在她身上投資?”周蕓問梁杰。
“什么是投資?”梁杰不解地問。
“就是給她錢啊!”
“沒有。我自己都窮的叮當響,哪有錢給她。”
“那我就不明白了,不圖錢,沒有利益往來。,還堅持了五年,難道這就是愛情?”周蕓像是問梁杰,又像是自言自語:“讀書人的思想真是搞不懂。”
“不過我覺得我有預感,我們要結束了。”梁杰喃喃地說。
“是啊,我也這么覺得,你們現在,一個當老師,一個出來打工。且不說門不當戶不對,天各一方的,在一起,難啊!”
天早已黑定,夜漸漸深了,大巴無聲在黑夜穿行,梁杰和周蕓還在低聲交談著,他們兩個像是有說不完的話,從校園舊事,談到社會,談到人生……他們兩個離得這樣近,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從談話中,梁杰得知,早戀事件周蕓被迫退學后就去了廣東,現在已經是一個電子廠品質組長了,一個月工資將近兩千,將近他們家鄉教師工資的三倍。這個事情讓梁杰不讀大學的遺憾消解了很多,甚至對未來重新燃起了希望:條條大路通羅馬,是金子的哪里都會發光…
周蕓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睡著,閉著眼睛,呼吸均勻。大巴又進入了一個城市,城市的霓虹透過窗簾,照在周蕓姣好的面容上,溫暖而迷人。梁杰定定看了一會,轉過身也睡著了。夜里他做了一個夢,夢里的人面容換來換去的:
時而是林靜,時而是周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