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餓啊！

蕭寶兒杵著草鋤，打著擺子。

熱辣的太陽，曬得她的后背，如同火燙一般。

抹一把頭上的汗，將草鋤一丟，小小的身子往下一坐。

噢呀，先歇會兒吧！

她的兩眼都開始冒星星了，整個人暈乎乎的。

拿起一旁的水壺，猛地灌了一大口水，胃中的灼燒感，才稍微減弱了一些。

蕭寶兒看著田間地頭里，各種忙碌的身影，很是羨慕。

噢呀，做大人就是好啊！

力氣又大，做事又快，種起莊稼來，格外地麻利。

哪像她，拿個草鋤都跌跌撞撞。

就這一方地，光是鋤草，就用了她整整一個上午。

甚至就連午飯，都沒來得及吃。

趁現在，就著水，吃了吧！

從小短褂的荷包里，拿出一個糠粑粑，嚼蠟一般，用力向下咽著。

“寶兒，寶兒，不好了，不好了，你爹又跟人打起來了！！！”

一個穿著藍衣灰褲的小胖子，咋咋呼呼地往這邊跑著。

一邊跑，還一邊使勁兒地朝蕭寶兒揮著手。

聽到聲音，蕭寶兒抬起頭來、看了過去……

原來，是蕭旺。

看這急匆匆的模樣，八成這次，她爹跟人，打得很兇！

淡定地將最后一口糠粑粑咽下肚子，蕭寶兒拍了拍手。

這時，蕭旺也已經跑到了她的跟前。

蕭旺指著村口的方向，哇哇地大叫著。

“哎呀，寶兒，你爹正在跟人打架呢？還不快過去看看？！！”

田地里，正在忙活地眾人，聽此，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抬起頭來，看向這邊。

隱約還能聽到他們的議論聲。

怎么又跟人打起來了？

這已經是第幾回了？

……

蕭寶兒忽略掉眾人的目光，也不遲疑，撿起地上的水壺，再將草鋤扛到肩上。

小小的身子，稍微跌了一下，然后穩穩站住。

清淡淡的話語，從她的口中靜靜逸出，似無任何情緒一般。

“噢，那走吧！”

蕭旺不由得抿了抿嘴，內心忽地涌起了一股不滿。

自從有記憶以來，他每次看到蕭寶兒，好像一直都是這種……

這種處、處什么來著？

前兩天小學老師剛教的新詞。

處……處……

噢，對了，處變不驚！！！

對，就是這種處變不驚的狀態！

自己比蕭寶兒還大上兩歲呢？

憑什么，她總是一幅大人的模樣？

而，自己卻反倒是跟在她的后邊，團團轉？

蕭旺想起剛才看到的畫面，不由得有些幸災樂禍。

看等會兒，你還能保持不驚否？

事實是，等到兩人到達了事發地點后，蕭寶兒還是一如既往地淡然。

從人縫中擠了進去，她一眼就看到，地上，自家老爹頂著雞窩一樣的頭發，臉上又青又腫，正抱著肚子、蜷縮著，一邊打著滾兒，一邊嘴里還不斷地哼哼唧唧。

“哎喲~哎喲~”

蕭寶兒走近，扶住地上滿身灰塵的人。

“爹，怎么了？”

邊說著，邊拍了拍爹的衣服，將那些厚厚的灰塵給打掉。

“發生什么事了？”

蕭寶兒的爹，抬起那張面目全非的臉，涕淚橫流。

他看著自家的女兒，如同找到了主心骨。

“寶兒啊~寶兒，你可算來……呃——”

隨著他的張口，一股濃烈的酒氣加胃氣，一下子沖入蕭寶兒的鼻端。

直嗆得她眉頭緊鎖、呼吸不暢。

不待反應，渾渾噩噩的老爹繼續哭訴道：“寶兒，你可要為爹做主啊！”

“這些人，他沒一個是好東西啊！”

“呃——”

打了一個酒嗝，繼續哭訴。

“他們都欺負爹啊~~~嗚嗚嗚……”

圍觀的村民，聽此，紛紛搖頭，不恥。

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太太，眨了眨耷拉著眼皮的三角眼，更是看不下去一般，嘖嘖了幾聲，踏出人群一步，指著地上蕭寶兒的爹，吊起了嗓子。

“哎喲，作孽喲！！！”

一開口便是聲情并茂，僅僅只是五個字，卻硬是帶出了一分嘆然，兩分惋惜，三分無奈，四分嫌棄的意味，可謂是非常地拉人耳朵。

眾人轉頭看向她，蕭寶兒亦然。

她認得這個老太太，她是村頭大人的老媽子。

見眾人都看向自己，老太太也不怠慢，頗有幾分意氣地再次上前一步，對著蕭寶兒嘆息道：“寶兒啊，你爹他又賴酒錢了，還跟人打起來了，被丟到了我們村口……”

原來是這么回事啊！

這樣的事情，發生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蕭寶兒的耳朵，幾乎都聽出繭子了。

而村民們，自然也差不多都已經看膩了。

不過，他們之所以還圍在這里，大多也是閑的。

田地里已經越來越難種出東西了，與其愁眉苦臉地過活，倒不如看看別人的笑話。

這苦逼的日子，撿撿樂子，也是開心的。

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蕭寶兒不再多言。

她踉蹌地扶住自家老爹，試圖將他從地上拉起來。

可是，已經醉得一塌糊涂的老爹，只是不停地胡言亂語著，就是不肯配合蕭寶兒。

他在地上打了一個又一個的滾兒，渾身上下，更是蹭得到處都是灰塵，簡直完全變成了一個土人。

蕭寶兒被帶倒了幾次，身上也跟著沾了不少灰塵。

“寶兒，爹好苦啊……”

“都是命啊！為什么老天爺要這樣對我……”

“他們都想弄死我，都想弄死我……”

“爹就只有寶兒和尊兒了……”

“爹要殺了他們，爹要奪回一切……”

……

一旁的蕭旺，看到灰頭土臉的蕭寶兒，與滿地打滾兒的寶兒爹，再聽他這奇奇怪怪的酒話，頓覺實在好玩。

終是少年心性，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寶兒，你爹瘋得不輕啊！！！哈哈哈哈……”

蕭旺娘也在人群中看熱鬧，聽到兒子這放肆的笑聲，連忙上前一步，將他的嘴捂住。

“走走走，回家了，回家了！！！”

她家跟寶兒家，也就前后屋，別一會兒，還要她幫忙給抬回去？

她可抬不動！！！

已經七歲的蕭寶兒，是個開始明白事理的年紀。

聽到蕭旺的笑聲，臉上不由得有些熱辣辣的。

再看著在地上使勁翻滾的爹，聽著他嘴里吐出來的胡話，感受著村民們神色各異的眼光。

如果此刻地上有一個地縫的話，她估計立馬就會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