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雪，花開六月，花葉細白，梅雨時扦插，畏烈日，喜陰翳。”

我默默地注視著自己曾經栽種的六月雪，腦海中不禁回想起師父日日叮囑的話。

這或許是我見六月雪的最后一面了。六月雪是極其嬌貴的花，培育條件極其苛刻，種子也極其珍貴，六百年一開花，花開六秒便會凋謝。

據說看到六月雪開花的人，就會得到神靈的祝愿。最后一句我是不信的，我六歲那年，曾真實地見過六月雪花開，可是我卻在這山中度過了千年的荒涼歲月，這便是神明的祝愿嗎？

我之所以會從師傅手中接下這顆六月雪的種子，是因為我忘不了那天六月雪盛開的樣子，真的是極美的，只有見過它的人才會明了。

今天是我照料六月雪的第五百九十九個年頭，也就是說只要我再等上一個年頭，我或許就會成為這世間唯一一個兩次看到六月雪盛開的人。

當年師傅一共得了三顆六月雪的種子，一顆被封存到冰湖湖底，一顆他自己留著栽培，最后一顆被我死乞白賴的要了來。說來也怪，師傅是栽培圣手，為了這珍貴的六月雪又翻遍了典籍，耗盡心血去栽培它，沒想到他竟連六月雪的芽都沒有見到。

反倒是我這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養法養活了它，而且我的這株像野草一樣生長的異常茂盛，師傅說這是因為我有綠手指，是難得的天賦。

我叫小雪，今年一千零六歲。我自小便生活在這玉雪山上，我從未見過山外面的世界，也不認識除了師傅以外的任何一個人，師傅每隔幾天便要閉關，閑暇時只有山中靈物與我為伴。

據師傅所說，自從有一次他閉關出來，忘了計算時辰，他的年齡就已經不可考了。我猜他肯定是閉關的時候偷懶睡著了，他的記性好到能記得我好幾百年前的糗事，每件糗事每隔一年就要被他拿出來過一遍紀念日，今天是我尿床第九百三十六年的紀念日，明天是我吃醉了酒耍酒瘋第八百九十年的紀念日，后天是我練功練到劈叉第七百五十年的紀念日……

我想我和師傅應該是這世間活得最長，最無聊和最孤獨的兩個人。

我不止一次向師傅提出下山歷練的心愿，為此，我還發明了一套說辭：修行之人要修的是淡情絕欲，遠離世俗，但是若不懂真情，不入俗世，又怎么能說自己做到了呢？

可是師傅每次對于我的言論總是一笑置之，他說，這紅塵男女，人間真情的道理，對于有大智慧，修大道者來說不需要親自體驗，從眾生的加持中便能懂得，不見眾生便可感懷眾生苦樂才是修道者的至高境界。

對于這部分人來說，入了紅塵反而是誤了大道。師傅說，我就是可以修大道的人。可是修大道者都像我一樣資質愚鈍嗎？修了千年也沒什么進益。師傅說，我那不是資質愚鈍，我是大智若愚。

就在今天，師傅突然告訴我時機到了，我可以下山了。我：“師傅您之前不是說我是修大道的人么？怎會放我下山。師傅：“時機未到，怕你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