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微雨，乍暖還寒，醉仙樓里確是滿園春色。

明月在二樓西樓閣里，透過窗子冷眼的看著現在的這一切。就在今夜，她也抵不過命運捉弄，也將隨波逐流，和下面那些依偎在男人懷里的女子一樣，也將成為這醉仙樓里的一個名副其實的姑娘。

明月來這醉仙樓已經十年了，這么多年以來這里的老板紅姑教她彈琴練舞，詩詞歌賦，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是一個大家閨秀，其實不過是想在日后將自己賣個好價錢罷了。

十年前敵軍入侵的那一夜，也是這樣一個下著小雨的夜晚，尸橫遍地，母親為了保護自己，自己一人引開敵軍，等自己從草堆里出來，家早已不在了，哥哥失蹤了，母親也不見了。

那時的明月還太小，只能在街上乞討。然后就在自己餓的要昏死的時候遇見了紅姑，她把自己帶回來了醉仙樓，撫養長大，這醉仙樓對于自己來說像家也更像牢籠。

“姑娘，該梳妝了。”小翠站在身后，輕喚了明月一聲。

明月應聲回過頭便看見小翠紅著眼眶強忍著淚水，還要對她擠出一絲微笑的表情，心里也莫的有了些難過，握著小翠的手只得安慰，“別哭，我都不難過你難過什么，我本是應該死的人，這條命是撿回來的，活著就得面對這么些困難不是嗎。”似是在問，但語氣確是那么的肯定與不在乎。

“姑娘這樣好的人，怎么命這么苦，要遭這樣的罪過這樣的日子。”說著小翠便忍不住哭了起來。

明月替小翠擦了擦眼淚，安慰道“別哭了，給我上妝吧，晚了姑姑該催了。”

“嗯好，我替姑娘上妝。”小翠隨是不情愿，但是也別無他法。

皇宮門口，一輛馬車駛了出來，宮門守衛還未攔截里面的人便亮出了令牌，還有伴有一句話，“此次微服出巡，不必行禮。”這是個男人的聲音，但是又過于尖細，守衛一聽就知道是宦官，那這車里的那就是皇上了。還沒反應過來馬車就跑了出去。

馬車出宮了好一會，停在一處角落里，車跳下兩個男人，一人著墨藍色衣衫，一人著青色。穿著雖然低調，但是衣服都是上乘的面料，特別是墨藍色公子腰間的玉佩，一看就是價值不菲。

青色衣衫的男子掠彎著腰，很是恭敬。

“朕不是...本公子不是說了嗎，出門在外沒這么多禮數，不必拘謹的”。

“奴才知道了。”

此人正是當今皇上，姜明昊。

主仆二人在這街上走了一會，姜明昊心情似是不錯，“自皇爺爺入主中原已經十年了，你覺得這燕京城可恢復了曾經的繁華。”

“現在可是比當年還要繁華呢”。

“雖是知道你是在奉承，但是這句話還是挺順耳的，哈哈...”。

“皇上好雅興，竟然微服夜游，怎的不告知臣弟一聲，臣弟帶皇上好好游玩一番”。說話的人正面走來，也未行禮，聲音壓的很低。

“二弟看來最近是軍務太少了，竟也出來閑逛”，姜明昊拍了拍來人的肩膀。這人便是皇上的堂弟，老賢王的長子，姜明宇。

“臣弟見過...”

“不必多禮，在外一切從簡，喚我大哥便是”。姜明宇還未說完，姜明昊打斷他說道。

“那臣弟恭敬不如從命了”。

姜明昊和姜明宇二人相差不過兩歲，從小姜明宇便跟著姜明昊身后玩，可以說兄弟感情是極好的。

“大哥難得出來，臣弟好久沒和皇兄喝酒了，今日臣弟帶皇兄喝酒去如何”。

身后的隨從德順還沒來的級阻止，姜明昊就應下了，“好啊，大哥我也很還念我們從前一起喝酒的時候，今日既然遇見，不喝一杯怎么能行”。

“那臣弟帶大哥去醉仙樓如何”？

“醉仙樓？那可是煙花之地？”

“大哥放心，只是喝酒，醉仙樓并非大哥想象的那樣，雖是青樓，但是也是獨有一方意境的，樓中有個女子喚明月，詩詞歌賦都是一流”。

“二弟這么夸獎一個女子實數難得，想你那正妃也是丞相之女，才情頗為出色，也未聽你如此夸獎過，既然如此，大哥我便去瞧瞧。”

德順在身后跟著，心里不安地很。雖然知道暗處必定有暗衛，但是這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自己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不多時三人便來到了醉仙樓，剛進門小斯就熱情地迎了上來，“二位公子里面請，是要二樓雅間還是單獨安排個房間”。這小斯也是眼尖的很，一看二人便是不凡，顯然是刻意低調出行的。

“大哥你覺得呢？”

“雅間就可以，靠角落的清凈點的”。

“好嘞，二位公子請跟我來二樓”。說著小斯就帶著二人上了二樓。

“二位，這個位置最好，能看見樓下的歌舞，位置也清凈，旁邊都沒有人”。

姜明昊點頭示意可以二人便坐下，德順在簾外站著看守。不多時，吃食酒水便上來了。“二位公子可需要我們這里的姑娘來幫著添酒。”

“你們這里不是有位明月姑娘嗎，就她來吧。”姜明昊聲音清冷的說道。

“哎呦，這個真是不巧，明月姑娘今天恐怕來不了。”

“來不了，為何？”這下是姜明宇開口，今天來這就是為了看明月的。

小斯見姜明宇有些不悅趕緊解釋“今天是明月姑娘頭喜，不能來添酒的。”

“頭喜，她不是只做清倌嗎，怎么的...”

“從前是，但是現在姑娘年滿十六了，紅姑就為姑娘安排了今日頭喜，價高者得。”

“那你告訴紅姑，今日不管別人出多少錢，我都出雙倍。”姜明宇是有些生氣了。去年的這個時節，他第一次和幾個公子哥來這里喝酒，那也是他第一次踏進這風月場所，恰逢明月初次登臺獻藝，一曲琴曲溫婉留長，演奏后那幾個公子哥非叫小斯把明月喊來添酒。這幾個人都是醉仙樓常客，紅姑自然認識，知道都是些貴族公子惹不起，沒辦法就把明月叫來了。

明月果然如她的名字般皎潔如月，一身白衣款款走來。直到近處姜明宇才覺得此女子不止美艷，更是清冷，即使附身行禮也沒有半點獻媚討好之意，臉上清淺的掛著一絲微笑，卻不達心底，一雙黑眸明亮透徹，像黑夜里的明珠，讓人移不開眼。

退下了小斯，姜明昊意味深長的看著姜明宇，“二弟今日遇見我，不是偶然吧。”

姜明宇聽聞立刻起身行禮，“大哥恕罪，我是晚上在宮里陪皇祖母用過晚膳出宮時看見馬車出宮，想來皇城里能駕著馬車出宮又不必接受搜查的，只有大哥了。”

“那二弟引我來這里又是為何呢？”姜明昊聲音冷淡，聽不出喜怒來。

“大哥，我自打去年第一次看見明月，便心系于她，但是奈何我是皇家子嗣，無論如何我父親也不會允許我帶她回去的，今日我真的不知道她要...，還請皇兄幫我。”

“哼，你就如此喜歡這個女子，哪怕她是煙花之地出身，即使我說服皇叔讓你帶她回去，也會有無數人在背后議論的。”姜明昊知道自己這個二弟自小聰明，懂得隱忍舍取，怎么這回竟這么沖動，心里也有些好奇，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姑娘，難不成是仙人之資。

“大哥，我自然知道其中利害關系，我如今二十歲，從小至今沒什么是我想要求取的，都是按照長輩教導來過，只這一次，我只要明月。”

“可是你二人早已互許終身了？”聽到姜明宇這么說，姜明昊不免有這樣的疑慮。

“沒有，我從未表達過我對她的愛意，怕為她招來禍端，只是偶爾來這里小坐，聽她彈琴，和她對弈，僅此而已。”姜明宇說完突然跪下，“求皇兄幫我。”

姜明昊起身將明宇扶起，“待會我且看看再說吧，我們還是先喝酒吧。”說完轉身坐下，姜明宇也坐下給姜明昊倒了杯酒。

一杯酒剛喝下，樓下小斯便喊道“明月姑娘今日為大家演湊琵琶曲《塞上曲》”。話畢，一身紅衣女子款款走上臺，眉目如畫，眸似明珠，肌膚剩雪，在這一身紅衣的襯托下倒是填了一分嫵媚。

姜明宇看著臺上的明月，心里說不出的憋悶，自相識以來，她始終一身素衣，今日這樣鮮艷，其中含義不言而喻，是與過去訣別吧。

姜明昊看著這女子，因為距離，不是那么真切，但是那輪廓，似是熟悉，確又想不起在哪里見過，只覺得雖是一身艷紅衣衫，卻也難掩清冷氣息。

明月似是察覺到二人的目光，抬眸頷首，以示問候。

可這一眼卻看進了姜明昊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