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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自我認識與自由思考

跨界+異質碰撞=創造!

“寫作”的核心要義之一,是彰顯曖昧不明的事物。寫作如同一束光,照到不被看見的事物上。

第一節 什么是寫作

我們通常都習慣把寫作叫作“作文”。

大家都習慣了,似乎沒有什么疑問。

“作文”以應試為目標,有著明顯的作文套路,是一種特定的、狹義的寫作模式。

“作文”這個表述,把“寫作”狹窄化、扁平化了,局限性很大。

在這次寫作課上,我們要修正“作文”的說法,定其名為“寫作”。

當我們討論“什么是寫作”時,它的定義可以做到簡單而明確。

龍應臺女士在臺灣大學法學院的一次演講中,用一句德文來描述“寫作”——“使不被看見的東西被看見”。

“寫作”的核心要義之一,是彰顯曖昧不明的事物。寫作如同一束光,照到不被看見的事物上。

我們再重復一下,“寫作,使不被看見的東西被看見”。

這里的用詞需要仔細體會——“不被看見”和“看不見”意思不同。不是你“看不見”,而是“不被你看見”。前者,你是主體;后者,你是客體。這其中有復雜區分:主動的“看不見”,和被動的“不被看見”,有著本質的區別。過去,知識界常常把“文化啟蒙”看成救國救民的最重要方式,這里說的“啟蒙”,就是“使不被看見的事物被看見”。

人類的肉眼受各種限制。有可見光、不可見光,可見光譜的波長范圍會造成肉眼“看見”的局限。我們通常以為眼見為實,所見即所得,但現代科學發展揭示,人類肉眼能看到的范圍有限:微觀中,肉眼看不見細菌、病毒;宏觀中,看不到遙遠星系。

未經訓練的思維,如同肉眼一樣,能抵達的范圍非常狹窄——通常來說,“太陽底下無新鮮事”。你看到的,是被允許看到的。你讀到的新聞被精心編輯過,你思考的問題被無數先哲思考過。你以為自己在思考,其實你的腦袋只是別人的跑馬場。

要做一個看得更多、想得更博、寫得更精深的現代人,就要以廣泛有效的深閱讀來拓展我們的視野,以切實有效的創造性寫作來磨礪我們的思維。

在“深閱讀”的基礎上進行“創造性寫作”,是我們這次寫作課要表達的核心內容。

什么東西是“不被看見”的呢?就是那些不想讓你看見的事物。例如細菌,因為太細微,它們隱藏起來了,你看不見它們,摸不到它們。但是它們確實存在,只是未經訓練、沒有裝備的我們無法看到,更不認識。這就需要打破原有知識的障礙,這種障礙是“知見障”。你學到的已有知識越豐富,累加起來的障礙就越大,而導致你會忽視、看不見那些沒有注意到的事物。一個人有泰山一樣豐富的知識,這些知識就會像泰山一樣擋住你的視線。

智慧的人知道,我們不能局限于過去的知識中,要打破陳規,要換位思考,要翻轉視角,學會寬容不同的意見,從不同的立場和視角來看問題。

在哥白尼和伽利略的時代,教會中很多大師知識非常豐富,也非常有智慧,但他們無法接受地球是圓的,認為“地球繞著太陽運行”是歪理邪說,而且對提出這些觀點的新一代知識人進行排斥和打擊,希望他們屈從舊有的知識,從而阻礙了知識的發展。從知識的角度來看,舊有知識一直包含著對新知識的雙重特性:既孕育新知識,又阻礙新知識。

拋開原有的固執,讓我們的眼界從二維平面拓展到三維立體,甚至拓展到高維度來思考,你就會擁有更為敏銳的語言,更精微廣博的世界。

“不被看見的東西被看見了”,指向的是日常生活中被隱藏起來的那個世界,可以稱之為“暗世界”。“暗世界”不是不存在,而是不被看見。但是,在一名目光敏銳的寫作者眼中,“暗世界”是存在的,只有遲鈍的人看不見。沒看見不等于不存在,只是你沒有“看”到,沒有“感知”到,沒有“思考”到而已。比如,人類肉眼可以看到的光只是一小部分,波長大于或小于一定數值的,我們都看不見。那些看不見的光波仍然存在著,科學家用特殊儀器能看見這些光,有些動物也能看見這些光,我們看不見的“微波”確確實實能加熱并烹調食品。

我們可以把“暗世界”分為兩種:一是“內心世界”,二是“非現實世界”。

每個人都有一個獨特的“內心世界”。

很多同學喜歡暗地里寫作,不是寫作文,而是寫網文,歷史、穿越、修真、玄幻、奇幻、科幻,各種類型都有。這種寫作,可以說是你的“暗世界”。在現實生活中你是乖乖女,在“暗世界”里你是“花千骨”。在現實生活中你是乖乖仔,在“暗世界”里你是一個拳頭揮出去,可以打倒無數豪杰的一代天驕二郎大神。每個人都有狂野的內心,但因為各種原因而不能在現實生活中暴露,只能出沒在虛構世界里。

這是“暗世界”的一種。

第二種是“非現實世界”。

如何理解“非現實世界”?

比如,在城市寬敞的街道上,陽光普照,游人如織,花草蓬勃,樹木繁茂,高樓大廈光鮮,是一個光明的,合情合理的,被我們欣喜地看到、感觸得到的真實世界。但在城市的下水道里,還有一個“非現實世界”,老鼠啊、蟑螂啊、忍者神龜啊,那么多我們看不見的生命,都蓬勃地生活在那個幽暗世界里——他們是“非現實世界”里的生命,跟人類似乎不在同一個維度。

如果一只老鼠突然跑到街上,會發生什么情況?有人會尖叫,有人會顫抖,有人會高喊,有人會追逐。一個秩序井然的現實世界,被一只從“非現實世界”冒出來的老鼠徹底攪亂。一只老鼠尚如此,如果是一大群老鼠浩浩蕩蕩過街呢?

那種場面,想想都覺得恐怖!

電影《忍者神龜》里,基因突變的四位少年忍者神龜幸運地從實驗室里逃出來,受到同樣基因突變的老鼠的撫養,慢慢長大,直立行走,身手敏捷,好奇好動,擁有人類般思考世界的能力,也喜歡人類的流行文化,并且像人類那樣生活——在城市下水道里的某處穴室里。無論這四個“青少年”多么喜歡人類的流行音樂,多么想參加人類的“嘉年華”會,他們都不能真正露面,不能被普通人看見,只能藏身地下,適當時出面拯救世界,做無名英雄。如果他們大搖大擺地出現在城市里,被普通人看見,可能會引發騷亂,導致災難。普通人可不愿意看到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普通人非常害怕“毀三觀”,不能接受任何不熟悉的事與物。所以,以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大師們命名的忍者神龜們在拯救了城市之后,仍然只能躲在暗處欣賞自己的事跡,無法公開露面接受人們的歡呼。

與自然界隔離,這可能是人類文明的困境之一。我們的祖先智人離開森林和草原后,建立了一個個獨立而且孤獨的世界——城堡、小鎮、城市。在這個世界里,人類以自己的文明秩序和智慧能力,掌控了由鋼筋水泥建構起來的森林,不允許任何“不被允許”的其他動物出現。我們只能接受那些被允許出現的寵物,如貓、狗等出現;猛獸如虎、豹、狼,要被關在動物園里;至于怪獸,則要封鎖在“二次元世界”里,絕對不能出現在現實生活中。人類害怕的、樣子丑陋的動物,或兇猛的動物,它們的出現通常都會帶來巨大的騷亂。

改編自J.K.羅琳原著的好萊塢魔幻電影《神奇動物在哪里》,屬于《哈利·波特》前傳之一。電影里,“神奇動物”只要出現在紐約街頭,就會引發巨大的騷亂,帶來可怕的災難——起碼魔法部的官員是這么認為的,早期歐洲名噪一時的黑魔法大師格林德沃也借此開始興風作浪。為了不干擾普通麻瓜們的生活,魔法部嚴格禁止魔法師把神奇動物帶進城里——有些兇猛動物還會被(殘忍地)處死。為了拯救這些神奇的動物,魔法師中的魔法動物學家紐特·斯卡曼德只身來到是非之地紐約,陷入了一個奇怪的陰謀之中。

這部片子討論的是魔法世界里的魔法生物,我們也可以看作是對人類世界的一種微妙的諷刺。在人類世界里,別說模樣怪異、戰斗力超強的魔法生物了,跑出幾只老鼠,爬出幾個蟑螂,也會引發群體性尖叫。

一般人不會思考這種問題,但寫作者會以獨特目光看世界,還會作深入思考,尋找答案。他們充滿好奇心,總想知道,這樣下去會發生什么事情。

在現實生活中,我們所看到的世界只是一個局部的世界。老師看到課堂,學生看到老師,都是一個局部。這個“局部世界”不是很有趣味,也不是很神奇,人們只是按部就班地入學,上課,考試,畢業。

不過,全世界絕大多數的小朋友都很希望被霍格沃茨魔法學校錄取,都喜歡學習變形課、魔藥課、黑魔法防御課、飛天掃帚課,還喜歡冒險,一起打“巨怪”。這些都是“非現實世界”,是想象中的世界。

人類的與眾不同之處,在于我們有一種愿望,總是想創造出一個更美好更激動人心的虛構世界,而讓自己心馳神往。寫作讓我們能夠重溫過去、現在與未來,擁有多一倍的生活。

這就是寫作的魔法。

我們的寫作,常常面臨兩個主要的維度:時間與空間,從虛構小說來看,人物關系的維度深深地受制于此(包括大部分科幻小說在內)。人類被深深地囚禁在“時間”牢籠里,沒有一個人能擺脫“時間”——出生、長大、衰老、死亡,幾千年來,被視為是人類必然的命運,直到最近幾十年生物學、基因學、人工智能等學科飛速發展,一些先行者、生命科學家對生命、生死和時間的理解,才出現了特殊的觀點,例如,“人非必死”。大家有興趣可以搜索閱讀相關的論文和資料。

也有科學家認為,人類可能是被某種更高智慧圈養的動物,而“時間”是他們制造的牢籠。因為無法超越“時空”,人類擺脫不了“地球”這個牢籠,同時也無法擺脫生死循環的大劫。

人類不能達到光速,就無法真正離開太陽系。以現有宇宙探險飛船的速度,連抵達太陽系最外圍的“奧爾特云”的圈層,可能都需要好幾萬年,更何況飛出星系呢?而且,在我們所認識的世界里,這個宇宙還深深地受制于“因果律”,沒有人能擺脫,就如同擺脫不了時間。

而根據這種時間法則和因果律,人類的命運是悲劇的。

但是,換位思考吧!換位思考,帶來了真正的思維樂趣。

幾年前,我讀了美國發明家、未來學家雷·庫什維爾的一本奇書《奇點臨近》,完全被他的驚人論述鎮住了。用庫什維爾自己的說法,這本書對大多數普通讀者來說“嚇尿指數”很高。之前,我完全無法換位思考,無法以自己的胡思亂想突破這樣一個根本問題:作為碳基生命的人類,如何能駕駛“超慢”的宇宙飛船達到比鄰星?且不說更遙遠的,在幾百光年、幾萬光年之外的世界了。至于“超光速”飛船,還遠遠停留在科幻小說中,更不知道什么時候人類能制造出科幻小說中談到的“超光速引擎”或者“曲率引擎”,或許根本不可能。因此,超長距離的星際旅行,對于人類這種碳基生命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

科幻小說里,人類可以超光速飛行,可以用曲率引擎,可以穿越蟲洞,甚至違反因果律穿越到過去。這些,都是超大的想象,是虛構的世界。以銀河系為自己的思考大維度,像美國科幻小說大師阿西莫夫那樣,在十萬光年以上的大尺度上思考問題,則這個世界龐大到了以整個銀河系為中心的程度。在阿西莫夫的浩瀚巨著《銀河帝國》系列小說里,位于銀河中心位置的帝國首都川陀和位于遙遠邊疆的基地星,是一個蹺蹺板的兩端,它們之間相距好幾萬光年之遙,年輕的數學家謝頓到帝國大學深造,需要搭乘超光速飛船躍遷若干次才能到達。小說里還塑造了被隱藏起來的“第二基地”,描寫了看起來無比遙遠的天狼星區等龐大區域。讀者在閱讀時,都需要換位思考、縱深性思考——要有效地統治“銀河帝國”,必須發明超光速飛行技術。畢竟,交通是人類生活中最重要的方面之一。《銀河帝國七部曲》最后,帝國議員搭乘最新式“重力引擎”穿越茫茫銀河系,到處探訪到處請教,為銀河帝國人類尋找早已經成為傳說、只有少數幾個人才能記起的文明搖籃、位于某個偏僻角落的藍色星球——地球。

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后,英國籍科幻小說大師阿瑟·克拉克長期定居在斯里蘭卡,在那里源源不斷地創作出科幻巨作。他嚴格遵守人類不可能超光速飛行的戒律,作品里寫到的所有的宇宙飛行都是低于光速的,隨著科學技術的不斷發展,也只是無限地接近光速。那么,人類怎么辦呢?為了跨越巨大的時間鴻溝,只能“冷凍”,到達目的地之后,再解凍。阿瑟·克拉克先生的《與拉瑪相會》四部曲,就是這樣嚴謹的星際旅行作品。他設定一個直徑達四十公里的超大外星采樣飛船從茫茫太空中飛來,穿過太陽系,“誘捕”了人類宇航員之后,又加速飛出太陽系,進入無邊的宇宙中,最后飛到了某個高級文明設定的中樞機構——“節點”。在那里,被“誘捕”采集為活體標本的人類宇航員發現,自己的智力尚不及某個水箱里的“章魚”!

幾年前風靡全球的科幻巨片《阿凡達》,運用的就是這種飛行模式——去遙遠星球采礦的人類,都需要被冷凍起來,到達阿凡達星之后再解凍。

好在還有科幻小說家和宇宙學家在孜孜不倦地為我們拓展這么大尺度的“星際幻想世界”,不然茫茫太空得是多么無趣啊。

如果不是他們的努力,我們看到的通常只是一個平面的二維世界,只能感知到身處其中的三維世界。至于四維世界,人類的語言還勉強能描述,但如何進入四維世界?這完全不知道怎么做到。科學家描述說宇宙存在高維世界,越是高維的世界其中的智慧生命就越先進。但是我們看不見他們,不知道他們存在。有科學家作了一個生動的比喻:一個生命(一個“二維人”)如果只存在于二維平面上,“命中注定”只能沿著莫比斯環奔跑,從他的視野角度看到的整個世界,就是這個無論如何奔跑都只是一個平面的二維世界。他的目光、他的思想都無法超出這個二維平面,無法看到平面之外的三維世界,更不能理解三維世界。二維平面之外,三維世界存在著我們人類這種更高維度的智慧。假設我們盯著莫比斯環里的那個二維生命細看,就會覺得“二維人”的一生真的很奇怪,很局限,很荒謬,還會產生一點點同情和悲哀——莫比斯環人以為整個世界只是一個平面,他一生都無法理解高于二維平面的生命,他即使“抬起頭來”,也看不見正在注視著他的我們。“我們”生活于四維世界,我們知道世界其實是立體的、三維的,加上時間這個維度,就是四維的。

如果有一個存在于高維的生命在某個高維時空注視著我們,看我們徒勞地在“時間”的牢籠里掙扎、奔跑、思考,而永遠都無法以高維目光眺望,不能用高維的思考看待世界呢?看著我們,這個高維生命會不會也產生一點點同情和悲哀?

宇宙浩瀚無邊,可能還存在更多不為人知的平行宇宙。

一名卓越的作家,觀察力會很獨特,思維會很敏銳,會以自己的文字表達呈現出這樣的一個被隱蔽的現象,或表達出這樣一個別人看不到的事實。這就可以稱為——“使不被看見的被看見”。

吳宇森導演的電影《太平輪》公映之前,大多數人都不知道有“太平輪”事件。那么慘烈的一個海難,一直不為人知,這個海難就成了歷史上的一個“暗世界”。這個“暗世界”被吳宇森表現出來——“使不被看見的被看見”。

人們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需要吳宇森這樣的藝術家用其獨特表達,使“暗世界”里的“幽暗之物”被看見。這種創作是有意義的,不僅拓展我們的視野,也讓人類世界提升到更好層面。

過去有很多課文讓我們形成定見。這種定見,讓我們確信某些事情存在的同時,失去了探索未知事物的興趣,遮擋了我們的目光,讓我們看不見別的世界。這樣,我們就欠缺換位思考,真的看不見了,漸漸地凝固下來,還會頑固地不愿意看見,最終形成本能排斥:凡是不符合自己原有固定認識的事物,都會不假思索地加以否定——那怎么可能呢?不真實!不科學!等等。

《愚公移山》這篇課文的“中心思想”是堅持。主人公愚公要搬掉兩座大山,他明知自己是做不到的,但給子子孫孫布置了一個可怕的作業——要求子孫萬代堅持下去,一代代挖土搬山,千年萬年百萬年,邏輯上一定能把兩座大山搬掉。沒有錯吧?符合邏輯吧?

當我重讀這篇課文時,就產生了另一種驚訝:為什么有人會這樣看待一座山?愚公的目標制定難道沒有問題嗎?目標如果出了問題,無論如何努力,都只是白費力氣。

很多學者都從正反兩面論述過《愚公移山》這篇課文,我們每個人也不妨從自己的角度,來重新分析、思考這個“移山”的問題,到底是要向愚公學習呢,還是批判他的思維模式?

又如“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頭懸梁,錐刺股”“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這些名言,大家都背得滾瓜爛熟了。聽起來很勵志,每個人都能脫口而出,但為什么非要把“鐵杵”磨成針呢?為什么讀書非要這么苦呢?人類是必須苦讀呢,還是另有樂讀的途徑?讀你喜歡的書會不會就是幸福愉快的呢?《論語》里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曾跟隨思想家王陽明學習的明代思想家王艮,提倡“樂學”,反對“苦學”,并作有一首《樂學歌》:“樂是樂此學,學是學此樂;不樂不是學,不學不是樂。”

這里可以發揮。

之一,“學習是快樂的”,真正的學習會“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

之二,“學之樂”和“不學之樂”有區別,在這里,“樂”的含義甚至境界是不一樣的。很有意思,可以啟發思考。

這些問題如果換位思考,我們都會有各種新的心得,這些心得一旦寫下來,就會形成一篇很有見解的文章。

以下談到寫作的經驗。我們的寫作,通常基于三種經驗。

一、經驗寫作

每個人天生都有寫作經驗。當小孩子喊出媽媽或爸爸時,就開始了他的“寫作”,命名誰是爸爸誰是媽媽,給爸爸和媽媽作分類和下定義。

有一套低幼繪本,叫《我爸爸》《我媽媽》。這套書的封面上畫了搞笑的爸爸——“這是我爸爸”;畫了有趣的媽媽——“這是我媽媽”。

這屬于基于個人經驗的“寫作”。

你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舌頭舔到的、雙手觸摸到的,都進入了記憶中,并通過語言“寫作”出來。從這種直接經驗推演出來的,我們稱為個人經驗表達,是自我敘事的“記敘文”。

自我經驗敘事的寫作,在中小學寫作教學中很重要。

很多同學都寫過《我的媽媽》《我的爸爸》《我的老師》等命題作文,這些實質上都是“基于個人經驗的寫作和表達”。但如果沒有經過有效的訓練,無法分辨個人經驗的真實與虛假,基于個人經驗的寫作也可能出現偏差。如果沒有意識到這種可能的偏差,就會出現胡編亂造。

一寫到“我的媽媽”,孩子們的媽媽都被殘廢了。

一寫到“我的老師”就是白發蒼蒼——其實可能還不到三十歲。

一寫到“春游”就是春暖花開。

一寫到“秋游”就是秋高氣爽。

這些是中小學生寫作的常見問題,都是因為缺乏“真情實感”,缺乏細節體現,缺乏表達的熱情,而導致為作文而作文。學生寫得沒勁,老師讀了無聊。

為什么會這樣?基于個人經驗的表達為什么會產生偏差?原因之一是,這些作文題目要求的并不是“基于事實”的表達,而是基于要求的表達。

最主要的問題:在作文“套路”中,不要求表達真情實感,而是要寫出“正確思想”。

“正確思想”通常是道德化的、意識形態化的。媽媽都是“含辛茹苦”的——實際上,你的媽媽又漂亮又年輕,你們全家又快樂又幸福;老師都是“滿臉皺紋、白發蒼蒼”的——雖然你的老師可能是長發及腰的“萌妹紙”,愛自拍,愛用美圖秀秀,愛發朋友圈,是資深驢友、超級吃貨。

春天為什么一定要“春暖花開”呢?我們可不可以換一個說法?不用這種籠統的說法,不用這種“陳詞濫調”,而改用細節描寫:小草發芽了,樹上葉子綠了。

好一點了。

再進一步,可以寫兩三個細節。如:一天早上,我推開窗子,看到墻邊的樹枝上,發了一顆小芽。干枯的樹枝潤澤了,有生氣了。本以為這是花蕾,后來明白,這是葉芽。葉子在綻開前,就像一個芽苞。寒冷的風,變得溫和了。古人說,吹面不寒楊柳風,原來是這個意思。

一個重要的關鍵點:在寫作中,每一個細節都是有價值的。

在細節中,你不必考慮“正確思想”,只需要考慮“準確表達”。

在通常的作文套路中,我們總想套用某個想法,如“母愛是偉大的”“媽媽是艱辛的”。怎么偉大、怎么艱辛呢?在和平年代、富足年代,對于二十一世紀新世代“新孩子”而言真不好寫。他們的媽媽,也愛美,也愛笑,喜歡血拼(shopping),常常旅游;有時郁悶,有時不快,偶爾吐槽,或者美圖。但是不能寫出來啊,這樣寫可能思想不正確啊。最好是一條腿瘸了,一個眼睛瞎了,或者彎腰駝背,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喂大,這才叫偉大。

這是一種很荒謬的套路,虛情假意,言不由衷,讀來非常不舒服,但至今還很流行。

這種被灌輸的經驗,就是虛假的經驗。運用虛假經驗來寫作,就是虛偽的寫作。

我們繼續深入討論:個人經驗可以分成“真實經驗”和“虛假經驗”。

真實經驗和虛假經驗的構成,來自于社會化經驗的強迫,來自于人生經驗的自我的異化。因為種種暗示,有時候會把虛假的,誤以為是真實的。

以色列歷史學家赫拉利教授在他的流行作品《未來簡史》里,說到2002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美國經濟學家丹尼爾·卡尼曼教授做過一個開創性的實驗:

請一組志愿受試者參加一項分成三階段的實驗。在“短”階段的實驗中,受試者將一只手放入14℃的水中1分鐘,而這種水溫會讓人不悅甚至痛苦。60秒后,就請他們把手拿出來。而在“長”階段的實驗中,受試者的手會放入另一個容器中,水溫同樣是14℃。但在60秒后,會偷偷將熱水導進容器,使水溫略升為15℃。有些受試者會先做“短”實驗,也有些從“長”實驗開始。但不論哪種,都會在兩個部分都結束的7分鐘后,開始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階段。研究人員告知受試者,他們必須重復前兩階段的其中之一,可以自由選擇。足足有80%的人選擇了“長”實驗,在印象中以為這沒那么痛苦。

這個實驗得出一個結論,人體內至少有兩種自我:“體驗自我”(experiencing self)及“敘事自我”(narrating self)。“體驗自我”是你每時每刻的真實感受,“敘事自我”是一種本能的擇優敘事、峰值敘事。人們總是下意識地把相對滿意的經驗講述出來,并且以為這是真實的,是基于自我選擇的。

一個敏銳的寫作者,會注意到這種區別,即便“自傳”也可能是虛假的。

一個很好的例子,是觀察微信朋友圈。如果足夠敏感,你會發現有些朋友總在反復宣揚美食,旅行,快樂,孝敬,詩與遠方,通常加上美圖。尤其是“美圖”,我們都知道,經過P圖的照片是虛假的,但是,你的某個朋友就愛這么發自己的照片。她的皮膚本來是疙疙瘩瘩的、松弛的,眼袋是浮腫的,下巴是圓潤的,P圖之后,變成了“白富美”。

真正打動人的敘事,并不是“P圖”,而是能夠挖掘并且正視真實狀況的文本。

二、虛構寫作

虛構寫作是寫作中的核心,但在中小學主流語文教學中很受排斥。其實,虛構寫作在人類文明發展中,是至關重要的,甚至可以說是最重要的能力。

人類天生有“虛構敘事”的本能。

現在談到虛構寫作,更多地是指通過虛構新的人物形象與新的人物關系,創造出一個特殊的文學世界,表達作者自己特殊思考和愿望的文學樣式。

小說,是典型的虛構寫作,其分類很多,但是最重要的內核就是“虛構”。虛構不是胡編亂造,而是基于作家深刻思考的一種人與生活的再創造。

在萬物互聯時代,虛構寫作可能會是一種特別重要的基本能力。

我們以后還會深入地講如何進行虛構寫作。

三、說理寫作

長微博文章、微信公眾號文章,科普類、社會學類、政治類、哲學類、歷史類、八卦類、“心靈泥湯”類,各種文章都是說理寫作。

說理寫作在應用上非常廣泛,無論我們從學校畢業后從事什么工作,都需要運用說理寫作的能力。因此,說理寫作的訓練非常重要。

根據人的成長各個階段的不同特點,需要有針對性地進行不同的寫作訓練。

小學階段,注重經驗表達和虛構寫作,美食、旅行、幻想,都非常適合小學生的拓展寫作訓練。

中學階段,進行說理性寫作訓練。一些科普類公眾號的文章寫得很好,是自媒體寫作的典型狀態。這種寫作已經成為信息和觀點傳播的重要途徑。這種寫作也要求更多自由,更獨特的思考。注重熱點的寫作表達固然能吸引粉絲,但思考獨特的寫作會更持久地產生影響。一般來說,四五千字是公眾號文章的最佳長度,五千到八千、最長一萬字左右,是公眾號文章的極限。一篇文章,如果一萬字還表達不清楚觀點,那么就應修改并裁剪了。

提倡盡量讀優質長文章,跟蹤某類自己感興趣的領域,例如“人工智能”或者“基因工程”,又或者“思想史”等,逐步積累,豐厚閱讀,慢慢沉淀有價值的思考,形成自己的獨特閱讀經驗,激活自由思考能力,這樣,才是有效的寫作儲備——有效的輸入,奠定寫作輸出的基礎。

寫作也有更簡單的分類:虛構寫作(fiction)與非虛構寫作(nonfiction)。

基于事實的寫作,是非虛構寫作。

基于想象與創造的寫作,是虛構寫作。

第二節 寫作是什么

網絡上流行過關于“寫作業”的段子:“舉頭望明月,低頭寫作業”“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寫作業”“洛陽親友如相問,就說我在寫作業”“生當做人杰,死亦寫作業”……還有一個非常精彩,叫作“垂死病中驚坐起,今天還沒寫作業”。

《寫作業》這組段子,大概是集體創作的。你們也可以找有趣的古詩詞段落,把“寫作業”這三個字填進去,會發現突然變得很有意思,令人捧腹——“寫作業”這三個字真是萬能的催化劑,放到哪首詩里都會變得幽默有趣。

如果你們有心,會在閱讀中,在微信微博中,看到很多這樣的催化劑,一個字,或一個詞,放在各種完全不同的句子里,創造出一個完全特殊的語境。

“寫作業”是個典型的交互文本,讓熟悉事物陌生化。現在的網絡流行語“皮皮蝦,我們走”,也是一樣的“陌生化”文本,網絡寫手們不斷繁衍、創造出各種“×××,我們走”的語言和圖像。

“寫作業”的段子往深里分析,就不好笑了,這個段子是“帶淚的笑”,是在藝術地、巧妙地反映教育界的嚴重問題。

這是詞語的魔法。

寫作,就是詞語的魔法。

當兩個完全異質的東西放在一起時,就產生了新的物質,像化學里的化合反應。魔法詞語組合,對于寫作來講,是一個必練基本功。

好的寫作者,總是非常關注“異質”的東西,把它們“同構”在一起。把性質完全相反或者差異性很大的詞語組合在一起,就會產生奇特的效果,如同“高速對撞機”的碰撞,新物質就這樣誕生了。

“異質同構”是語文老師很熟悉的詞,但是你如何切實做到日常訓練,并引發學生們的興趣?我推薦隔三岔五地做一下“拼貼造句練習”,把完全不相關的詞語,拼貼到一起,造成新的意義。

通常的造句練習,老師都希望同學們造出符合要求的句子。這是要把思維活躍的孩子,訓練得循規蹈矩。學生們不能說奇怪的話、造滑稽的句,那樣會被扣分。

比如用“又”字造句,小朋友寫道:“我媽媽又矮又胖又高又瘦。”這是不符合認知邏輯的,但小朋友哪里來的這么多邏輯?一個有趣的老師評價說:“你的媽媽是變形金剛嗎?”比如用“陸續”造句,有個小朋友這樣交作業:“我的爸爸陸陸續續回家了。”老師問:“你的爸爸怎么啦?還分批回家的。”還有一個超有意思的:“我其中的一個左腳受傷了。”老師問:“你是蜈蚣嗎?”

這些造句,有些可能是網絡寫手炮制的,有些可能真是小朋友寫的。

小學生思維活躍、跳脫,還沒學會太多的“詞語禁忌”。他們不知道這個詞語禁止跟那個詞語連接,不知道什么是符合造句規律或語法。他們想到就寫下來了。

不過,初中生都受過多年的閱讀和寫作訓練,在反復的批改和修訂之后,那些搞笑的句子全都不存在了。你們寫出來的都是符合語法要求的句子。這些句子,無數人包括專家學者都寫過了,學姐師兄寫過了,男老師女老師寫過了,爸爸媽媽寫過了,你們再這么寫,不過是重復。好的句子,有趣的句子,一定不是重復的,而是創新的,是距離遙遠的詞語碰撞出來的,如同彗星撞擊地球。

新思維需要不同事物、不同物質的碰撞,是真正的“頭腦風暴”。互聯網時代,很多人包括教育界,都提倡“創造性寫作”。

創造性寫作如何進行?首先要“跨界”,要“異質碰撞”,才有創造。

那么,如何回答“寫作是什么”這個問題?

一、寫作是人生經驗的創造性表達

創造性的表達,意味著我們要用“陌生化”詞語來表達。

“陌生化”是讓熟悉的事物變得陌生。

寫作文通常是用熟悉的詞語來“遣詞造句”,寫熟悉的事與物。而創造性寫作相反,要用距離遙遠的詞語來碰撞來形成新的表達——兩個陌生的詞語,本來是沒有什么關系的,但組合在一起忽然就有意義了。

世界上最短的一篇文章是什么,同學們知道嗎?

這篇文章叫《生活》,只有一個字:“網”。

這是著名詩人北島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寫的一首詩。

太短,以至于不可能更短。

這首超短詩,無疑有自己的獨創性。這首詩到底有沒有道理,以后我們還可以繼續研究。“網”和“生活”,采用了“共性呈現”的方式,即這兩者有一定的共同性——生活中交織著各種人際關系網,人和人之間紛繁復雜的關系猶如蜘蛛網。現在人們已習慣用“網”來表達社會上的人際關系了,如“關系網”。在北島寫出這首詩之前,人們并沒有如此具象化地去想象社會,想象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這就是詩歌的創造性表達,從“無”中生“有”,普通人就可以擁有這種“有”了。北島的詩把人們原本只是朦朦朧朧地想到的,但還沒有說出來的社會形態,形象化地呈現出來。也可以說,這是“形象思維”。

詩歌是形象思維的重要載體,海子那首名詩《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是很形象的,他用了具象來表達: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喂馬,劈柴,周游世界

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海子在這里不再抽象地寫“崇高”“美好”,他表達的“憧憬”是物質的,實體的,可觸可感的,現實的。不是保衛河山,不是鮮血染紅,而是“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這里暗含著什么呢?暗含著海子的自我寫作人格中,“昨天”是不“關心糧食和蔬菜”的。

其實,我們注意到了沒有,在寫作文時,幾乎沒有哪一位同學關心到你每天都要吃的、須臾不可以離開的“糧食”和“蔬菜”。我們通常都寫到“崇高”“幸福”“快樂”“做好事”,可是,我們就是不關心“糧食和蔬菜”——只有你們的媽媽關心,她每天都要去買菜,做飯,百般勸你多吃蔬菜,身體健康。

我分析過一篇詩歌,南京詩人烏青寫的《天上的白云真白啊》。三年前,很多人為這首詩吵翻了天。原詩如下:

天上的白云真白啊

真的,很白很白

非常白

非常非常十分白

極其白

賊白

簡直白死了

啊——

很多人被這首詩激怒了,認為這不叫詩,是口水話。

最后還用了一個中學語文課本里常常出現的抒情句段:“啊——”真是讓人受不了,白云白啊白的,那么白,極其白,賊白,實在太白話了,但又有些隱約的特別意思在里面,起碼似曾相識。我們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是不是也常常讀到很多類似的無意義抒情呢?

很多人對詩有一種固定的認識,例如要具有抒情性,要有美,還要和諧,要符合倫理道德,等等。但是,這首詩既不美又不和諧,卻偏偏采用“抒情”方式來表達。在正常的理解中,抒情、贊美要面對美好的事物,例如鮮花等。但是,你面對牛糞就不能、也不應該贊美。或許白云應該被贊美,但是不應該被人用這種不美的詞贊美。“賊白”什么的,實在是讓很多人感到不舒服。而且,翻來覆去,說的是什么?是“白”。白云的白,有什么好說的?通常來說,人們說白云,都會比喻,比喻成棉花,或者棉花糖。可是,烏青不比喻,他簡單粗暴,很像某些廣告。也可以說,他運用了廣告語體那種方式來寫詩,很無理。他破壞了人們對詩的原有認知,讓人非常不習慣,非常不舒服。

《天上的白云真白啊》叫不叫詩,大家還可以繼續爭論。在這里,我不會給出一個標準答案,希望大家在互動過程中,提出自己的觀點,提升自己的認知。

我個人認為這是一首詩。但,是不是好詩,或者說,引起眾怒的詩能不能存在?詩人這樣粗暴地切入表達,有沒有道理?這些都可以再深入地討論。

二、碎片化時代的寫作

在碎片化閱讀時代,我們每天打開微信微博,都會讀到無數碎片化知識,獲得海量的碎片化經驗——每天發生太多的事情了!但是,昨天發生了什么事?前天發生了什么事?三天前發生了什么事?如果我問大家,可能都想不起來了。上周一發生了什么事?得上網搜索才知道。

為什么你會忘記?是因為人腦有一種過濾和沉淀的機制,會定期把那些無用的信息刪除,保留有用的信息。這可能是先民在生存競爭中進化出來的特殊能力。人們無須處理遇到的所有信息,只需處理緊急的、重要的信息。這樣,那些不重要的信息,就被刪除了。不然,三磅重(約1.36千克)的人腦,就要發熱而過載了。

這些信息很快就會被忘記,是因為對你的人生沒有價值。有價值的信息,人們就會記住它,甚至會反復地回憶它——以自己的腦袋硬記,或者寫在本子上,記在網絡記事本上,如果是熱愛寫作的人,還會寫成散文、小說、詩歌。

有些重大的事件,我們會記住它。

我記住了人工智能AlphaGo戰勝李世石這件事,是因為它對人類很重要,可能是人工智能進化的關鍵節點。恰好,我又看了很多人工智能相關的書,很關心這個問題。這個信息對我來說,就變得很重要了。而又因為我在課堂上把它重新表達了,我的記憶會進一步加深。兩者組合在一起,現在開始,就構成了我人生中的一段特殊經驗。如果我把它寫下來,會在寫作過程中整理各種信息,增加或者刪除,而記得更加清楚。這樣反復三次以上的記憶練習,讓我一個月過去了還能記住這件事情,但更多的細節我可能會逐步忘記。但如果我把這件事情作為一個研究和思考對象,寫成一篇文章呢?它就變成了一個長記憶。

寫作本身是一種復雜的表達,是人們對社會的一次再認識。你要先收集資料,判斷哪些是有效的資料,哪些是無效的資料,然后進行篩選,哪些可以進入文章,哪些忍痛舍去。一般來說,寫文章是表達自己的觀點,材料是一種輔助的論證手段。不能有效地提升論證說服力的材料都可以刪掉,從而使得你的文章更加緊湊,更有邏輯,說服力更強。

今天我要布置作業,請你們寫一篇AlphaGo戰勝李世石的文章。

這種文章怎么寫?你們先要去找資料,不僅要搜新聞,最好讀幾篇專家寫的文章、人工智能相關領域的訪談,閱讀并消化相關的知識。比如,AlphaGo是怎么出來的?五個月前它戰勝了什么人?它為什么能戰勝這么多圍棋高手?是新算法的勝利嗎?我讀到的文章說,AlphaGo不以海量知識作為預存條件,而是像人類棋手那樣,從無到有,一邊學一邊提高——它每跟圍棋高手下一盤棋,都會提高自己的圍棋能力。這可能是人工智能領域的一個劃時代事件。圍繞著這件事,人們寫了大量的文章。有些文章知識含量高,有些純粹是胡扯。在閱讀不同文章時,我們還要學會判斷這些文章的價值,文章中提到的資料能不能采用,然后形成自己的觀點。現成的各種觀點,都可以用來進行分析和表達。例如,人工智能飛速發展,會不會危害人類?人工智能將如何改變人類社會?人工智能是否是人類的升級,而非人類的終結?等等。這樣,我們的知識就豐富了,我們如同虹吸管一樣在吸取知識,而且是圍繞著寫作而構成的活性的知識。

聽說有個天才少年制造了一輛自動駕駛汽車,其學習方式與AlphaGo很相似。他去拜訪電動汽車公司特斯拉總裁艾隆·馬斯克。艾隆·馬斯克見他之后也很欣賞他,說你到我們公司來工作吧。但天才少年面對億萬富豪的邀請卻不為所動。他回答說,特斯拉公司對于自動駕駛的思考方式太low了。他告別艾隆·馬斯克,回家自己買了一輛車,把車拆了,裝上六個傳感器、八個攝像頭,編寫了自動駕駛程序。這個程序跟AlphaGo的思路是一樣的,不斷學習,不斷升級。剛開始激活時,它像一個嬰兒,幾乎什么技能也不會。隨著駕駛里程不斷增加、各種相關資料不斷載入,它持續學習積累,數據越來越豐富。積累了相當數量的駕駛時間,把不同駕駛者的駕駛經驗錄入、分析、判斷,自動駕駛軟件不間斷地提升和完善,最終,一個有高度自主駕駛能力的人工智能可能會誕生在這輛人工組裝的自動駕駛汽車上。設想一下,假如這位天才少年把他的自動駕駛軟件放到網上聯機,每位登錄的駕駛員都可以把自己的駕駛記錄上傳,這個駕駛軟件就會積累海量資料,而構成自己的判斷和選擇。從Google百萬小時測試自動駕駛汽車到特斯拉汽車不斷升級自動駕駛系統,電腦的判斷和選擇能力,已經證實遠超人類駕駛員了。自動汽車上路,不是一個遙遠的不著邊際的事情,而可能是最近幾年內就會出現的“新事物”。

生活在這個年代,新事物會越來越多,出現得越來越快。

這是互聯網時代對科技、對人類自我提升的新認知方式。

過去我們很難想象這樣一個方式。

以前,一部百科全書的修訂,可能要持續五年十年。很多專家閉關,不斷地修訂、不斷地印刷,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才能修訂成一部權威的辭典。而現在網絡上的維基百科,已實現隨時隨地在線修訂。一旦完善其修訂方式,知識更新每時每刻每秒都會出現。這樣,傳統的那種印制裝訂得厚厚的、封閉性的大辭典,就被現在網絡上開放式的、一刻不停地在長大的大辭典所代替。而且,因為互聯網是基于分享和合作機制,可以調用全世界幾乎所有人(志愿者、專家)的熱情來反復修改,反復提升,反復驗證,而使得原本人們擔心“不可靠”的維基百科,成為與《大英百科全書》一樣可靠的在線智能辭典。這種可靠度,得到過人們組織的專家的檢驗證實。

在AlphaGo和自動駕駛軟件之后,人工智能有了自動學習的能力,這是人工智能最重要的突破之一。

要寫一篇關于人工智能戰勝李世石的文章,我們就要在網絡上收集各種資料,再把這些資料整合在一起,但是最后形成文章的,不會是材料的堆砌,而是再認識過程。形成再認識、再表達之后,我們就會變成一個好的寫作者。

第三節 自動寫作訓練

這節課進行過程中,我們要完成一個互動訓練,用三分鐘時間來進行“自動寫作”。

現在我們隨便找一個詞,比如“樹葉”或者“AlphaGo”。

拿到這個詞后,給你們三分鐘,以“樹葉”或者“AlphaGo”這個詞開頭,拿起筆來,開始往下寫,不能停頓,不能思考,不能判斷,一直不斷地寫,想到什么就寫什么,寫得越連貫越好。待會兒結束,字數最多的同學,我給你發紅包。

同學們要釋放自己,打開自己,不要被各種規矩約束,可以想到什么就寫什么。

接近于理想的表達,都是自由表達,但是沒有一個人能做到真正的自由表達。因為所有表達都被規定了——被語法規定,被認識規定,被哲學觀、意識形態等種種規則框定了。這就是今天談到的,在自由寫作和自由表達之前的各種規則。

有寫作經驗的老師會發現,有一些詞,當我們仔細琢磨時,會發現它很無聊。我討厭“從某種程度上”這個寫法,但寫論文時總一不小心就寫上去了。你可以說:“從某種程度上講,pig是一頭豬。”這樣的句子有意義嗎?沒有。但即使討厭它,我寫作時還是會下意識地寫出來。如米飯里的一粒砂子,讓你難受。我在修改文章時,一定會把“從某種程度上”刪掉。

你們會發現,思維一旦不受控制,就會像水一樣流動。當我們把所有詞都打撈上來,就可以稱之為“意識流”。

今天為什么要做這樣的訓練?

在座同學都是初三學生,有三四年時間,你們幾乎每周都寫作文,有些同學每周寫好幾篇,手都寫殘了。這才是對真正寫作能力的一種摧毀。我們要理解一個觀念:自由的心靈才能真正寫作,自在的詞語運用才能有鮮活表達。

大家來自不同的學校,有不同的教育背景,但是大部分語文老師都會讓你抄寫好詞好句,慢慢地你的思維會被這些詞語控制。一旦被好詞好句控制,你就變成了叔本華說的,讓別人在你的腦袋里跑馬——你的腦袋只是一個跑馬場。你以為你是在寫作,不,是寫作在寫你。你以為你在運用詞語,不,是詞語在運用你。

在專業寫作領域,我們會研究一些詞語。專業寫作者大多遵守一個規則,就是盡量少用成語。大家可以去查查魯迅、沈從文、李劼人、蕭紅的作品,里面很少用成語。為什么呢?成語所傳達出來的經驗,都被固定化了,隨意使用的話,很難有精準的表達。

但是,我們還可以在新層面上使用它。

我在《新民晚報》有一個專欄“流行詞手冊”,其中一篇叫《節奏》。

“節奏”是音樂的有規律的重復,但人們說“這是什么節奏”時,是為了吐槽,詞義已發生變化了。同學們都知道很多流行詞,“神展開”啦,“獻上我的膝蓋”啦,之前我還寫過一個流行詞叫“空耳”,你們可能也常玩“空耳”吧?

當人們無法運用舊詞匯表現新生事物以及新生經驗時,就需要創造新詞匯——革命話語也是這么創造出來的。研究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的中國社會,你會發現那時新詞匯也非常多。革命、無產階級、同志這些詞,都是新創造的。“同志”這個詞,曹操的詩里就有,但跟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的詞義不完全一樣。

詞語具有自我更新能力,也有重新創造的功能。很多流行詞語如“雷人”“吐槽”“毀三觀”等紛紛誕生,是因為當今的社會事件太復雜,用舊詞語已不足以表達。而且你會發現,在有些情況下,不用這些“新詞”還真不知道該怎樣準確表達。

詞語具有相當高的黏性,比502膠水黏度還要高。前面有什么詞,后面跟著會出來什么詞,我們下意識就能想到。“也就是說”“從某種程度上”“眾所周知”這些詞的黏度就非常高。

一個自由的、對詞語敏感的寫作者,一定要努力避免落入這樣一種自動延展的邏輯和秩序之中。我有一個朋友,十多年前發明了一個說法,將這種現象稱為“乘上了語言的滑槽”——就如同人在滑槽上方,不用動腦不用思考就直接滑到底了。現在的很多文章就是這么寫出來的,一看開頭就知道接下來會講什么。

同學們,剛才我們進行了一節課的訓練、交流,其實并沒有進入到真正的寫作,因為我們需要一個相互認識、相互釋放的過程。接下來我們才進入真正的寫作課程。

好,請大家拿出紙和筆,以“樹葉”這個詞開頭,思維不停頓地連續寫下去,待會兒我請大家來讀一下自己的“創作”,這會是很有意思的。

第四節 寫什么

剛才我們說了什么是寫作、寫作是什么,現在我們講寫什么的問題。寫作到底寫什么,你們有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

大家來到新學校,老師的教學方法、思維模式,跟你們小學時代的老師不盡相同。有些老師思維特別好、特別活躍、特別靈動,可能就會布置新的寫作任務,或者啟發新的經驗。

從小學三年級起,我們開始系統地學習寫作,字數從少到多。是不是主要都是命題寫作?春游、秋游、學雷鋒,這些都是大家熟悉的命題。我曾經和很多專業作家做過交流,我認為進入自動化寫作的可怕之處在于,所有文字都是下意識地自動進入語言的滑槽。秋天寫領導講話,就是“金秋十月、丹桂飄香,來自五湖四海的朋友歡聚一堂”,春天是“春暖花開”,夏天是“麥浪滾滾”,這些都是自動化的寫作,只有長期的訓練才能擺脫語言的困擾。一個有經驗的寫作者,最重要的開始是自由的心靈、自由的表達,而擺脫對語言的糾纏,則需要一定時間段的訓練。

一、寫經歷

學生從小學進入初中,從校門到校門,大家都沒有太多的經歷。所以,在考慮寫什么的時候,經歷是非常重要的來源。

二、寫經驗

一次我坐飛機,航班延誤很久,我寫了三首詩,叫《轉機一》《轉機二》《轉機三》。人生有各種轉機,有轉機中的轉機——似乎得出了某種有意思的啟示。

三、表達獨特感受

中國才子佳人小說是一種獨特的文體。才子和佳人在一起,是山也擋不住的,必須在一起,無論發生了什么苦難,無論多么千難萬險,最終都要走在一起。中國人發明了一個詞,叫緣分。“才子佳人”都會有一個重要的結構:分離和重聚。分離和重聚是通過什么產生的?通過偶然性。才子和佳人認識后,通常會出現一個壞蛋。獨特感受是怎么出來的呢?才子佳人不能太順啊,必須出現波折啊,就需要出現壞蛋。一個壞蛋不夠,就出現兩個,兩個不夠,就出現一個黑幫。

故事就是這樣誕生的。

才子佳人是一種套式。好萊塢也有套式,比如英雄救美,或美國夢。最近有一部動畫片上映,叫《瘋狂動物城》,里面有個非常搞笑的查車牌號的樹懶,說話非常慢,慢得要把人急死了。當時我就覺得這個經驗棒極了。有一次我去辦車牌,幾個辦牌的工作人員就跟樹懶似的,懶政。動畫片里的樹懶可愛,但現實中假設你去辦一件事碰到這種辦事人員那得憋死。樹懶很懶,這放在政府工作人員的位置上,就會產生獨特的效果。

四、寫下第一句話

我經常碰到一些業余的寫作者,比如一些退休干部、外公外婆爺爺奶奶,忽然產生要寫作的念頭。我有一個朋友就是如此,想把年輕時的經歷寫下來,但一直沒有動筆,后來我問他,為什么沒寫。他說,我沒想好。

沒想好,這是寫作上的最大阻礙。

寫作不一定都需要想得好好的,你只要靈光閃現,突然有感覺,就可以寫。起碼,先寫下來,寫一個開頭。從寫作角度來看,要少寫微博,少發朋友圈,多寫博客或者長文章。微博和朋友圈,寫完后沒有什么價值,但寫博客或長文章,是有價值的,一千字或幾千字的博客、長文章,會形成一個積淀,會讓你養成寫文章的習慣。

寫作,就是寫下第一句話。

剛才提到的那位寫作者,我跟他說趕緊寫,可是到現在一年過去了,還沒有寫出來。我跟他說,寫作,最簡單不過了,你就從這一句開始寫:“五十年前,我從九江回到上海,在船艙的底下過了三天三夜。”這句話可能不夠好,但你可以先把這句話寫下來,然后順藤摸瓜,一路寫下去,下個周末我來檢查你的作業。下個周末他來了,我問他寫了沒有?他說,我還沒寫。

所以,一個人之所以沒有成為作家,是因為他沒有及時寫下開頭;之所以沒有寫出一部作品,是他沒有寫下去。專業作家是什么?就是每天寫幾百字、一千多字的人,可能寫二十部長篇小說,只有一部是流傳下去的,或者一部也沒有。但是,寫作本身就是有意義的。

寫作,就是堅持。有時候我們會覺得很遺憾,因為即使堅持下去了,也不一定能成為一個好作家。但寫作并不是為了成為好作家,而是為了完善自己。每個人都可以通過寫作來實現自我完善、自我提升,而成為一個超越自我的人。寫作對每個人都特別重要,我有一位朋友萬校長,他原本是一名數學老師,后來寫了一本暢銷書,再后來成了年輕的校長。我贊美他“不會寫作的數學老師不是好校長”。將來,我們的學生中,會有計算機專家、神經內科專家、人工智能專家、宇航員,在你們這一代會實現登陸火星這個人類最偉大的夢想之一。無論哪一個行業,哪一個領域,都需要通過寫作來提升自我、完善自我。

達爾文寫《物種起源》,法布爾寫《昆蟲記》,都是杰出的寫作。讀法布爾的作品,我們才知道昆蟲的世界也是極其豐富、極其有趣的,那也是一個生命絢麗的世界。

寫作是“使不被看見的被看見”,這就是寫作最獨特的意義。

五、再思考、修改

修改是寫作中重要的步驟之一,有時候甚至是決定性的。修改會導致兩種可能:一是提升,二是轉換。我每天都在修改文章,把那些我討厭的字從我的文章里刪除,但這是修改中很小的一個部分。還有一種修改是調整你的思路。我寫《節奏》的時候,先寫了在機場的事情,后來我發現邏輯不對,于是我又調整了一下,先解釋這句話的來源。每天、每時、每刻,我們都會面臨這樣的修改。

第一,修剪你的詞和句,這是基本的調整。

第二,調整你的思路和表達的順序。調整了思路,你表達的順序會更有說服力。先說什么,后說什么,這是非常重要的。

第三,全部廢掉重新開始。今天辛辛苦苦寫了三千字,第二天早上起來發現毫無價值。也許有價值,但是你自己會覺得非常沮喪。你會反省,我寫的是什么呀?這是什么東西?簡直是一錢不值。好多作家是這樣的,一錢不值的也留著,等待將來什么時候會突然發芽,然后拿出來再修改。比較糟糕的、業余的態度是撕掉、毀滅證據,從此不存在。

當我們編織毛衣的時候,每一環、每一扣都是有用的。有織毛衣經驗的人會發現,一根線織著織著會用完,一旦和其他毛線相接的時候,就會有線頭。有人發現線頭,會用打火機去燒。而巧手的人會把它鉤進去,最后當毛衣完工的時候,線頭都在里面,是看不見的。

織毛衣和寫作是相通的,一針一針地織,一字一字地寫。

寫虛構小說,最怕的是發現前面寫的都錯了,路走錯了。本來,“花千骨”應該是這樣的,但是你把“花千骨”寫成了“花百骨”,千和百差遠了,怎么辦?可能真的需要劃掉,重新再寫。文學史上有個特別悲慘的“案例”,就是俄羅斯文學大師列夫·托爾斯泰,他寫《復活》,一共寫了四稿。你們要知道,那是手寫時代,每一稿幾十萬字。

六、閱讀——思考——表達

在經歷和經驗不多的情況下,怎么辦?每個人的經歷、經驗都是有限的。在座的人沒有去過南極或者北極,如果有,最多一兩個,但可以肯定我們都沒有去過月球。我們怎么知道月球的相關知識呢?

我曾經讀過一本有意思的書,叫《誰建造了月球》,是《紐約時報》一名記者和一位科學家合寫的。誰建造了月球?按照科學家的觀點,月球出現在地球軌道上,出現在太陽系這個位置,它的重量和體積都不符合情理,反正月球就是一個不合情理地出現在地球邊上的、討厭的巨大的伴侶。這個現象令人著迷,不過,大多數人都是不甚深究,就這么想想而已。但有人卻一直不斷地“胡思亂想”,從歷史、地理和天文各方面尋找答案,最終寫出了《誰建造了月球》這樣一本有意思的書。

閱讀可以拓展各方面的知識。

昆蟲的知識,《昆蟲記》里有。月球的知識,NASA有大量的發現和報道。最近NASA在研究金星,發現金星是一顆太有意思的星球:白天可達462℃,晚上接近絕對零度,是個內心無比沸騰又無比冷酷的星球。

這些知識,我們不可能一手獲得。所以,閱讀是拓展我們人生經驗的重要途徑。對于我們這代人來說,閱讀是首要的經驗來源。那么閱讀什么?如何消化知識?是不是閱讀得越多越好?人類積累到現在大概五千年左右的文明史,從地球的尺度來看,“曾不能以一瞬”。但是,這么短暫的幾千年間,人類積累了太多的知識,而且越來越多,越來越快。

而作為個人,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我們能攝取的知識范圍是有限的。哪些知識才能激活你內在的經驗?哪些對你來說是無用的?這些,需要我們繼續去思考。

作業:

以唐傳奇《昆侖奴》為材料,寫一篇玄幻或魔幻小說。注意可以把原文中的人物加以改造,顛倒,反轉,讓次要人物變成主要人物,重新思考人物關系,把“強關系”和“弱關系”進行轉換。充分發揮你們的想象力。

要點:給你的小說起一個好題目,給你虛構的人物起一個好名字,注意寫出人物與人物之間的特殊關系。

字數:2500字。

品牌:上海貝貝特
上架時間:2019-04-08 15:37:10
出版社: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
本書數字版權由上海貝貝特提供,并由其授權上海閱文信息技術有限公司制作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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