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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大學的歷史源頭在哪里？幾乎每逢北大在舉行重大校慶慶典時，這個問題都會成為一個繞不開的重要話題。

而這又決不僅僅是一個發(fā)思古之幽情的問題，因為它是一個牽涉到如何理解北大傳統(tǒng)、歷史定位、辦學方針、發(fā)展戰(zhàn)略的大問題。

過去多半認為，講到這個問題的，只是個別學者偶然提出的個別言論，不值得過于認真。

這一次，為了迎接2008年校慶110周年，我又下了一番工夫，初步清理了一下歷史軌跡。我發(fā)現(xiàn)對這個問題的探討，像一條縷縷不絕的思想紅線，自始至終地貫穿于20世紀北大發(fā)展的歷史長河之中，至少先后有九位北大人——四位校長、五位學者，專門探討過這個問題。其思想軌跡大體如下：

（一）1918、1925年，蔡元培校長兩次講到：中國古代太學是近代新北大的“高曾祖”；

（二）1925年蔣夢麟代校長判定：本校由國子監(jiān)改為京師大學堂；

（三）1948年胡適校長提出：北京大學是歷代“太學”的正式繼承者；

（四）1964年前后，陸平校長提出：繼承太學、學習蘇聯(lián)、參考英美是北大三大辦學方針；

（五）20世紀60年代和1982年，馮友蘭講：北大校史應從漢朝太學算起；

（六）1987年，任繼愈指出：北大源頭應追溯到公元前124年漢武帝開辦太學；

（七）20世紀80、90年代，季羨林在北大九十周年校慶時提出：北大歷史應從國子監(jiān)創(chuàng)辦算起，還可上溯到漢代太學；

（八）1986、1988、1997年，蕭超然反復講：北大源頭可直接上溯到代代相傳的晉代國子監(jiān)；

（九）1998年，我提出：北大最初歷史源頭是公元前124年西漢太學創(chuàng)立，直接源頭是古代北京地區(qū)的太學和公元947年遼南京太學、1287年元大都國子監(jiān)。

蔡元培校長最先提出“北大起源特殊性”這個問題，基本思想相當明確，但沒有作出明確表述——前人多半沒有提到這一點，而這個起點是不容忽視的。

蔡校長提出這個觀點不是偶然的，與他的人生道路是息息相關的。1892年—1898年間，也就是在他26歲至32歲的“而立之年”，他曾在翰林院擔任編修等職務，對于中國古代國學、太學有較深了解。1907年、1911年，他又留學德國，對于德國洪堡大學倡導的新人文主義大學教育改革有了更為切近的了解。在中西綜合創(chuàng)新中，他形成了自己的北大教育改革觀、創(chuàng)新觀。

在1918年4月27日發(fā)表的《北京大學二十周年紀念冊序》中，蔡元培是把古代太學國學，稱之為近代新北大的“高曾祖”、“老祖宗”的：“吾國自虞夏時已有大學之制，見陳教授漢章所作《中國歷代大學學制述》。然往昔太學國學，其性質范圍，均與北京大學不可同日而語。然則往昔之太學國學，直當以高曾祖稱視之。而北京大學本體，則不得不認為二十歲之青年也。”（高平叔編：《蔡元培教育論著選》，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第142頁。）

1925年4月，蔡元培作了一次重要講演，題為《中國現(xiàn)代大學觀念及教育趨向》。一開頭，他就開門見山地提出這個基本思想：

“在古代中國，文明之根一直沒有停止過它的生長，盡管關于這方面的歷史記載極少。進行高等教育的機構早在兩千年前就出現(xiàn)了，那時稱之為‘太學’。隨后，又從這一切初步形式，逐步演變?yōu)橐环N稱之為‘國子監(jiān)’的教育制度。它包括倫理教育、政治與文學教育。現(xiàn)在看來，這是必然的發(fā)展，并且隨著這一發(fā)展而增設了包括寫與算等更多的學科”。“總之，古代中國只有一種教育形式，因此，其質與量不能估計過高”。（同上書，第489頁。）

正是基于中國大學教育歷史發(fā)展道路的這種特殊性，他特別提出“北大起源”、“北大歷史”的獨特性問題：

“下面請允許我以一所具體的大學，即我非常熟悉的國立北京大學的一些情況來對我所談的加以印證。

眾所周知，這所大學由于她的起源及獨特的歷史而具備較完善的組織系統(tǒng)。根據(jù)目前的發(fā)展趨勢和方向，我們很自然地能預見到未來的進展。但是，這種發(fā)展趨勢和方向的主要特點究竟是什么呢？”（同上書，第490頁。）

中國古代太學傳統(tǒng)是不是已經成了完全過時的死東西？蔡元培先生在《中國教育的歷史和現(xiàn)狀》一文中做了明確回答：“進行這種個別教學的高等學校，早在兩千年前就出現(xiàn)了，當時稱之為‘太學’。以后在此基礎上又演變?yōu)椤畤颖O(jiān)’的一種教育體制。在‘國子監(jiān)’講授的是倫理、政治和文學……即使在最近二百年中，這類學校仍可說是具有一種深遠的教育意義。盡管這些制度已經過時，但是我認為它們的歷史對當前許多尚未解決的問題仍有所啟示。”

蔡元培先生提出這種觀點不是偶然的、隨意的、倏忽而逝的思想火花，其理論基礎就是多元文化綜合創(chuàng)新的哲學觀念。在《東西文化結合》一文中，他就提出“綜觀歷史，凡不同的文化互相接觸，必能產生一種新文化”。“照這各方面看起來，東西文化交通的機會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