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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下下簽
羊城今年入冬的早。
不過傍晚五點的時分,天已經(jīng)蒙了一層黑,里面滲著落霞染上的紅,讓人看著有些曖昧不清,剛走到電視塔附近,同事趙小葵就平地一聲雷“啊——”的一聲,陳簽簽揉著惺忪的眼看過去,趙小葵手臂舉得老高,一根手指顫巍巍的指向電視塔的頂端。
陳簽簽順著那根剛做了高級美甲套餐的手指,只看見,電視塔霓光閃爍,塔頂直插深沉厚重的云層里,罩的本該是這個城市最高點建筑物的塔標(biāo)反而有些黯然失色。讓這個城市都有些矮小了起來。
“塔上有人!”
“啊?”聽到趙小葵這句話陳簽簽險些以為連續(xù)一個星期的加班已經(jīng)讓趙小葵出現(xiàn)幻覺,那電視塔尖聳入云,別說人,就連一只蒼蠅站上去都要小心腳滑被塔尖刺死。
錦衣玉食的大小姐,非要學(xué)她們這些無父無母的孤兒來事務(wù)所當(dāng)社畜。
同行幾人又仔細(xì)看了半會兒,最終還是覺得沒意思,在送別趙小葵鉆進(jìn)她爸專門買來接她回家的勞斯萊斯車?yán)锖螅惡灪灥淖旖墙K于垮了下來。她掏出手機看了一眼,現(xiàn)在是晚上十一點,應(yīng)該還能趕上最后一班公交車。
所幸事務(wù)所對面就是公交站臺,陳簽簽上公交車之前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剛剛趙小葵指的方向,依舊空空如也。
想什么呢?陳簽簽心中暗自嘲笑自己:陳簽簽,難道你認(rèn)為會有神仙來拯救自己嗎?
怕是現(xiàn)在的初中生都不做這樣的夢了吧!
想到自己跟的主任律師白天對自己百般暗示,挺著啤酒肚頂自己后背的模樣,陳簽簽就忍不住作嘔。人前裝模作樣,人后禽獸不如,真想將他恬不知恥的樣子拍給他的老婆孩子看看!
可是死豬男手里的案子……
陳簽簽一拳砸到前排空蕩蕩的座椅,座椅被震得嗡嗡響,公車師父驚恐的一直忍不住回頭。
好想要啊!
累死累活終于爬到了家門口,陳簽簽頭頂著鐵門,強撐著最后一絲清醒從包里掏鑰匙,鑰匙沒抓到,手卻覺得涼颼颼的,舉起來一看,前年在批發(fā)市場買的包不知什么時候破了一個比她手還大的洞,要不是她用的是老舊的板磚手機,怕是也要隨她可憐的鑰匙一起掉在羊城某個不知名的街道了。
“草!”陳簽簽暗罵一聲,準(zhǔn)備徒手開門。
也不是沒有忘記帶鑰匙過,這家的鎖早就被她砸了個稀巴爛,如今安在門上的是一把銅掛鎖,做律師的大都知道為自己留后路,除了門上這個,家里抽屜應(yīng)該還有大大小小十來把這樣的鎖。
不過,就目前來看,她明天應(yīng)該先去換個包。
陳簽簽稍微活動了下手指,剛要一擊重拳砸向鎖的方向,結(jié)果卻在她拳風(fēng)掃過的瞬間,本該緊閉的門,吱呀呀的開了。
原本應(yīng)該釘在門框上將門框與門固定在一起的釘子,不知什么時候脫落了下來,造成了如今鎖雖然還好端端的掛在門上,木門卻已經(jīng)敞了開來。老舊的小區(qū)沒有樓道燈,卻有年久失修的下水道滴水聲,隨著不知哪家傳出來的流水聲,在這個一片漆黑的樓道里顯得格外的讓人毛骨悚然。
陳簽簽強行冷笑一聲,一腳踹開了自家的門,屋里一片漆黑,唯有清透的月光透過窗戶被分割成幾塊潔白映在地上。
“里面有沒有人?如果有的話那閣下就是來錯了地方。”
陳簽簽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房中回響,她扶著墻邊,輕輕一按,屋頂?shù)牡鯚舨]有如常的亮起,反而不適時的搖擺了起來,為陳簽簽本就有點跳起來的雞皮疙瘩添磚加瓦。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與吊燈更加劇烈的搖晃聲。
陳簽簽不怕入室搶劫的人,她自小打架就沒輸過,但怕就怕那些不是人的“人”。
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后,陳簽簽舉起手中破了一個洞的包擋在面前,聲音顫抖得往前走:“不管你是哪路神仙,冤有頭債有主,我一介良民從沒做過什么虧心事,你可不要走錯門啊……”
“陳簽簽?”
像是從很遠(yuǎn)的地方飄過來,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響起。陳簽簽“啊!”了一聲蹲下來緊緊將包擋住頭。
“是陳簽簽吧。”冰冷的聲音由遠(yuǎn)至近,陳簽簽透過包里的洞往外看去,一雙穿著白色靴子的腳站到了自己的面前,雖然有些淡了,但是站在她面前的這個人,是有影子的。
陳簽簽將頭從包后探了出來,一雙眼睛打量著眼前的“人”。
來“人”是一個約莫十七八歲的俊逸少年,穿的像是一個古人,一身銀白衣衫勝雪,背上背著一把包的像粽子似的長劍,一頭黑亮垂直的發(fā)高高束起顯得格外精神,少年面目棱角分明,眼深鼻高,一雙眼睛像是偷了窗外弦月的皎潔,而此刻正清傲得打量著她。
“是陳簽簽吧。”
少年對她的沉默頗有些不滿,有些不耐煩的看著蹲在地上的人。
陳簽簽倒非不想回答,只是她剛剛忙著掏自己的板磚手機,發(fā)現(xiàn)信號滿格,而且還自動連上了家里的無線網(wǎng),再三確認(rèn)后才相信自己沒有穿越。而眼前這個古色古香的小帥哥,十有八九是一個有異裝癖的小毛賊。
這次是真的冷笑了。陳簽簽站了起來,左手扶上少年的肩膀:“找陳簽簽是吧?”說著右手往少年腰部掏,下一刻少年本應(yīng)該被自己撂倒在地,卻不想少年巍然不動,眉頭都沒有動一下,弄得陳簽簽很是尷尬,曾經(jīng)連壯漢都撂倒過的自己竟然在一個十八歲的少年這遭遇了滑鐵盧。
“找陳簽簽是吧?”陳簽簽又使了一次力,少年卻依舊不動。
幾次未果,陳簽簽假意幫他拂去肩上的灰塵后尷尬的收回了手:“這位少俠,本人就是陳簽簽,所以,你找我什么事?”
少年沒有回答,而是面無表情的抬起袖子,袖中自動飛出一根金色的繩子,繩子像是得了命令,自動將陳簽簽捆成一團(tuán)。
“你,你要做什么?唔……”陳簽簽還沒有說完,放在桌上的抹布也被少年拿起來塞在他的口中。
好臭!
陳簽簽恨!恨自己平時懶惰不愛洗抹布!
見繩子捆好,少年熟練的將屋門從里一鎖,拉著繩索的一頭牽著陳簽簽進(jìn)了里屋。
輕車熟路,比進(jìn)自己家還熟悉!
將陳簽簽放在床上后,少年本想也尋個位置自己坐下來,不過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三十平米的房間已經(jīng)被陳簽簽的雜物堆滿了,他嫌棄的將屋中唯一的板凳上的那只看起來有幾年沒洗的肉色絲襪扔到地上后,又將凳子拿紙巾使勁的擦了擦,才欣然坐下。
“我問你所有的話,你只能點頭或者搖頭,表現(xiàn)好了我就給你松綁。”
陳簽簽思考了一會兒,點點頭。
“你是陳簽簽嗎?”
陳簽簽點頭。
“最近有像我一樣的人來找你嗎?”
陳簽簽搖頭。
“好——”少年點點頭,不知是對陳簽簽任他擺布的樣子感到滿意還是對她的回答感到滿意:“陳簽簽,你愿意為你所生活的世界貢獻(xiàn)出自己的力量嗎?”
陳簽簽:“……?”敢情現(xiàn)在的小毛賊偷東西都不叫偷了,改名要人捐款了?
見陳簽簽一臉茫然,少年人也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些虛了,改口道:“我現(xiàn)在把你解開,你能和我保證保持安靜嗎?”
陳簽簽點點頭。
少年人右手食指與中指并攏,口中嘰嘰咕咕說了一些陳簽簽聽不懂的詞匯,金繩“嗖“的一聲又重新鉆回了少年人的袖里。
陳簽簽手臂被捆得酥麻,卻沒有想著活動,反而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勢扯掉了自己嘴里的破抹布,氣吞山河的喊道:“救——命——啊!!!”
本預(yù)想這句出來后少年會與殊死一搏,沒想到少年人面不改色,也不忙著阻止,自己喊出去的救命聲就如石沉大海,在這與隔壁僅有一面泡沫塑料板之隔的房間里沒有半點波瀾。少年人面不改色,仿若早已預(yù)料到開口:“我早在房間里下了消音符。”
少年人袖袍一揮,一張發(fā)著微弱金光的白色符咒在空中浮起,上面龍飛鳳舞的寫了兩個字:閉嘴。
少年人名叫言止,秦言止,鬼蜮生人,年方十九。
陳簽簽?zāi)X中飛速轉(zhuǎn)過國家地圖,硬是想不起來鬼蜮是哪個省會哪個市。
言止居高臨下的看著跪臥在地上的陳簽簽:“鬼蜮并非現(xiàn)世,而是文明與發(fā)展 遠(yuǎn)遠(yuǎn)高出與這的一個地方,是一個與你們所在截然不同的一個地方,至少我們那,比你這兒干凈多了。”言止意有所指的打量了一眼這個小屋,他剛到陳簽簽的屋里時以為這里是一個垃圾站,因為他剛邁出的第一步,就踩翻了一個泡面碗,碗里有兩只蒼蠅正在里面仰泳。
陳簽簽本來是聽不懂也不想信這種鬼話的,這就好比有一天你的桌子抽屜突然蹦出了一個英俊的機器貓,向你揮舞著他修長的手指說:“我是你孫子叫我來幫你的。”可是陳簽簽將他里里外外都打量了個遍,先是一根自動伸縮的繩子,后是若隱若現(xiàn)的符咒,讓她這個自小接受無神論的唯物主義者有些精神錯亂。
“好吧,那你來我們這干什么?”
總不該是來旅游來了。陳簽簽半信半疑,心里想道。
“我來,是為了拯救你螻蟻一樣的生命。”言止面露嫌棄的回答陳簽簽,接著從腰間掏出一塊古銅色的懷表,民國時期的懷表與一身古裝白袍的少年很是不搭。
“他也來了么……”懷表上的指針走動聲清脆有力,每一下都鏗鏘可聞。言止收了手中懷表,將背上那粽子似的劍整頓了一下,嚴(yán)肅道:“陳簽簽,我現(xiàn)在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等結(jié)束后我會再來找你,在此之前,你要提防除我之外所有異世的人。”
所有異世的人?陳簽簽眉頭抖動了一下,意思是像他這樣的神經(jīng)病來的不止一個的意思嗎?
“誰……”陳簽簽想問誰來的話還沒落音,先前站在她面前的男子已如一陣風(fēng)似的沒了身影,只有空中飄著一朵雪白的羽毛垂然落在地上。陳簽簽接過那根羽毛,出神的看著窗外,窗外早已沒了玄月,一片發(fā)青的夜幕下藏著微微泛紅的日光,羊城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迎來了次日的晨輝。陳簽簽瞄了一眼手機后萬念俱灰的往床上一摔:竟然已經(jīng)凌晨五點了!
陳簽簽做了兩個小時的噩夢。
秦言止的臉像是在她腦海中放大了一百倍,耳邊全是他半死不活的聲音:
“陳簽簽,陳簽簽,陳簽簽……”
陳簽簽不自覺的打了一個激靈,從床上坐起來。
眼前并沒什么秦言止,而是她設(shè)的鬧鈴聲,隔壁的鄰居也被她的鬧鈴聲吵到了,猛地砸那塊泡沫塑料板做的墻:“要死啦!鬧鈴吵到旁人了!”陳簽簽慌亂的關(guān)掉了鬧鈴,起床開始找衣服,卻在床上瞄到了一根白色的羽毛。
那根羽毛白的實在太過扎眼,在她家滿是灰塵的情況下還能保持著自身的潔白,實屬不易。
……不管了!陳簽簽將被子一掀,蓋住了那根羽毛,抄起外套就走出了家門。
鬼蜮這個詞徹底縈繞在了陳簽簽的心頭。
借用上班時間,她將這個詞語徹底搜了一遍,卻毫無收獲。陳簽簽坐在辦公室里,任憑對面的王律師湊近了一張油膩膩的臉到她的面前,也無動于衷。最后還是坐在她身邊的趙小葵狠狠的踩了一下她的腳她才回過神來,正好對上王律師那張不懷好意的臉,陳簽簽下意識的站了起來,碰巧頂?shù)搅送趼蓭煹南掳停瑢A的像是保齡球的王律師顯些撞翻在了地。
“對不起,對不起。”陳簽簽手忙腳亂的要去扶,卻被王律師擺著肥手手拒絕:“工作時間分神,到我辦公室來!”
周遭同事紛紛投來同情的目光,陳簽簽心一下涼到了零下。
陳簽簽忍不住握緊了手中裁紙用的小刀,她供職的這家律師事務(wù)所是羊城的“四大”,無論是機遇還是薪酬,都遠(yuǎn)超別家給的待遇,她費盡心思考來了司法證,為的難道不就是有一天出人頭地么?既然如此,那為了成功,自己的身體又算什么?自己一個人睡與和別人睡有什么區(qū)別么?律師事務(wù)所等級森嚴(yán),像她這樣剛?cè)腴T的實習(xí)律師除了拿大律師挑剩下的殘羹冷炙別無選擇,她又是一個直性子,從來都不會說好話討當(dāng)事人開心,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可如果能拿到王律師手中的那件案子……
她已經(jīng)想好了,想好了怎么去打才能贏。
陳簽簽的手滲出了汗,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用那只沒有握小刀的手打開了王律師那間大辦公室的門。
此刻,那個又肥又老的男人正坐在真皮座椅上背對著她。
她的面前仿佛鋪開了一條黑暗的、直通向下水道的黑色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