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終于六點了！下班了下班了！”

“好餓啊……該去吃點什么呢？”

“快走！遲則有變！往往加班什么的任務就是這時候來的！”

“對對，差點把這茬給忘了！”

隨著分針跨過12這個臨界點，整個辦公室都沸騰了，人們或歡呼，或急切，早已收拾妥當的人們紛紛涌向打卡機。

然而就在這時，如開水般沸騰的氣氛，瞬間詭異的降入冰點，頓時沉寂下來。

穿著職業裝的主管正斜椅在門口，她推了推眼鏡，用令人絕望的語氣，冷冰冰說道：“大家先別慌著走啊，留下來加個班吧，甲方要求修改一點小細節。”

整個辦公室頓時炸開了鍋。

“什么叫‘小細節’？那群混蛋口中的‘小細節’幾乎是我們所有人一天的工作量好不好？”

“運營部的人腦抽了？憑什么接受這樣的要求？”

“行了，別抱怨了，跟運營部沒關系，合同上就是這么寫的，回去干活吧。”

“不甘心啊，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卡著時間來，上班狗沒人權嗎？”

人群里占比80%的眼鏡族更是伸出中指，默默推了下眼鏡。

“對了，主管，甲方有時間要求嗎？”

這時候，一道聲音平靜的響起，人們紛紛安靜下來，所有目光向人群最后看去。

同樣戴眼鏡，長著張小帥的臉，興許是長年面對電腦的原因，臉色略顯蒼白——葉言飛，剛大學畢業，卻展現出完全天才資質的試用期員工。

進入公司不過一個月出頭，老板卻已經在與總經理私下商量他的錄用合同薪酬。

主管點頭：“當然有，明早十點前務必修改完畢，并交給他們確定。”

“十點！？”

“開什么玩笑！今晚就是通宵加班也不可能完成好不好？”

本已安靜下來的人群又一次喧嘩。

葉言飛卻穿過人群，來到主管面前：“能給我看看具體要求嗎？”

主管將文件遞給他。

葉言飛看了會兒，神色篤定：“那就加班吧，畢竟程序猿的職責所在……如果大家相信我，也能配合我，最多半小時。”

說話間，葉言飛捏著文件，扭頭就向自己的辦公桌走去。

“半小時？開玩笑呢吧？”

“可如果是他的話……說不定真有可能？”

主管贊許的望著葉言飛的背影，旋即拍了拍手：“大家還愣著干什么？難道想加班到天明？順便一說，咖啡已經沒有了，廚房也已下班，不過泡面管夠。”

短暫的沉寂，只有葉言飛雙手飛快的敲擊鍵盤，發出‘嗒嗒’聲響，一串串代碼如流水一般涌現。

‘嘩’的一聲，整個辦公室又回歸正常工作的場面。

最終，沒有半小時，24分鐘，下班。

……

大排檔，剛結束工作的人們正在推杯換盞。

“沒想到這個新人意外的可靠。”

“雖然很不爽這樣的人，但不得不承認，多虧了他，我們不止一次免去了通宵加班的煩惱。”

“就我覺得他很帥嗎？對了，你們男生跟他比較熟，他有女朋友嗎？”

“這個我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他應該是個死宅。”

“死宅？”

“他很喜歡手辦，”有人插嘴。

“嗯，尤其喜歡西方神話里的‘巨龍’，他一柜子的手辦，幾乎都是各種游戲的‘巨龍’模型。”

“其中也有不乏定制的，那一柜子手辦，據說都是大學時期攢錢買的。”

“一柜子？他家里有礦啊？”

“誰知道呢？至少我覺得不像。”

人們都會意的笑了，大排檔里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

葉言飛沒有參與大排檔的小聚。

他靠在躺椅上，手中抱著平板，另一只手不停的以各種姿勢在戳擊屏幕，時而虔誠，時而狂躁。

“哇，稀有！”

“哇，稀有！”

“哇，……”

葉言飛臉色逐漸鐵青。

“大表哥，為什么沒有大表哥，我的388元，我的卡牌包……”

葉言飛心在滴血。

加班完畢的他，草草的吃了碗面，便飛奔回公寓，小小空間說不上干凈整潔，但也不算臟亂不堪，一如大多數程序猿的私人空間，除去必備家具，各種電子設備，就是家徒四壁。

唯有一臺千余元的電鋼琴以及一柜子的手辦，給這間更像是辦公室的空間增添了一抹生氣。

他朝平板電腦屏幕上瞅了一眼……還剩下最后一張卡。

“不行，今天手太黑了，得去洗洗手……”

葉言飛放下平板，去衛生間洗了個手，結果回來就看到平板屏幕上彈出的窗口……

“電量不足3%，該設備會在30秒內自動關機。”

于是，葉言飛捏著充電器，插在插板上，絲毫沒有注意到，手上的水漬正順著充電器流進插板……

一陣電流襲來，葉言飛毛發倒豎，整個人顫抖著，眼瞅著一時半會兒根本停不下來……

不過，縱然駭浪驚濤，也總有風平浪靜的那一刻……

他嘴角噴著煙，雙眼一抽。

葉言飛卒，享年24歲。

興許有人會說，觸個電而已，誰沒觸過一樣，還能把人給電死了？

然而事實就是這樣，這個故事里的葉言飛，就這么撲街了。

他生前是個體面人，逝者為重。

畢竟這么沉重的氣氛，望大家不要糾結這些細節，在他的傷口上撒鹽。

葬禮當天，他的花圈上掛滿了各種巨龍形態的手辦，更有死黨哭著為他扎了一只兩米高的紙龍，望著那些曾經承載了他夢想的手辦，全場沉默。

“希望你在那邊，能看到實實在在的巨龍，哥們，我們能為你做的，只有這些了……”

“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爐石傳說》里，你那張最后還沒抽的卡牌，我幫你抽了，你心心念念的惡龍死亡之翼，也就是大表哥，傳說卡牌，終于抽到了……”

“你安心的去吧，你的賬號密碼我都記得，我會幫你上傳說的，不會白費了你多年積攢的龍牌，你的號，我會像對待妻子那樣照顧她……不好意思，我給忘了，你臨死那天還是單身狗，抱歉……老婆，把打火機拿給我用用。”

死黨伸出顫抖的手，點燃了紙扎巨龍，掩面而泣，心痛欲絕的借熊熊烈焰點了根香煙，順帶壓壓驚。

只可惜，葉言飛注定看不到這一幕，也定然聽不見這些聲音。

一如地球上所有神話傳說里說的那樣，死后的葉言飛，終將去到另一個世界。

只不過，這個世界不是天堂，不是地獄，更不是往生界。

看著天空飛掠而過的巨龍，以及那熊熊燃燒的烈焰，葉言飛瞪大了雙眼，一臉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