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頭好痛……

床上的顏蓁皺緊眉頭，大約一個時辰前大夫在邊上宣布，自己的病無藥可醫了，讓王府的下人立刻去準備身后事了。

王府里的孩子們跪在屋子里哭泣，雖然這些孩子非顏蓁所出，但孩童的哭聲讓顏蓁的眼角止不住留下淚水。

顏蓁虛弱無力，轉一下眼珠子也做不到，她的喉嚨里發出“嘶嘶”的聲音，似乎是想說什么。

顏蓁的貼身侍女小魚抹著淚問道：“王妃是有什么要交代嗎？”

顏蓁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從張開的嘴巴里吐出一個“晉”字。

“王爺進宮去了，奴婢已經派人去請王爺回來。”小魚立刻明白顏蓁是想見晉王。

本來在堂下哭泣的蕭裕停止哭泣，稚聲稚氣的大聲嚷道：“父王明明和姨娘去廟里給小妹妹求保平安的符了。”

蕭裕口里的姨娘正是顏蓁同父異母的妹妹顏嵐。當年顏蓁嫁到晉王府五年無所出，恰巧顏嵐寡居在家，在繼母和顏蓁的撮合下，顏嵐入了晉王府，這幾年給晉王生下三子一女。

顏蓁身子不好，王府里現在已經是顏嵐管事。

顏蓁覺得渾身都力氣被抽干了，她閉上眼睛，回想自己的一生。

自己幼年時生母早逝，父親娶了生母的庶妹小楊氏，小楊氏將自己當作親生女兒一般照顧。因為自己身子不好，性格孤僻，雖然自己從來沒有說出口，但顏蓁的心里小楊氏是和生母一樣要緊的人。如果上天能讓她活下來，她一定會好好珍惜身邊的親人好友！

想著想著，顏蓁覺得有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腦子，她已經不能思考了，她明白，這是大限到了……

“姐姐？”

顏蓁用盡全力睜開眼睛，看到一著月白衣裙氣質如蘭的女子站在自己的床前，看到這人，顏蓁覺得胸口熱了起來，“妹……妹妹……”

屋子里的孩子們不知道什么時候出去了，現在屋子里只剩下顏蓁和顏嵐兩人。

顏蓁那雙渾濁的眼里流露出來的情感，讓顏嵐感覺到厭惡，她甚至毫不掩飾心中的厭惡，嫌棄的說道：“不要叫的那么親切。”

顏蓁愣住，妹妹這是怎么了？她們是最親密的姐妹。

顏嵐笑了起來，笑得前仰后翻，笑得眼淚都掉了下來，“姐姐是不是好奇我在笑什么？姐姐這輩子就是個笑話。”

顏嵐湊近顏蓁，繼續問道：“姐姐想不想知道為什么懷不上孩子？為什么姐姐會體弱多病？”

顏蓁睜大眼睛，現在的她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顏蓁十五歲那年失足落水，才落下了病根，身子骨一直不好。顏蓁以為正是自己的體弱多病才導致自己不能有孕，難道這其中還有什么隱情？

“姐姐不能生育是因為在姐姐出嫁前一晚，母親給你喝的紅棗蓮子羹里摻了絕子的藥，”顏嵐神色癲狂，“姐姐體弱多病是因為我們在你每日的補藥里動了手腳！”

顏蓁不可置信，她將小楊氏和顏嵐當作這世間至親的人，沒想到正是自己這兩個至親的人在背后害自己！顏蓁不敢相信！

顏嵐話鋒一轉，炫耀似的伸開手指，她的指甲上染著精致的花樣，“姐姐我的手好看嗎？王爺可是非常喜歡，姐姐就放心的去吧，王爺已經答應我扶我做王妃。”

顏蓁和晉王相敬如賓，甚至對晉王沒有什么感情，對于自己死后誰做正妃她沒有什么異議。但是……顏蓁用盡最后一口氣，聲嘶力竭的問道：“是不是為此你要殺了我！”

顏嵐驚訝了一下，“姐姐還不算蠢到家，我不想再當什么側妃了，我要光明正大的站在王爺邊上。”

“你……你……”顏蓁氣急攻心，吐出了一口血。但是這口血吐出來后，顏蓁奇跡般的覺得渾身又有了些許的力氣。

顏蓁想起身質問顏嵐，從小到大自己把她當親妹妹，為什么她要害自己。可是還沒等顏蓁坐起來，就覺得有什么東西蓋住了自己的臉。

顏嵐拿起枕頭悶住顏蓁的頭，“姐姐快些去吧，我會在菩薩面前為姐姐祈福，愿姐姐下輩子投胎到好人家。”顏蓁的眼里充滿了瘋狂，她迫不及待的要成為晉王的正妃，堂堂正正的陪伴在晉王身邊。顏蓁早就該死了，讓顏嵐活到三十多歲已經是顏嵐大發慈悲了！

顏嵐的力氣太大，顏蓁根本掙脫不了，她的手在空氣里亂抓著。顏蓁呼吸越來越困難，頭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漸漸的渾身的力氣被抽干了，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哐當”一聲，不知道是誰撞到了椅子。

顏蓁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的手有些力氣了，她猛地往上一推，想推開顏蓁，但是她的手觸碰到的都是空氣。

屋子里靜悄悄的，顏嵐不在床邊了。

床邊掛著床紗，顏蓁用手撐著坐起來，這是什么時候掛上的？她記得自己的床邊從來不掛床紗。

透過床紗可以看到桌子邊有個人在擺弄著什么。

“小魚？”顏蓁試探性的叫了一聲。

“小姐想吃魚嗎？”

顏蓁看到了走來的人影，震驚的睜大眼睛，這個熟悉的身影，已經十多年沒看到了。

“阿福？”顏蓁不敢置信的叫了一聲。

“藥熬好了，小姐快喝了吧。”阿福拉開床紗，卻看到顏蓁瞪大了雙眼盯著自己。

“小姐怎么了？”阿福著急，是不是顏蓁的病更重了？

“阿福。”顏蓁喃喃的喚了一聲，阿福是生母留給自己的，陪著自己長大的，在出嫁前繼母做主，讓阿福嫁給了一個上京趕考的書生，后來書生回老家教書，阿福也一起去了。

“小姐是不是沒睡醒？”阿福將藥端上來，“小姐快喝，已經不燙了。”

藥碗已經在顏蓁嘴邊，顏蓁就著阿福的手喝了一口，滿嘴的苦味讓顏蓁清醒了一些。

顏蓁打量了下屋子里的布局，這根本就不是王府，而是自己在顏家的閨房，這里的每一個擺件都是自己親手布置的。

“我是在做夢嗎？”自己怎么會突然回到了顏家？

阿福笑了一聲，“小姐還沒睡清醒吧，等會大夫會來給小姐把脈，小姐別再睡了。”

“把脈？”

“是啊，小姐失足落水昏迷了好多天呢，現在雖然高燒退了，但是夫人不放心，還是請了大夫來給小姐把脈。”

顏蓁想起來了，自己十五歲那年在湖邊貪玩落水，湖水冰冷刺骨的感覺她現在還能想起來。難道自己又回到了十五歲這年？

“阿福姐姐，大夫過來了。”門口有個小丫頭探進頭來喚道。

“好嘞。”阿福將藥碗放到一邊，麻利的放下床紗。

“給小姐請安。”小楊氏身邊的王媽媽領著大夫進來。

“免禮。”顏蓁覺得這個婦人眼熟，但是叫不上名字。

大夫將藥箱放到一邊，然后過來給顏蓁把脈。

“小姐這次落水傷了元氣，我在給小姐開個房子補身子，小姐要堅持每日服用。”大夫說道。

“多謝大夫。”顏蓁說道。

王媽媽和阿福跟著大夫去取方子和藥材，屋子里只剩下顏蓁一人。

顏蓁躺在床上，腦子里還是亂糟糟的。一會是死前顏嵐癲狂的表情，一會是小時候和顏嵐一起玩耍的歡樂時光。

還有小楊氏，小楊氏是顏蓁生母楊氏的庶妹，面容與楊氏有幾分相似。加上小楊氏待顏蓁如親生女兒一般好，顏蓁心里早就把小楊氏當作和生母一樣的人。

只是沒想到小楊氏也會在背后害自己。顏蓁默默的流著眼淚，覺得自己前世活了三十多年就是個笑話！顏蓁無比的悔恨和痛苦。

“小姐，藥熬好了，”阿福端著還冒著熱氣的藥進來，“是王媽媽幫著一起熬的，夫人待小姐真是上心。”

顏蓁打了個寒顫，想起顏嵐的那番話。在失足落水以前，顏蓁身子骨強健，一年到頭也就傷風一回。但是在失足落水之后，年年大病小病不斷，顏蓁以為是這次落水讓自己的元氣大大受損，落下了病根。

但是顏嵐的那番話，是小楊氏和顏嵐在補藥里動了手腳！

顏蓁想起，自從落水之后自己身子虛弱，小楊氏每日熬了補藥送來，一日不落。原來害的她纏綿病榻的就是這碗藥！

阿福愣住，小姐的表情怪怪的，“小姐起來喝藥吧。”

顏蓁恨恨的盯著藥碗，略一思索說道：“藥苦，你去給我拿點蜜餞。”

“是。”阿福放下藥碗，就出去拿蜜餞。

顏蓁利落的起身，將藥倒進落地的大花瓶里，這藥是萬萬不能再喝了。現在正是十五歲，雖然落水在床上躺了幾天，但是渾身還是充滿了力氣。不似前世，雙腳像是綁了麻袋，走上幾步就要喘上幾口氣。

能重回十五歲，是上天給她的賞賜。這輩子決計不能再為他人做嫁衣，顏蓁下定決心，一定要讓小楊氏和顏嵐的狐貍尾巴露出來，一定要讓她們得到應有的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