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漸漸亮起，第一縷陽光投射到山頭，照映在婦人蒼白的臉上。婦人空洞的雙眼始終望著前方不知名處，從深夜至此刻，直到懷里襁褓中的嬰兒不耐饑餓，哇哇啼哭起來，婦人這才回過神來輕輕拍撫著孩子，心疼這個失去雙親的可憐孩子。深深地望了一眼前方，這個地方或許這輩子她都不會再回來了，婦人嘆了口氣，抱著孩子轉身離開。

“請您行行好，幫幫我們祖孫倆，施舍點吃的吧……”衣衫襤褸的婦人抱著襁褓中的嬰兒，低聲下氣地在一家酒樓門前乞討著。

正在招攬顧客的小二嫌惡地甩甩手，這是打哪來的老乞婆，怎么一點都不懂規矩，選在這個時候來乞討，存心是要攪和他們的生意啊。

“這位小哥，還請您行行好，給點吃的吧。”婦人不明就里，眼巴巴地看著小二。

“滾，滾，滾！”小二不耐煩地推了一把老乞婆，“要飯去遠一點，這地方是你這樣的人能來的嗎？快滾！”

老乞婆一時沒注意被推倒在地，懷中孩子也因受到撞擊而哇哇直哭，嚇得老乞婆趕緊檢視是否傷到孩子。

嬰兒的啼哭聲引來無數路人的圍觀，老乞婆低著頭哄著孩子，漠視眾人的指指點點。她何曾受過如此屈辱，奈何家逢巨變，當日倉皇逃命哪還顧得上其他，抱著出生僅三個月的孫子就是一通沒天沒地的狂跑。

如今身無分文又怕被仇家尋來，只能一路乞討，以此維持祖孫兩人的性命。

這樣屈辱的場面不是第一次了，可是為了這唯一的血脈，為了活下去，她忍受著所有的磨難，只求能把這孩子平安拉扯大。

許是老乞婆的沉默和淡然給不了什么話題，圍觀的人漸漸散去。老乞婆這才傴僂著身子靜靜離開，尋找下一處可以乞討的地方。

“夫人，請您等一下！”一對年輕夫婦攔下了她。

見有人注意到自己，老乞婆下意識地以亂發遮面，緊緊抱著孩子，低頭不作聲。

“請問夫人可是從伴月都而來？”

伴月都？老乞婆頓時打了個寒顫，莫非真是仇家尋來了？

“不，不，不，我不知道什么伴什么都的，我老婆子是因為家鄉鬧饑荒才帶著孫子出來討口飯吃的，不認識夫人說的什么都。”

“您別擔心，我們沒有惡意。”見老乞婆受到驚嚇，年輕娘子輕聲安撫，“這點銀子給您孫子買點吃的，算是我們夫妻的一點心意。”

接過銀子，老乞婆悄悄打量眼前的這對夫婦，確定他們不似仇家派來的殺手，這才連聲道謝，繞過他們離開。

“銘哥，你怎么看？”目送老乞婆離去，年輕娘子詢問丈夫的意見。

“我跟老夫人雖然見過一面，但事隔多年實在是認不出。不過我們這一路找來，就只有這婆婆符合特征，我相信一定是她。”荀銘回憶起多年前的那一次相見，雖然已經記不清老夫人的面貌，但是老夫人與生俱來的那股貴氣卻是難以忘懷的。而這老婆婆盡管衣衫襤褸、滿臉污漬，但她給自己的感覺卻跟老夫人一樣，所以老婆婆一定就是他們這些日子以來苦苦尋找的老夫人。

“嗯，銘哥，那婆婆進巷子了。”

“走，我們先跟著她。”荀銘與妻子一起尾隨老乞婆而去。

老乞婆拿著銀子買了干糧，有意無意地又繞著小巷子走了幾圈，見四下無人，這才放心朝自己暫時安身的破屋走去。

“來，寶寶，我們吃飯嘍。”老乞婆用破碗裝起剛煮好的米湯，心疼地喂著餓了不知多久的孩子，“好孩子，多吃點才能長得快。”

小嬰兒似乎聽得懂老乞婆的話，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著，大口大口地喝著米湯。

老乞婆看著這雙與自己夫婿、兒子如出一轍的眼睛，終是忍不住落下淚來，這孩子的命是多少忠心耿耿的家仆用自己的命救下的，是他們唯一的希望啊。

喂飽了孩子，看著他沉沉睡去，老乞婆擦去臉上的淚水，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放在掌上細細端詳著，要如何才能找到這塊玉佩的主人呢？

正當老乞婆想的出神之時，忽感一陣風拂面，她還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手上的玉佩已不見蹤影。

“銘哥！”

是剛才在街上遇到的那對年輕夫婦！老乞婆謹慎地抱緊孩子，暗罵自己的大意，竟然被人跟蹤都沒發現。

“你看，這是不是我們送給恩公的那塊玉佩？”荀銘將玉佩遞給已站到自己身邊的妻子，期待得到肯定的答案。

知道夫婿對此事的重視，年輕娘子屏息執起玉佩上下左右翻看一遍，這才肯定地對著夫婿點點頭：“沒錯，就是這塊！”

得到妻子的確認，荀銘激動地拉著妻子向老乞婆跪下：“皇天不負苦心人！老夫人，我們夫妻總算是找到您了。”

“你們這是做什么？我老乞婆不知道你們在說什么。”老乞婆不明白這對夫妻是什么意思，急著要離開。

“老夫人請留步。”荀銘起身攔下老乞婆，“老夫人對在下沒有印象了嗎？當年蒙恩公搭救，荀某還在府上住過一段時日，與老夫人有過一面之緣啊。”

“這……”老乞婆聽對方這么一說，心下有了思量，“你是？”

“老夫人，我是荀銘啊，這塊玉佩就是我和內人送給恩公以便來日相認的。”拉過妻子，荀銘向老乞婆介紹，“蘊娘，快來見過老夫人。”

“蘊娘見過老夫人。”

“兩位不必客氣。”兒子確實說過讓她拿著玉佩來找荀銘，可是老乞婆還是心存疑慮，“你們怎么會來找我？”

“這事說來話長。約莫半個月前恩公托人捎信給我，要我即日趕去府上。誰知我夫妻二人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步，所幸老天有眼讓我們夫妻找到老夫人，否則死后我都無顏面對恩公啊！”

“快別這么說。我兒若是知曉你們夫妻為他所做的，必然倍感欣慰。”所有事都對上了，此人應該就是荀銘無疑，老乞婆放下心來。

“老夫人，銘哥，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趁早離開吧。”

“對，老夫人，我們趕緊離開這。”

荀銘接過老乞婆懷中的孩子，讓妻子蘊娘攙扶著老乞婆，又毀去老乞婆祖孫在廟里留下的痕跡，一行四人悄然消失在路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