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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一朝入蕭墻
夜涼如水,羅幕輕寒。
此刻,我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難眠。便只能披衣坐起,走至窗旁,怔怔地望著窗外的明月出神。
清冷的月輝覆上窗前斑駁的石階,正如我的思緒萬千,也在月光下皎潔。
當今天下,一分為二。南邊是天翎國,北上是祈宣國。天翎國地大物豐,百姓安樂富足,兵力也是首屈一指,是二國中毫無爭議的霸主。而祈宣國也并非一無是處,憑借著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和對氣候的精準拿捏,天翎國就算想怎么樣也不是輕而易舉能辦到的。
而兩國現在也并沒有這個意愿,因為祈宣國內戰不斷,政權岌岌可危;而天翎國現在的皇帝并非先帝的親生子,而是先帝的十六弟---原來的漢星王、當時剛滿十五歲的袁熙。而現在盡管袁熙治理國家的能力很高,且已經登基五年,但由于特殊的身份,天翎國內表面和順融洽,暗中卻不知道是怎樣的情況。
民間謠傳,說老皇帝病危那日,誰也沒能覲見,五皇子楚淵和七皇子楚溪二人跪在宣室殿門前整整三個時辰,都未得到宣召。偏偏在先帝彌留之際,宣了急急趕來的漢星王進去,之后便傳來了皇帝駕崩的消息和一道立漢星王為帝的圣旨。也就是說,現在天翎國的皇帝,是楚淵和楚溪的十六叔。
而我,就要為了一個信仰,為了得到一個答案,進入爭斗漩渦的中心了。
我清楚的知道,明日,便是入宮之日。
也許明日,我便再不是翾翎。
明日,我就要拋下一切,投入到可笑可悲的后宮爭斗中去,成為皇帝所擁有的、萬千脂粉中的一位。縱然我有這般傾城容貌,可這諾大的后宮,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即使我的目的并非爭寵,即使再身不由己,可我依舊不能退縮。
有些事,必須由我親自做個了斷。
習風拂過窗沿,一泓青絲淡漠的劃過一絲惆悵。一股涼意襲上心頭,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我下意識將身上的薄衫裹緊,卻還是無法抵擋這陣陣寒涼。
忽然感覺到什么,我瞇起眸子,冷冷說道:“怎么,堂堂天翎國五皇子竟也要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嗎?你說是吧,楚淵,或者,我該叫你---納蘭楚淵?”我轉過臉,望向黑暗中的某處。
良久,終于有一個人影自黑暗中走出,他渾身散發的冷冽氣質讓我不由一顫,將衣衫裹得更緊,臉上卻還維持著僵硬的從容。
“不要忘了我們的約定。”沒有溫度的嗓音響起,他的半張臉隱匿在黑暗中迷離模糊,可我能感覺到,他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以后不可以一個人吹風。”他頓了頓:“至少今晚不行。”
沒理會我的語氣不善,他徑自走到窗前,關上了窗子。
“若是著涼,明日落選,可別怪我不幫你。”說罷,他長袖一揮,向門走去。
“不送。”我懸著的心正要放下,突然,他驀的轉身,用一種我從未聽過的戲謔語氣問我“莫不是,你在想我?”
“現在是開玩笑的時候嗎?”我的眸子閃過一瞬殺意:“我從未看透你,今日也是如此。”我對上他那帶笑又虛無的瞳眸,等待他的下文。
沉默,又是良久的沉默。我們誰也沒有多說一句。時間就在這極度壓抑的氣氛中悄然溜走,月輝也逐漸朦朧、黯淡。
終于,他眼中戲謔褪去,用一種難以言語的復雜眼光盯著我,似要把我穿透。
“以后---”他欲言又止,沒再往下說。卻只是轉身,留給我一個決絕的背影。
他想說什么?
“好好休息,明日,將是一場惡戰。”丟下這一句,他頭也不回的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就和他來時一樣。
我冷笑。
楚淵,何必呢?我們本就是同一類人。自私、冷漠又總是孤身一人。所以既然沒有什么能讓我覺得溫暖,那么你一定也一樣,常覺得冷吧。
還記得與他相遇的那一天,他也像今日這般,用一雙冷徹心扉的眼睛久久凝望著我,臉上無半點表情,所以我看不透他,也不想看透。
最后他淡淡的吐出一句:“我們做筆交易。”
“好。”我沒有絲毫猶豫,笑著回答。
我知道他是誰,他也知道我是誰,所以我不用遲疑,答應便可。因為他,一定能達成我的目的,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多費口舌?我們只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各取所需。
忽然意識到今晚想了太多不該想的事,我心虛的搖搖頭,走至窗前,將楚淵關上的窗子重新打開,希望風能平息我此刻的不安。我知道,明月就是明月,終是高高在上、遙不可及。。。。。
今晚,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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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無心睡眠的我起得很早。走至銅鏡前,望鏡中的自己,眸若星辰,膚若凝脂,青絲盡垂,好一副謫仙模樣。美中不足的是,眉目中似有掩不住的淡漠傾瀉開來,讓人產生距離感。
我緩緩撫平眉頭的緊鎖,扯出一絲淺笑。
在鏡像中發現門口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她似是看的癡了,竟是一瞬不瞬的望著我。
“小姐,你真美。”她面上微紅,對我說道。
我笑而不答,只是朝她點了點頭。拿起鏡前的琉璃玉梳,輕輕梳起了三千青絲。
“小姐,奴婢清和,是五皇子派來服侍姑娘的。”她急急來到我身邊,搶過玉梳小心翼翼的梳了起來。
“是嗎?那我還得感謝他。”我冷冷的開口,靜靜的觀察她臉色的變化。可她神色如常,絲毫不受我的影響。正要幫我盤髻,卻聽我說不用。
我只是將齊腰的發松松挽起,前面的發依舊垂著,隨風飄舞,揚起一個溫柔的弧度。隨手選了一支素色云篦斜插入發,不施粉黛、清淡出塵的我在銅鏡中便已是絕色。
“姑娘有天生的美人骨,無論穿什么都是美的。可今日是入宮之日,這一身白恐不合適吧。”她在身后“好意提醒”道。
“你并非皇帝,怎知他心中所喜;你并非我,又怎知我心中所想。?”撂下這一句,我踏出門楣,將她一個人留在屋內。她只怔了一會兒,就不出意外地追了上來,眉目低垂,恭順的對我說:“奴婢陪姑娘進宮。”然后便只是緊緊跟在我的身后,不再言語。
很好,不愧是楚淵派來的人,果然不簡單。不過既然不放心我,那我就讓你們放心。
府前已經停了宮中來的車馬,長長的護衛隊一直綿延至街角,街角人頭攢動,百姓們爭相推擠,都想見識見識車內是怎樣一番風景。婢女們一個個整齊地排在馬車前,攙扶著本屆新選的秀女踏上馬車。車駕由六匹白馬相牽,共有五輛,車上輕紗漫飛,琉珠紛垂,富麗雅貴,隱約中便可見車內婀娜倩影,可人如玉。
我在清和的攙扶下也跨上了馬車,車內已經坐了三人,見我一身素白,神色皆是一斂。不理會她們異樣的目光,我緩緩坐到靠近車窗的位置。
車內的氣氛有些古怪,我們彼此相對無言,只能干干的看著對方。
是對未來無法預測的深宮生活的無限憂慮,還是對即將面對的浮華富貴的鄙夷不屑,亦或是不想在我們這些名為同伴、實為對手的面前暴露太多?
想到這我不由感慨,原來在我內心深處竟也是希望,能在這森冷的后宮中覓得一位知己。看樣子我還是太天真。
正想著,忽的一陣清脆如鈴的聲音響起:“各位姐姐好,我是弦歌,家在中曲臺州,本無此榮幸能夠慕得天顏,承蒙當今盛世,皇恩眷寵,今日才僥幸有機會能與各位姐姐一起,進宮面圣。所以,弦歌是真的真的和各位姐姐交個朋友呢。”
她一雙靈動的大眼睛閃著真誠的光彩,笑得天真爛漫,一臉期許的的征詢道。
我看她莫約十四年華,正是青春大好的時候,本該享受著父母天倫,一家融樂,自由無拘的。只可惜他那父親,竟也狠得下心腸,把自己的女兒往深不可測的后宮深淵中推去。
我微微一嘆,對弦歌的憐憫又多了一分。
但見她此刻一身碧蝶仙影百褶裙,外穿繡金芙蓉嵌羽小夾襖,身上綾羅粉飾并無太多,卻是說不出的嬌俏可人,很討人喜歡。許是被她的真誠所打動,又或是為了日后宮中少樹些敵人,我不禁輕輕開口:“卿玉,家在瑤州宜順。”
“初羽,桂興林城人。”
“我姓芮,單名一個‘敏‘字,家在扶湖履仙,爹爹是京都御繡紡的主事。”
我側臉望向說話的二人。芮敏一看便知是大家之女,溫婉憐行,毓秀內斂,一身粉瓣海棠的正統繡裝就顯示了她的身份非同一般。
而另一側的初羽則與芮敏完全相反。雖是淑女裝扮,但整個人英氣勃發,竟是巾幗紅妝兩相宜!她的眉宇間的澄凈與灑脫,讓人與之相處感覺不到絲毫的矯揉造作。
我在容貌上雖稍勝一籌,但坐于她們二人之間,一時竟也覺得她們絲毫不遜色。
車內的氣氛漸漸趨于緩和,我們爭相打破沉默,陸陸續續在馬車上談笑起來。
后來我才知道,初羽的父親是右翼虎營將軍秦儒武,手握整個虎營兵馬,在朝中有一定的勢力。而初羽則是自小在父親的熏陶下,文武齊射樣樣精通,可以毫不夸張的說,她若是男兒之身,他日必能馳騁沙場,在朝中有一番作為,今日又何必與我們趟這趟渾水?
我靜靜地聽著她們自述心事,嘴角不禁揚起一個淡淡的淺灣,輕輕掀開窗帷,看著漸行漸遠的人群與民屋,便知是皇宮快到了。
“那卿玉姐姐呢?卿玉姐姐又是怎樣的人?弦歌很喜歡卿玉姐姐,弦歌想聽卿玉姐姐說。”弦歌抓著我的衣袖,輕輕扯著嬌嗔道。
“是啊,妹妹,這一路都不見你怎么開口。”芮敏握住我的手,親切的問我:“莫不是有什么不開心的事?妹妹可以和姐姐說啊,姐姐我是非常愿意洗耳恭聽、為妹妹分解憂愁的。”她說得動情,我聽得動容。
“勞姐姐費心了,妹妹沒事,不過是昨夜不小心吹了風,興是著涼了,卻沒什么大礙的。”我不露痕跡的抽回手,笑著回答。
弦歌聽我道著涼了,忙不迭蹭到我身旁,用她的小手,先是摸摸自己的額頭,再摸摸我的,在確認我并沒有發燒后才長長舒了一口氣,一副幸好你沒事的表情。
我看著她的臉,玩笑的打開她搭在我額上的手,打趣道:“卿玉我身子骨還算硬朗,就不勞歌媽媽費心了。”
聽聞我如此“調戲”她,她自是不甘示弱,便氣急敗壞的壓了上來:“那怎么行呢?萬一傷著了總是不好的,還是讓歌媽媽我好好地幫小玉兒仔細的檢查一下吧。”說罷她便張牙舞爪的伸出手,作勢要解我的衣帶。
“住手!”不知何時車前已站了一位清秀冷峻的男子,他騎著白馬,一身戎裝,犀利的視線落在正糾纏不清的我和弦歌身上。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我們已到達宮門口。
“請各位小主謹言慎行,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他對我們的嬉鬧給以警告,板著一張臉又回到了車旁。
“恭請各位小主下車。”正在這時一位脂粉滿面、白潤微福的公公站在宮門口,用他尖細卻又冗長有力的嘹亮嗓音對我們喊道。
我不顧清和的攙扶自己跳了下去,弦歌也緊跟在我身后下了車,接著初羽一個飛身,瀟灑的落了地。而芮敏則是在一干婢女的攙扶下,盈盈下了車。
和其他車輛上的秀女一起,我們跟在那位公公的身后進入了皇宮。當我穿過那道殷紅似血的朱門的時候,居然有一種無法回頭的感覺。而我也沒有想到,未來,苦果良多。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我們終于在一座雅貴的宮殿前停了下來。“這里是毓秀宮,是以后各位小主居住的地方。”那位公公清了清嗓,尖聲細氣的對我們道:“為了下午的面圣,也為了日后小主們能好好地生活,接下來,就請各位小主聽老奴的安排。”
“是。”我們眾人屈身福道。
他笑的花枝亂顫,臉上厚厚的脂粉也有一部分隨著他的顫動,飄散到了空氣中,令人作嘔,可我們卻不能夠表現出絲毫不悅。
“咫畫、語嫣、沐潼,你們三人一起。”
“是。”但見三人微微做了個福,便進入了毓秀宮。。。
又不知過了多久,我終于聽到了熟悉的名字。“弦歌、芮敏、卿玉、初羽,只剩你們四人了,就將就著一起吧,嗯?”
“是。”我們也朝他做了個福,然后起身進了毓秀宮。但不知怎么的,我總覺得那位公公在有意無意中偷偷觀察著我。我搖了搖頭,輕輕拍了拍額,許是累壞了吧。
無論怎樣,終是安全的到達了宮內,我與他僅咫尺而已,機會很多。一進到屋內,一股倦意便席卷而來,我倒在床上沉沉睡去,算是為下午的晉見養精蓄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