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霏雨伊人晚
- 翾翎
- 彼岸微雨
- 4349字
- 2011-06-05 21:54:36
芮敏果然沒有說錯,大選推遲到了三日后,所以我們有了充裕的時間好好準備,將最好的狀態呈現在皇帝面前。
也許大多數人都這么想,可我不是。況且我之所以進宮的目的,本就和她們不同。所以我只是躺在床上,看著那個男人送我的小瓷瓶默默發呆,而且不得不承認的是,這藥十分好用,才一下午,我的病就好了七八分。
但是,現在我真的是閑得無事可做,而這樣的日子是最為難熬的。
不過這日傍晚,清和傳來話,梅妃娘娘今晚將會設宴,說是為我們這些新進的秀女們接風洗塵。我聽了這話便“噗”的一聲笑了出來,接風洗塵?好吧,就算是接風洗塵,好像也輪不到梅妃,而應該是皇后吧?更何況選秀大典還未至,秀女們都還未接受封賞,又何來接風洗塵之說?
所以目的再明顯不過,怕是這位梅妃娘娘想探一探這新一屆秀女的實力了。那么既然知道了她的目的,那我們自然要順著她的茬接下去,才不會讓她失望啊,我露出一個胸有成竹的狡黠笑容。
可我望了望屋內,發現弦歌她們并不在這兒,所以我對清和說“你去通知弦歌、芮敏她們,宴會上切忌過露鋒芒,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還是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越平凡越好。”
“小主就放心吧,這點道理,凡是有點心思的小主應該都懂,跟何況是一向謹言慎行芮敏小主?至于姑娘所說的弦歌和初羽小主,自有芮敏小主提點,小主也不用太過操心。”她這一字一句都好像在提醒我,不要總把心思放在他人身上,還是應多想想自己。
“楚淵呢,他怎么說?”我看清和一副處變不驚的模樣,先前一定是已經見過楚淵了。
“小主果然聰慧,是的,清和已經問過五皇子,五皇子說,請小主盡情展現自己,不必有所忌憚。”清和恭恭敬敬的對我說道。
什么?楚淵不要命了么!倘若我在宴會上鋒芒畢露,那我無疑會被千夫所指,成為宮妃嬪們眼中的眼中刺、肉中釘,人人除之而后快,那我要怎樣接近皇帝?楚淵,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為什么我總是---猜不透你?
看出了我眼中的驚詫和憤怒,于是清和說:“五皇子請我代他問問小主,小主是否愿意相信他?”
我怔住:相信?什么是相信?叫我如何相信?對于一個只擁有五年記憶的人,一個從未感受到溫暖為何物的人,竟然也可以選擇相信嗎?
“信,當然信,我有不信的權利嗎?”我們本就是一條船上的人。我略帶自嘲的答道。
清和朝我笑笑,從身后拿出一套衣裙交給我:“這是五皇子要奴婢交給小主的,說這本就是小主的東西,現在物歸原主,請小主謹記一定要穿著它去赴宴。還有,五皇子請小主放寬心,相信他,這絕對是達成小主目的的最快、最好的方法。”
說罷清和給我穿上了楚淵給我的衣服,準確的說這就是我的。可我既然不知道,就說明這是我失憶以前的東西。
其實我曾多次問過楚淵我的來歷,可他都沒有說,只說我的名字是翾翎,仇家是皇族,而當時的我還沒有這個能力報仇。直到那一日他說要同我做筆交易,倘若我能夠殺掉皇帝,前提是不能進宮,他便將身世告訴我。而我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而且后來還逼他讓我進了宮。那時他對我說,我是第一個,也是最后一個可以威脅他的人。。。
我在鏡中看著清和幫我挽起海棠髻,只留一抹青絲似有似無的垂在眼前,斜插翡翠青玉釵,一邊綴以琉璃步搖,云紋明珠、玉搔頭襯尾,拖起淺淺的流蘇,朱唇輕點,眉眼淡描,胭脂飛霞兩兩清麗純雅,我在清河的手中又變回了那個傾國傾城的我,有禍水資本的我,不一樣的我。
此刻我穿著華麗的大紅鳳紋鑲金飛曳袍,看著拖出去好長的尾綴,心里也是暗暗吃驚。
并不是為此刻驚為天人的我,而是為了我以前的身份暗暗吃驚。能穿上這一身的我,身份似已昭然若揭?可如果我以前便是宮里的女人,并且是身份地位極很高的女人,那為什么楚淵又說我的仇家,是皇族呢?我又是怎么淪落到宮外甚至被人追殺呢?而且如果只是簡單的后宮爭寵,那么對于我的失蹤,宮里又為什么似乎沒有反應?
這一個個問題不停地敲擊著我的大腦,久久的盤旋在我心里。直覺告訴我,這里面絕對有一個驚天陰謀。
“小主,小主。”清和把正想的出神的我喊回現實:“小主,現在可以去赴宴了。”
“再等等,既然要引人注目,那就干脆引人注目到底。”我淡淡的看著窗外還在不停地下的細雨,說道。
“是。”清和恭順的退了下去,我坐在窗前,屋內又只剩了我一人。其實倒不如說,一直以來都只有我一人。
“我說過了,不可以再一個人吹風。”明明只是一天沒見,我卻覺得已經過了好久、好久。我轉過臉看著楚淵,他渾身已經濕透,也沒了平時的冷魅不羈,只是用他那虛無縹緲的眸子看著我,在那眸子里,我好像看到了---擔憂?這樣的他在我眼前,就讓我有了誤會他,就是為了來看我才濕成這樣的沖動。但我清楚的知道,這不可能。
他像昨天晚上一樣,徑自走到窗前,幫我把窗關上。“聽清和說你,感染了風寒,沒事?”
“沒事。”我正欲出言想讓他走,畢竟這是宮中,讓人抓住把柄就不好了。突然覺得被一陣溫暖包圍,原來楚淵竟從身后抱住了我。我想推開他,卻聽他喃喃道:“別動,只要一會兒,一會就好,讓我能感覺到你。”此刻他雙眸緊閉,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似有不安,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楚淵,這樣,讓人心疼。
我聞著從他身上傳來的淡淡香味,也漸漸安靜下來。雨,就在我們這樣的氛圍中停了。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輕輕放開了我,起身離開。“你要好好的,好好的照顧自己。”。。。
今晚的楚淵,真的和往常很不一樣呢。
而這一邊,獨自走在月下的楚淵心中一陣抽痛。
翾翎,原諒我。今晚,有些事就能得到證明。
一地月光,灑滿兩地惆悵,卻不能夠兩兩相忘、云淡天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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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霏雨伊人晚(2)
楚淵走后,清和不知何時已經進到了屋內候著,好像就等著我發話了。我最后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對自己現在這副妖冶華貴的皮囊嘲諷的笑了笑,才淡淡開口道:“清和,現在,我們是時候去會一會那位所謂的梅妃娘娘了。”我伸出手,清河趕忙上來攙扶,并同時答道:“是。”
不知是有意拖延,還是怕弄臟了這副行頭,總之我們這一路走得極為緩慢,而且我覺得,此刻在我身旁的清和也有些古怪。但我無意深究,反正這些與我都沒什么干系,我只要盡我的本分,完成任務便好。
“姑娘喜歡五皇子嗎?”清和這一次沒有叫我小主,而是叫著姑娘,就突然莫名其妙的來了一句,問我。
我轉頭看向她,她和楚淵一樣,都是面無表情,冷若冰霜。而她,更像是一個沒有生命的木偶娃娃,能讓她動、讓她笑的,只有手握著木偶線的楚淵一人。可即使她再怎么掩藏,我都從她臉上讀到了似有似無的落寞。因為在這個世界上,能讓我讀不懂的,僅楚淵一人而已。
“什么意思?”我明知故問。
“姑娘不愿明說或根本不想說也沒關系,因為這是姑娘自己的事,他人無權干涉。但是清和有幾句話,真的很想告訴姑娘。”
我十分配合的看著她,等待她的下文。
清和望著漆黑的夜空,而此刻她像夜空般漆黑的瞳眸中也閃著依戀,如此璀璨。
“其實五皇子他,真的是一個極好極好的男子。他雖然表面上對姑娘經常冷臉相向,很少給好臉色,但在五皇子心中,姑娘絕對比任何人都重要,至少,他一定早已在心里,為姑娘留了一個極為特殊的位置,只不過不曾明說罷了。奴婢看得出來,五皇子他,是用他的心在跟姑娘交易。今日下午奴婢剛向五皇子匯報,說是姑娘感染了風寒,他的臉色立刻就變了,變得很不好,那上面寫滿了擔憂,是奴婢從未見過的,所以今晚,他就迫不及待的來看姑娘了,他---”
“夠了。”我的臉立刻冷了下來。
“如果你在這種時候只是想和我說這些的話,那么我勸你不要再多費口舌,因為我完全可以清楚地告訴你,我不愛他,我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既然都沒有感覺了,又何談愛?而且,我不會愛上任何人。所以,我和楚淵之間只是交易,交易一旦終止,我和他便再沒有瓜葛,你聽清楚了么?這就是我的答案。”還沒等她說完,我就急急打斷道。
她看著我,一時間好像難以接受,自言自語道:“可是今晚。。。”
不知怎么的,她又突然停了下來,先看了我一會兒,而后走到我面前,恢復了平常清冷的調調:“既然姑娘這么說,那么奴婢就當作是這樣。但我還是希望姑娘摸摸自己的心,感受一下自己的心是否也能像姑娘剛才說的話一樣,狠的下來。而在此之后,也還望姑娘不要后悔才好。”
“你不用當做,因為事實就是如此,而我,也決不會后悔,永遠。”我斬釘截鐵的說。但卻分不清是對她說,還是對自己說的。
“但愿吧。”現在下結論還為時尚早,她想。一陣風吹過,我頭上的玲瓏珠翠也跟著碰撞著響了起來,聽著讓人心煩。
結束了這樣一段不開心的對話,我和清和都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就希望著能早點到達未泉宮。
還好沒過多久我們便到了。不得不感嘆,這未泉宮真的是極盡奢華,雕欄玉砌,碧瓦飛閣,金宇瓊樓,香溢漫繞,毓秀宮與之相比真是遜色太多、太多了。來不及多想,我微微整頓儀容,便在清和的攙扶下步入了未泉宮。
果不其然,這未泉宮內的晚宴已然開始,一進門就聞得宮女妃嬪們的說話聲和嬉鬧聲,還有陣陣酒香飄散在空氣,中好不熱鬧。我慢慢走上席前,盈盈下拜:“民女卿玉,冒昧來遲,特來向梅妃娘娘請罪。”
我聽得席間陣陣抽氣聲,猜想一是為了我這身極不和規矩的打扮,而是為我膽敢當眾認錯甚至是挑釁而抽氣吧。大宴的氣氛一下子就因我的到來沉寂下來,沒有人再敢說一句話。
我的視線淡淡的掃向席間,就看到了弦歌她們十分關切的表情,我回以她們一個安慰的笑,然后掠過她們,最終視線停留在她們身后的屏風上。這時我的嘴角才微微挑起,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笑容。
而此刻坐在主位的梅妃終于是發話了:“卿玉是嗎?抬起頭來。”一個嫵媚溫柔的聲音響起。
但只有我明白,沒有硝煙的戰爭在梅妃發話的那一瞬就已打響。我抬起頭望向她,她則是向下睥睨著我,良久沒有說話。我面無表情,冷靜的說道:“娘娘,卿玉今天來遲是因為。。。”
她根本不理會我,只是自顧自的說道:“好一個卿玉,快瞧瞧這張臉,生的可真是俊俏,都快把本宮比下去了,你們說是不是啊?”她長長的指甲在我的臉上逗留,冰涼的觸感讓我很不舒服。而席間也并無人敢答話,回答她的只有死一般的沉默。
我看著梅妃,她比我也大不到哪兒去,一雙丹鳳眼輕輕地吊著,眸里柔波隱鑒,粼然悠遠,白潤的瘦削臉龐畫著精致的裝,一容一肌盡態極妍,煥然美麗。她的姿色完全不比在坐的任何一位差,她之所以這么說,只是為了震懾大家,樹立威信而已。
我再次抬起頭對上她那雙微瞇又不失威嚴的鳳眸,開口道:“請梅妃娘娘聽聽卿玉的解釋。”這次她沒再說話,只是用手微微托著下巴,似在細細的打量我。席間的氣氛又再一次跌入了谷底。我這才發現,似乎每一次,每個不同的場合,我都會經歷來自不同人的孤立,然后便是漫無邊際的沉默。這似已成了不變的定律,又或者是我的習慣?
即使這一切都在預料之中,但我依舊我別無他法,只能在這蝕人血肉的沉默中等待救贖,等待梅妃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