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離亂

訴衷情．降逆鋒

當年仗劍立城樓,橫槍破敵酋,塵囂埋盡壯志,流年盡、黯離愁.

前塵往,事難留,莫回眸,孤身孑立,青鋒閑休,又一寒秋.

1.

蕭蕭寒風，凄凄冷雨。粘稠不堪的黑云壓在整個北防城城樓上，化不開。城下塵煙彌漫。最后一束光穿破塵煙，城下漸弱的廝殺聲伴隨著一個身影的倒地歸于平寂。

從殘缺的城堞上望下去，視線從塵沙亂云的縫隙穿過，終于看到曠野上還殘存著幾小簇的神族的軍隊。一名活下來的星宿師將證明他們的部隊還存在的信號發上天空。慘勝，神族軍隊僥幸慘勝。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神族，居然能夠打贏北防城之戰。

在彌漫的煙塵中，散落在各處的術士們隱約的身影聚攏來，揚起細微的塵埃。十萬大軍如今剩的不倒千人。

一個月以前，魔族大軍跨過神魔邊境，兵分三路大舉入侵神族地界，短短一周之內，魔軍勢如破竹，神族屢戰屢敗，并伴隨著大半土地的淪陷；第二周，神族皇城被圍，左軍全軍覆沒，右軍死守在皇城中與魔軍血戰，得不到任何供給援助；大將軍青文率領神族戰力最強的中軍在第三周的時候與魔軍右翼展開了北防城之戰，在付出慘重代價后，全殲魔軍右翼，但與此同時，神軍主力幾乎全軍覆沒，連身為最高統帥的青文，也在此役中戰死。

一位神族的少年站在城堞上，淚水從眼角滑落下來，在他染滿塵沙的臉頰上劃出清晰的痕跡。寒雨拍打著他的身體，在渾濁的的空氣中鏤出一個利落的輪廓。一股幽幽的寒意浸進的胸腔，長風將他的長袍吹得颯颯作響，那是一襲銀白色的術士袍，將他修長的身材勾勒出來，在昏暗的煙塵中，幽幽地閃爍著脫塵的光。

他的名字叫逆鋒，父親青文的死讓他此生唯一的依賴轟然倒塌。北防城之戰最后一天的時候，青文把守護北防城的重任托付給幾乎連術士資格都還不是的逆鋒，然后自己帶著幾大護法率領大軍出城。逆鋒清晰地記得，那時候，父親青文手中的長劍依舊閃爍著幽幽的藍光，寒意浸人。父親的臉依舊是那樣冷靜，那樣蒼涼，那樣的飽經風霜。在城門分別的時候，青文沒有多說話，用它粗糙的手替逆鋒擦去眼淚，在他的臉頰上留下一抹細微的血痕。接著拍了拍逆鋒的頭，轉身說了聲，走了。

這一離，即是永別。

塵沙萬里。

北防城，枕著碧綠的北防河，荒涼地佇立在邊塞。灼熱的風卷起塵沙撲打著城墻，黑云壓下來，給人帶來近乎絕望的壓迫感。

青文，逆鋒的父親，傾斜著立在北防城下，他的佩劍的劍柄抵住他的后腰，劍尖插在地上，支撐著身體不倒。枯槁的手無力地垂著，布滿塵霜的發絲寥落地散在額頭，瞳孔的光早已消散，臉頰上密布的血痕見證了方才那場戰役的慘烈。

這個神族最強的泫術師，在北防城下，慘烈地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逆鋒走到父親尸體前面，胸腔里似乎被掏空一樣。如果用他逆鋒這條命來交換父親活過來，死一萬次，他也是愿意的。

逆鋒走過去，將支撐父親尸體的佩劍拔出來，把尸體平放在地上。青文一身崢嶸，只有在倒下的時候，才有了好好休息的機會。殘缺的佩劍在逆鋒手中閃過一絲幽蘭的光，轉瞬即逝。逆鋒知道，這把名叫“坼離”的佩劍，陪伴了父親多年，而此劍本身，有認主的靈性。主人死去，佩劍必定會哀鳴吧。

城下的煙塵依舊沒有散去的跡象，迷蒙中，逆鋒察覺到身旁的拒馬樁后有一個背影在微微晃動。

“誰！”逆鋒的神經立刻緊繃起來，他把劍舉起來，但沒有急著出劍，因為他覺得應該不會是敵人。逆鋒逐漸走近，但是那個身影依舊是背對著他蹲在那里，沒有轉過來的意思。

逆鋒一劍撩開了那座拒馬，劍風吹散了四周的煙塵，一個女孩的身影逐漸清晰起來，蒼白的小腳，削瘦的雙肩，湛藍色的長發，一身單薄的白裙，裙角已是殘破不堪，有一些地方已經被血跡浸紅。

“你……”少女轉過頭來，青藍色的瞳仁里寫滿了驚嚇，她的臉頰上布滿了塵土和血跡，但依舊顯得是那樣的慘白。逆鋒還沒有看清，她的臉就轉了過去。逆鋒注意到她的劉海下面有一簇藍光微微地露出來。從這外形逆鋒能辨認出，她是神族的女孩。看她的打扮不像是術士，應該是北防城里的居民。

“你受傷了”逆鋒走過去蹲下來伸過手去，“你家是在城里吧，我送你回去。”

“啊——”女孩一聲尖叫，瞳孔頓時緊緊收縮了一下，右手揚起來，推開了逆鋒的手。這個動作伴隨著一絲細微的氣流，向著逆鋒迎面而來。

逆鋒沒有躲閃，他閉上雙眼，臉頰上隨即出現了一道細小的傷口，有一些血滲了出來。女孩在打開他的手的時候無法自控地發動了暗殺術，雖然還只是很初級的，但是如果剛才逆鋒沒有早一步注意的話，也是會重傷的。

女孩的手指慌亂地交在一起，她還在試著調動靈力。逆鋒見狀，立刻緊緊地抓住她纏繞在一起的手指，使勁捏了一下，一束藍光被固定在女孩的手腕上。女孩修長的手指頓時無法做出任何動作了。封術決，雖然也是很低級的玄術，但對付這個還沒有成年的神族女孩好像已經綽綽有余了。

逆鋒的右手從女孩雙腳膝蓋下方穿過，左手摟住她的肩膀，輕輕地把她給抱了起來。

這時逆鋒清晰地感覺到，懷里的神族少女的身體，正微微地顫抖著。女孩見手無法動彈，便轉過頭去咬逆鋒的肩,可貝齒剛剛觸到逆鋒的肩膀，又被一束光給彈開了。

逆鋒身上的玄術袍本身就具有基本的防御靈力。

“你放開我你放開我你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女孩在逆鋒的懷里掙扎著喊，“我不要回家不要回家不要不要！”喊著喊著聲音里就有了弄弄的哭意。

逆鋒心底一軟，于是便放她下來。“姑娘，對不起，可是……”正說著，忽然逆鋒感到身后有一陣肅殺的冷風撲來，逆鋒下意識地一轉身，雙手十字交叉在胸前，一道結界在身體周圍打開，形成一個護罩，將那一束破空而來的劍氣擋住。頓時，逆鋒的雙手被震得發麻。逆鋒清楚地看到，那束劍氣深深地插入結界以內，直抵自己的咽喉，結界的四周裂痕累累，自己幾乎就沒有擋下這一擊。

濃霧使逆鋒無法看清對方的臉，可是他卻能清楚地感應到，對方強大的靈力正在迸濺著火花。逆鋒擋住先前那一擊，將坼離劍撩起，正正打算調集靈力，對方的身形已經出現在自己面前了。

伴隨著靈力防護罩的碎片在空中簌簌地落下，一柄光刃抵在了逆鋒的下顎，太快了。

“倚闌？是你……”逆鋒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因為他知道如果剛才發動奇襲的是敵人，自己早已身首異處。

眼前的倚闌，十七歲的年紀，清晰的眉眼，高挺的鼻子，嘴唇的線條以一個好看的弧度勾勒出來，雖然輕塵撲面，卻有一種無可附加的脫俗。手中的長劍已經殘缺，但是依然隱現著肅殺的鋒芒。他是一名劍士，是逆鋒父親青文的護法之一，以凌厲的劍法著稱于神界。

倚闌的瞳仁里的光輕輕地顫動了一下，接著身體輕微地搖晃了一下，就徑直倒了下去。逆鋒趕忙扶住他，這才發現他嘴角有斑斑的血跡，而且胸前也有很深的傷口。

“逆鋒殿下……原來是……你……我還以為……有人要……傷到煙嵐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