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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明月夜
亂世風云起,梟雄幾回歌。
俯首天下事,北斡定乾坤。
這風云密事,潮起潮落,都一應飄向了北定都城燕京。世人爭相傳唱的五言詩,隨著浪卷翻騰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抵達那青磚黛瓦的宮城內,才慢慢風波略平,似那般清泉細潤,盡到天子腳下。
“魅卿,你說大燕將有巨變,何以見得?”那高高在上的大燕帝王俯首群臣,龍袍紫冠,氣度非凡。那跪首的人則是大燕星宿君,魅臣。此人心性莫測,奇文異術無一不精,天下無人不敬,連萬人之上的君王也會對他禮讓三分。那魅臣生得俊麗無比,卻白發披身,常著一身紫袍,儼如天人。只是寒氣太重,讓人倍感凜冽,不敢靠近。
魅臣拱手,聲色從容:“西涼大地鼠疫橫生;牲畜驚,海水漲,雁北往,雀西行,崤鸞現蟻。此福禍不料,主大亂之兆?!?
此話一出,震驚朝堂,議論之聲此起彼伏。君王皺眉,并未多言,只言退朝,不顧朝堂沸騰之聲。不過幾日,便傳遍燕京。
“哎你聽說了嗎?那鬼魅君說要天下大亂了!”
“這種話你也敢亂說,不怕被人割了舌頭!”
“這全燕京可都傳遍了,說什么,牲畜驚,雁北往,雀西行,什么崤鸞現蟻,大亂之兆,那鬼魅君是什么人,他說的能不信嗎?”
“我看你們吶,就是閑的慌,東啐西啐的,什么大亂大亂的,這不好好的嗎?!?
……
“魅卿,你之前說主大亂,可有何深意?!本跽驹谌赵屡_,看著那身穿紫服的男人,魅臣神色淡漠,只道:“陛下當立下儲君,以保大燕氣數。”君王微驚,劍眉緊蹙,見魅臣鎮定自若,便道:“依魅卿之意,朕當立何人?!摈瘸脊笆?,目光平靜:“嫡長子陋離,命犯紫星,天子之氣已顯?!本跄聪蚰且節M星空的樓臺外,淡道:“可是離兒尚幼,將儲君之位交于他,怕是會掀起一場波瀾。”
魅臣不言,君王思付甚久,才離開了日月臺。
君王走后,魅臣走到樓閣邊上,望著前方,淡淡的說:“此事已了,你我就此別過?!蹦菢情w頂上站著個年輕的女子,見魅臣淡漠至極,只道:“多謝師兄。”說完便準備離開,魅臣卻又開口:“走武關門?!蹦桥右惑@,隨即嘴角多了笑意,看了眼那白發飄揚的人,隨后便離開了。
[一則]
----【我欲因之夢吳越,一夜飛渡鏡湖月】
燕京城內,明月浩蕩。
他們的相遇,猶似一場蓄謀已久的賭注。一開場,就注定要押解。
百月樓里,鶯鶯燕燕,他亦是其中一名,尋歡作樂的男人。
不同的是,他包下了整個百月樓。只因一時興起,想看一看,這綠紅肥瘦之中,有沒有令人耳目一新的女子。樓臺月色,正值秋夜。一舞歌罷,他拍手叫好,其實已是秧秧乏力。
賞酒。有人朝臺上叫喊,嬉笑一片。
他揮揮手,又有人叫道:“公子說了,誰若是接對了公子的詩,就為誰贖身?!?
有渾厚溫雅的詩聲:
“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
他吟畢,心下嘩然。他料定這風月之地沒有會吟詩的女子。
“多情卻似總無情,惟覺樽前笑不成?!?
有清冷的女聲穿過廊道而來。
“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
他從未見過這煙花之地還有這般清高自詡的女子。連聲音都透著清傲。
娥眉輕蹙,朱唇點絳。初見時,她一席白衣素袍,未著粉墨。亦是以足夠自信的胸襟面向眼前的男子。
眉目輕狂。
“公子此舉,是刻意讓這兒的姐妹們難堪了?!彼谅晹咳?,亦不想與此刻的男子沖撞。只不喜他這派作風。
有老鴇跑過來圓場,“詡兒,怎可這么不知禮?”
見男子直盯著唐詡,老鴇才扯了她的衣角低聲警告,“那可是相國公子,你不想活了?”
晉子梁,當朝權相之子,她亦早有耳聞。
“無妨?!睍x子梁擋住老鴇的殷勤敬酒,微微而笑,“若她再應一首詩,我便不怪罪?!?
唐詡俯首,“公子請。”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
她不改神色,開口便道:“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他又道,“作者?”
“杜秋娘?!?
他放下酒杯,大笑而起,“好,好一個慧敏的女子。來人,賞”。
錦綢緞繡,胭脂水粉,珠寶首飾,應有盡有。
卻未提及贖身之事。
眾女贊嘆她的幸運,驚訝于她的才賦。老鴇道,“你還讀過書?”
“略懂一二?!彼⒉幌攵嘌浴?
又過了幾日,晉子梁每日都會送來銀羅綢緞,百月樓里一時琳瑯滿目。
很多人都說,這晉子梁怕是看上了唐詡了。
“詡兒,你可是福分不淺吶。這晉公子可是待你極好了。”連老鴇都忍不住揚眉驚嘆。
唐詡不言,面色凝重。好嗎?僅這些財物而已,也不知他到底想圖個什么。心是這么想,眼見著晉子梁每日遣人送禮,并非沒有一絲顧慮。
“媽媽?!碧圃偨o了老鴇一條金鏈子,“我想出去一趟,不知可否?”老鴇見了這鏈子,“嫣然一笑,去吧去吧,早些回來?!逼鋵嵃档乩镞€是派人跟著她。
不知多久沒有離開百月樓了。自流落于此,這是第二次出來。若不是爹爹有難,她不必在這風月之地辛苦的活著。
她自詡才華,定不同于青樓女子。若不是命運弄人….命運弄人。走到相國府,她便停下腳步,思付甚多。
有門吏認出了她,“唐姑娘?”
唐詡不知他如何認得自己,只施禮而笑:“煩勞小兄弟通報一聲,唐詡在此靜候?!?
門吏回禮,“可是公子今日不在府中,你若是有事,我便等公子回來通知一聲,讓公子去找你?!?
唐詡自改容色,淡淡而笑,“那不必了,我改日再來便罷。”
唐詡正待離去,便聽見馬車駛來的聲音,她以為是晉子梁,便回頭相望。
“你就是唐詡?”
下來的并不是晉子梁,唐詡心下怔愣。這個人,她是認得的。
高佩離,當朝太子。
只是她沒想到,竟會在這里見到他。唐詡頷首施禮,“正是。”
“子梁說你賦于才華,本太….我倒是好奇了?!彼敛槐苤M的開口,面帶笑意。唐詡聽出了話語的諷刺,亦知他的為人不羈傲慢,并不想與他爭議。
“是公子抬舉,小女無才?!彼兔紨渴?,聲線清冽。若不是此人曾相助于她,她亦不會甘于順承。高佩離,她知道此人生性不壞。
“我好像見過你?!?
唐詡抬頭,正撞上他探索的眼。
初到京城時,有無良官吏想輕薄她。那時她的身邊還有個丫鬟,叫阿梨,可是阿梨丟下她跑了。爹爹曾說,即使再委屈,也不能暴露身份。所以在這南街北巷的路口,她忘記了反抗。
和所有英雄救美的橋段一樣,高佩離的出現解了她的圍,他救了她,革了官吏的職。只對她說,“你怎么不叫救命?”
那時的她只有十五六歲,卻銘記父親的囑托,不敢絲毫懈怠。
如今再見救命恩人,卻不敢輕言謝意了。唐詡緩聲道,“小女久居深閣,怎會與公子相識,怕是公子認錯了。”
高佩離盯著她良久,目光游離,只淡道,“許是如此?!?
回到百月樓的時候,有人告訴她,晉子梁在樓上等她。她微露詫異,“多久了?”
“一個時辰?!?
黑衣錦綢,白玉紫鍛,玲瓏束冠。她第一次認認真真地審視他的模樣,令她記憶最深的,莫過于他的眼睛。
“久等了。”她不動聲色的坐下,不知從何開口。
月色清涼,晉子梁只顧喝酒,并不搭話,唐詡卻如坐針氈。
“晉公子,以后這些禮,大可不必送了?!边@是她唯一可說的話。
他站起來,繞到她身后,言語溫和,“唐詡,我為你贖身,可好?”
她沒有說話,面色姣好。晉子梁的手環住了她的身子,燭火熏香,光影曖昧。這一切歸于平靜,只聽見晉子梁溫雅的嗓音在她耳膜內縈繞。
條件是,做我的女人。
窗外,有月光浮動。這一夜,唐詡是忘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