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梅花開了。

一夢金華，梅開百里。

皇城里的風冷冽入骨，青磚黛瓦，宮墻巍立。

有梅花飄進了何林苑的后殿，落到地上，像隕落的流星。

那女子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涼意襲上全身，她顫抖得擁緊了身子，目光寥落。身后響起了腳步聲，像催命的符咒，緊緊的圍繞著她。

“越姐姐，這何林苑住得可好？”有清涼的女聲響在她身后。她詫異的回頭，看到來人，嘴角露出譏諷的笑意。

“梅妃，我就知道，你遲早會來。”

那被叫作梅妃的女子淡淡而笑，撫了撫身上落下的梅花瓣，憐惜的灑在地上。然后看著她道，“姐姐好生聰慧，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要求著陛下賞賜尚梨宮呢。”說完看著她身后的婢女說道，“磬兒，將本宮帶來的梅花糕送給越姐姐。”

磬兒將糕點拿出來，遞到越氏面前。

越氏身心一怔，看向梅妃，嘲諷的笑，“當初是我輕信于你，如今我淪落至此，皆拜你梅妃所賜。”

殿內吹來了冷風，將越氏額前的發吹起，貼在她蒼白的臉頰上。

梅妃將頭上的金步搖正了正，面露輕蔑，眉眼皆薄涼。緩聲道，“越昭訓身子不適，磬兒，就由你來伺候昭訓進食吧。本宮乏了。”

“是。”那宮女緩緩走向越氏，梅妃則慢慢走出了何林苑。

她裹著身上的毛裘錦衣，抬頭看向灰蒙蒙的天，輕輕笑了笑。她的身后，傳來了越氏凄楚的笑聲，而后慢慢淡化成冷冷的空氣，朝她襲來。

這宮廷里的女人，誰不是如履薄冰，誰不是容顏一朝，步步驚心。

想到這里，她不自覺的朝著尚梨宮走去。她邁進梨園，看見滿園梨樹蕭瑟，只有幾棵梅花樹開在宮殿前。淡淡的清香縈繞滿園。看到尚梨宮三個字，她不禁想起了昔日的婻妃。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她站在梅花樹下，眸中含了淚。

“何人在此？”

有男人溫怒的聲音響起，梅妃微愣，回頭便看見了立在梨樹下的高佩桀。他穿著白色錦服，青玉束冠，肩上落了枯葉，她就這樣靜靜地看著，竟落下淚來。

高佩桀看清了那梅花樹下的女子，身穿杏色長裙，衣服頸口繡著梅花，外面披著一件白色毛裘錦衣。他本微微升起的怒意卻因她忽然滴落的眼淚滅了下去。

他不知作何反應，直到有冷風吹過，吹落了梅花花瓣，落到她的頭上。他看到她頭上的金步搖，才醒過神來。

她擦掉淚痕，緩緩施禮，“王爺。”

高配桀施禮回應，“梅妃娘娘。”

她微愣，“王爺認得本宮？”

高佩桀淡笑，道，“本王認得娘娘頭上的金步搖。”

她心下怔然，是了，那是婻妃舊物。他當然知道，圣上在婻妃故后賜予了后來獨得恩寵的梅妃。他雖未曾見過這位梅妃，卻記得母妃的金步搖，后宮之中，僅此一釵，貫盡風云。

她看到高佩桀神色微變，有傷感之意。于是施禮致歉，道，“本宮無意擅闖梨園，只是情之所起，想來看看故人。至于金步搖，本宮只想代故人珍藏于世，若引王爺感傷，是本宮的不是。”

高配桀聽她說到故人二字，不禁問道，“娘娘與我母妃是故人？”

她微微點頭，道，“婻妃娘娘于我，既是故人，也是恩人。其中淵源，日后有機會再告知王爺。”

她看看天空，淡道，“本宮該走了，今日驚擾了王爺，改日本宮再向王爺致歉。”

高佩桀側身讓開，淡道，“無妨，娘娘慢走。”

她慢慢走出了梨園，她的背影立在冷風中，像極了孤傲潔凈的梅花樹。

高佩桀想起了她在梅花樹下輕吟的那句，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他想起了母妃，在這巍峨的皇城里，能憶起母妃的人屈指可數。他心疼母親的十幾載韶華如春在這宮墻內耗盡，卻也無力改變。就連身為皇子的他，也未必能躲過世事的變遷。

他也慢慢走出了尚梨宮，踱步在皇宮內。

那雕欄玉砌猶在，只是人事已改。

冷風依舊，梅落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