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我們……”

“莫說了，你們都該清楚，若不是俺收留了你們，你們都活不到現在。”

“是，是……我們都很感激你……”

“跟著俺的這幾天，雖然沒吃過飽飯，但好歹也能活著，”虎子等著一雙虎目看著眾人，“不過看你們似乎不滿意，這條狗給你們，你們走吧…………”

“什么…………”眾人面面相覷。

“還愣著干什么，走啊！”虎子突然就來了氣，抓起那一人，臀后一腳就將他高高踢起。

好功夫！

瑯鈴目光敏銳，雖不明修行世界，卻能一眼就看出這虎子的腿腳功夫好生厲害，分明是打小的童子功，力量分寸都妙到巔峰。

“虎子虎子，”余下幾個男子被這一手嚇得不清，膽子小得居然連腿都開始哆嗦，猛地跪倒在地，訴道：“虎子，我們錯了，你不要趕我們走……”

幾個婦孺站在一邊，嚇得淚水奪眶卻又不敢哭出聲，小孩子則站在一邊涕淚橫流。

“虎子，當初是你把我從人販子手里救出來的，你好人做到底，你說了要將我送到太平城鎮里……”一個男人再也不復初時的狠厲，跪在地上向前猛蹭，捉住虎子的褲管哀求。

“莫要婆婆媽媽，”虎子將腿一抽，“你們也見到了，俺還帶著老爹，活得并不好，可俺還是救了你們。俺不指望你們能幫什么忙，但俺要確保自己救得是個人！”

“虎子我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大漢不理這些人的哭嚎，徑直走到瑯鈴身邊。

“你叫什么名字？”

“鈴鐺。”

“家在哪？”

“沒了。”

“他是誰？”

“我哥。”

“你眼睛怎么了？”

“瞎了。”

“好，”大漢用巨掌摸摸瑯鈴的頭發，“那以后跟著我吧。但凡俺有一口吃的，俺就不會讓你餓死。”

……………………

恨愁山下。

瑯鈴偷著睜開眼，看向了那被層層云霧繚繞，遮蔽了頂峰的山。

虎子將老爹背在身上，右手則夾著風輕。瑯鈴拄著一根木棍，木棍前端攢在虎子的左手里。

剩下許多人，無論是心甘情愿還是無可奈何，都彼此攙扶著，開始登山。

恨愁山，危乎高哉。

鳥飛不過，是為恨愁。

瑯鈴本就矮小，此時低頭走路，十分不引人注意。但正是她，時不時從草叢灌木之中撿出能吃的東西。

“這是薄荷葉，這是野山參，這是山胡椒，葉子微麻但是好吃……”

山勢增高，越發陡峭，冷風吹得眾人瑟瑟發抖。瑯鈴嘴唇發青，仍堅持留心著兩邊植物，“這是青稞，可大量采集，這是千歲蘭，杜松，不易多食。”

虎子步伐遲緩了些，一步一步如要將土地踩穿。

身后的隊伍拖得很長，在綿延的山勢上如纖細烏黑的發絲，被寒風一吹就要斷折。

初始的笑語歡歌不見了，兒童不再跑鬧，婦人也閉口不言家長里短，所有人用木然又痛苦的臉色，一聲不響地上前爬著。

待到諸人穿過了一片孤高的紅松林時，一個個皆面色如土。

“不走了，不走了！”終于有人忍耐不住，往地上一坐，如灘爛泥一般。立刻就有許多人紛紛坐下，孩子婦女早已累壞，癱在地上動都不愿動。

“現在不能停，在這種溫度下休息，只會被凍僵。”瑯鈴輕描淡寫地吐出言辭。

“誰說要停下，我們要回去！”一名包著青色頭巾的女人抗議道，“我們又沒有仇家，為什么要拼這個命來爬恨愁山？！”

“是啊是啊，我們要回去！”一眾人附和。

瑯鈴無話可說，心中也的確不知這恨愁山究竟有多高，即便翻過山去，又是什么模樣。可幾日里來自黃陸的士兵越發多了起來，若不是有虎子遮掩，恐怕她和風輕早就被抓住了。

“諸位，是我們兄妹二人對不住大家，”瑯鈴誠心誠意地向眾人鞠了一躬，“只是上山容易下山難，我們已經爬了兩個時辰，天也馬上就要黑了，更何況你們若是下山，一路上吃什么呢？”

“這不用你管了，你個丫頭片子能弄明白的事情，我們難道還搞不懂？那些什么能吃的綠菜野果，我們早就記住了！”幾個婦女也高聲道。

“你們要去，就隨你們，”一直未吭聲的虎子突然開口，他劈手奪過瑯鈴拄著的木棍，拉著她頭也不回地繼續向前，“利弊都與你們分說清楚了，你們若執意要走，盡管去吧！”

有些人基于虎子長期的威嚴，想要跟上，又迫于壓力，只得隨著大部隊留了下來。

“鈴鐺丫頭，你且告訴我，你有多大把握我們能翻過此山？”虎子背著爹爹又夾著風輕，即便力氣驚人也早已勞累。

“我不敢打包票，不過我看橙壁土地肥沃，皆是平原，綠野也是坡度和緩的草原，由此推測，這座位于二者邊界延伸線上的恨愁山，必不會有多高，想必最多過了雪線。”瑯鈴用木棒探著路，向上攀登。

“雪線么，我想我們離的不遠了，”虎子似巨人般高昂起頭，眼光投向遠處，目之所及可見草甸從深綠退變為鵝黃，如一副難以言表的畫卷，最終陷入一片皚皚白雪之中。

冰冷寂靜的雪，不知有幾百年未有人踏足，底下掩蓋了多少不見天日的秘密，和多少前者的殘骸。

“咯吱，”布鞋黏在白雪上，留下足印，腳底頃刻間就被凍得通紅。

其時，日已西斜。迎接他們的將是可以預見的徹骨寒冷，足以將活人塑成冰雕。

瑯鈴停了腳步。

“先搭個住處吧，”她說。

停了步，瑯鈴開始收集雪堆，又囑咐虎子千萬不要讓虎子爹和風輕二人靜止不動。

虎子想了想，左右手各一個人，沉聲大喝，將二人舉起。

“呼！”他吐出一口濁氣，繼而臂膀蕩漾，肩胛處肌肉隆起，筋脈猶如蛟龍蜿蜒。長腿邁開，旋身飛躍，身子時而如螳螂時而如猛虎，兩手卻要始終保持平穩。

真是好功夫！

瑯鈴集齊了一個大雪堆，又分為數個小堆，開始努力將雪壓實。

“我來！”虎子停下步伐，大步走來，一沉聲，手掌用力，就朝雪堆壓下，很快壓出一個方正的大型雪磚。

“怎么弄？”他悶聲問。

“切成一塊塊，磚頭大小，”瑯鈴目瞪口呆——唉呀媽呀這得多大的力氣勁道，比現代的壓縮機切割機都要好用。

一塊塊雪磚不一會兒就被切好，質地嚴實，堆在一旁。瑯鈴便讓他在地上開了一個雪坑，在雪坑上蓋起雪房來。

雪白的磚堆砌出一個圓形，虎子站在里頭，一層一層逐步累加，每一次都微微向內留出一絲，終至頂棚閉合。他便從地下向外打了一個洞，鉆出雪屋，以內勁和體溫催化雪塊，待溫度稍降忽的一下澆在雪屋上，雪塊茲茲作響，立刻化為冰塊凍作一團。

蓋好雪屋，太陽剛剛沉下，白日里晶瑩的雪地滿目黑暗，瑯鈴就近撿了些俺小的枯枝，和幾人共同進了雪屋。

狹窄的空間僅夠讓眾人呈四邊蜷縮躺下，人高馬大的虎子只能佝僂著背窩在那里。但即便如此，坐在雪地上，遮擋了寒風的簡陋小屋仍是無比溫暖的家。

……………………

夜已深。

陷入淺睡的瑯鈴似在夢中聽到如泣如訴的塤聲。

這聲音似能勾魂奪魄，極度悲切的曲調使人幾乎落淚。

瑯鈴偷眼一看，虎子爹和風輕睡的正香，虎子卻早醒了，聽著曲子淡淡出神。

她趕緊閉住眼，摸到木棍，又摸索著從雪屋里鉆出。

漫天星幕似乎離得很近，幾乎可以伸手觸碰。大小分明的星星在伴著塤聲閃耀，一閃一閃，美得幾乎忘記了呼吸。

塤聲未止，笛聲又起。清脆的笛聲猛地從夜空中拔出，同塤聲的和緩凄然不同，格外的明快跳躍，讓人的心都幾乎跟著蹦跶了起來。

塤聲停了，在夜幕下慢慢消逝，一聲音帶些邪氣的男人道：“這么多年不見，你的曲子還是這樣虛偽……”

【由于身體等多方面原因，本書可能會迅速結尾，日后有機會會出第二部，謝謝親們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