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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我 我 我(下)

  • 魔芽
  • 黑藍_路
  • 2556字
  • 2023-12-22 09:40:51

我尋找我,我發現我,我找到我,我改變我。

——作者

“咣當,”兩扇新綠漆的大鐵門被從兩邊推開,強烈的陽光下,救護車閃著藍色警燈等在門外寬敞的院壩里,院壩外圍是間雜著茂密灌木與高大松木的樹林,一條連接院壩的路穿破陰暗的樹林,盤旋向無盡的遠方山野。

擔架被抬上救護車,隨著兩扇車門被帶上,所有醫護人員和幾乎“傷重不治”的“我”被關進那疾馳離開的鳴笛聲中,我傻站在原處,像一個被世界遺忘的孤獨的靈魂。再回頭,高矗的新綠色鐵門已然深鎖,和著宏偉的圍墻把我隔絕在外。我轉身,頭也不回朝救護車離去的方向奔跑,沒入難以被人察覺的灌木叢。

太陽在山邊的天際,時而從灌木或松葉間透出那如火的圓臉,不知道它正在升起還是正在落下,跑過一座座起伏的山巔,我在荒野迷失了自己。偶爾會走出某個樹木的邊緣,闖進快要成熟的玉米或高粱地,或者爬過崎嶇雜亂的山石。渴了就尋一處山間的泉水解渴,餓了就潛入某個依山的村落,隨便偷點吃的回到山林里充饑。時間悄然流逝,那天邊的太陽仿佛永遠不再上升或落下,就這樣從未改變的朦朧的晨輝或傍晚,似乎已經不再害怕會有人追趕,我試著走出渺無人煙的山野,接觸陌生的村莊或穿過陌生的小鎮,我目光會收到身前身后眾多人對我蓬亂遼長的須發或長時間被灌木刮成碎破的襤褸衣衫指手畫腳,他們拉開比較挨近我的孩子,或者把放門外的東西收進屋里。好心人會遠遠扔來半塊干餅或一包冒著熱氣的飯團,靠著它們,我支撐著頹廢的靈魂在無盡的虛空游蕩。

“你的家在哪兒?”

我聽見有小女孩的聲音問。

“家……”我抬起頭,卻發現自己儼然說不了話,一個字卡在喉嚨費了很大的勁才吐出來。我才想起來什么,緊張地四處張望,然而陌生的世界,我完全不知道家在什么方向。

小女孩許是被我慌亂的舉動嚇住了,哇哇大哭著跑開。

附近的大人圍攏過來,他們有的拿著棍子,有的向我扔石塊,我雙手護著頭,沖破人群,像猴子般逃離小鎮,回到樹林。

“家……”為什么我記不起來?為什么我沒想到去尋找它。

太陽圓圓的臉掛在天邊,不知道它要升起還是要落下。

走過一片片已經枯老的玉米地,秸稈上只剩下被掰了棒子的空殼,有的玉米地被牛群踩踏成殘斷的廢墟。終于來到沒有灌木和樹林,僅僅在草叢間散落著簇簇荊棘的荒坡,環顧連綿的荒坡四周,熟悉的山野把我帶回了那熟悉的世界。

幾乎可以鳥瞰山腳被遠山包圍的田地,公路沿田地對面的山腳延伸,消失在盆地的另一端。收割了稻谷的地方,露出大面積灰黃的泥土,還未收割的田塊散落著金黃。有打谷的人家還在田里勞作,微弱的“咚咚”聲有節奏地傳到耳朵里。

我循著熟悉的羊腸小道,膽怯地往山腳田地間的村莊走去。

在家宅后面的松樹林躲藏了好久,才鼓起勇氣繞過鋪滿金黃稻谷的田梗,慢慢移到廚房外的梧桐樹下的柴堆后面隱藏起來。母親在廚房做飯,偶爾有鍋碗瓢盆的響動。院壩里也有理草料和著家人隔了距離大聲的說話傳來。從廚房和廂房間的空隙看出去,大水牛正在院子邊的梧桐樹下吃草料。

“這是什么時候?”我從梧桐樹桿看出去,遠處,片片金黃的谷田間還有村鄰們收割的影子,他們忙碌勞作的身影,這不是我回來時滿目瘡痍的模樣。我慢慢靠近廚房的墻腳,躲在一堆齊胸高的青瓦后面。父親正來來回回從院壩里把草料送上廂房的樓上,因為背了光線,看不清還有親人在另一面不知道做著什么,但我還能依稀回憶起來那應該是二哥的身影。兩個小孩在水牛周圍奔跑玩耍。堆草料的窸窣響動、大人隔著距離的對話、雞鳴豬叫、小孩的嬉鬧齊齊傳進耳中。

“兩個小孩?”我揉揉眼睛看過去,沒錯,那確實是哥和我小時候的模樣。“天啦!我回到了什么時候?”我臉頰汗珠直冒,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原來我小時候這么頑皮,”看著自己跑跑跳跳的身影,我不禁嘆著自語。想說的話卻卡在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如果……”我突然升起奇怪的念頭,“那后面的災難、家鄉的毀滅就不會發生了,但我能這樣做嗎?別說殺人,殺死一只老鼠我都會感覺害怕,”我猶豫著,把捏緊瓦片的手松開,手心已經滲出汗珠來。“畢……竟我背負那么多條命案,”“我”微弱的聲音在腦海回游,“……無數個必須死去,最后只剩下一個,只剩一個,只能剩一個,”“我”像猛虎般撲過來,后腦的血卻像噴泉噴出丈許,紅色的血海瞬間把我淹沒,我驚嚇中清醒過來,再抬眼看向自己和哥玩耍的地方。

小時候的我準備走上父親從院壩高坎邊廂房樓上的木板橋,在邊緣猶豫了一會兒,終于壯著膽邁出第一步。父親在樓上一邊堆草料一邊鼓勵我別害怕。

“別……”我下意識地想制止自己再往前走,但身子僵在原處,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你會掉下去的,”我搜索著童年的回憶,摸摸眼角若隱若現的無法消失的疤痕。可比起自己后來對故鄉造成毀滅性傷害留下的那些無法磨滅的疤痕來說,這又算得了什么呢?“如果……是不是這次的我,本來是應該死去的?那后來的故鄉,還會是現在看到的樣子,只能剩一個,”我默然,“剩的這個應該是我。”

我已經走到木板橋中間,卻停下來,有些害怕了,想要后退。

“別低頭看,看前面,來,再走幾步就成功了,”父親鼓勵。

我不知不覺在手里拽著一塊碎瓦片,沒再多顧慮,猛烈扔向已經恢復勇氣,邁步向前的我。

“哎喲……”隨著慘叫,我的身影直直地從橋上跌落下去。

“死了嗎?”看著地上一動不動的自己,血從臉下的石頭上涓涓流出,我反復自問。

周圍親人的喊聲驚動了在廚房做飯的母親從廚房出來,看到我爬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尸體”,母親被嚇得喊不出聲,雙手捂著臉癱坐地上。父親已到跟前,把母親扶起來坐到墻腳的木凳,顧不了多安慰幾句便狂奔向事故現場。之前和父親隔著距離說話的親人已經搶先抵達,當他跑過院壩前,斜陽照出那確是二哥的身影,他一刻沒停,抱起我頭也不回地向鎮上的醫院跑,血從他的指縫間流到衣褲上,一條條紅色的血柱很快擴展成一片,半截褲子幾乎變成了紅色,父親,哥和另幾位已經趕來的親人緊隨其后。

“你回去吧!”父親對跑在最后的哥喊,哥年齡太小,顯然跟不上大家倉促的腳步,只得轉身和母親站在院子邊看著家人的身影從村口的竹林邊消失,良久之后,母親才拉著哥的手,抹著淚回廚房前,坐在木凳上只顧著傷心流淚,和其他家人一樣,母親只全身心關注到跌落下去的我,從始至終也沒發現在瓦堆后面還有一個身影也在為看到家人的擔心而后悔難過。

遠遠地,還看得見樓下石頭上的一攤血跡和我扔過去擊到自己眼角上后落在附近的瓦片。

“死了嗎?”我反復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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