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過一座座起伏的山巔，我在荒野迷失了自己。
——作者
“唉！若一開始就知道那次相親是她姑父家設的圈套，我的人生咋會走到這步田地？現(xiàn)在回想起來，在車間弄扳手、搞電焊、修輪胎，滿身機油的日子多么美好。”
“你也……”
“現(xiàn)在想想也還真傻，他們家人怎么會真心看得上我這個修車學徒，唉！是我全無自知之明。”
“王師傅的修車廠？”我驚訝地看著他未經(jīng)沉默便點點頭。
“王……不錯，你應該是知道的，”他想了想，低頭繼續(xù)告訴我真相，“雖然相親是王師傅安排的，我相信他也不知道她們家人的險惡用心，才被蒙在鼓里，不過去或不去，完全取決于我，我也猶豫過，想下班了干脆去吃燒烤逛酒吧，然后回宿舍睡覺，第二天繼續(xù)上班。”
“千萬別。”
他震驚地打量我空如其來的我大聲喝止，沉默片刻之后，又變得非常坦然：“其實自你一進這道門，我就有預感，但我不知道我們……哦，我……是在那時候開始了不同的選擇，不同意那次相親的話，未來的路也是很糟糕的嗎？”
這回輪到我沉默中點頭了，他——“我”等著我說“千萬別”之后發(fā)生的一切，但我不想說，不想陷入那段沉痛的回憶，“我”應該也能夠理解，終究還是沒再追問。
“為什么警官和他的隨從沒發(fā)現(xiàn)我和你是兩個人？”
“原本你我就不是兩個人，”他鎮(zhèn)定自若，“只是在可以選擇的路口分道揚鑣，走上了各自的宿命。過去的，無論我們面對或逃避，終究還是躲不過墜落進這靈魂的深淵，自度自省，我們?nèi)绾巫叱鲞@道封鎖的鐵門，即便出去了，又要怎么繼續(xù)下去？怎么面對那令自己瑟瑟發(fā)抖的世界，況且……”他再次打量我。
“什么？”
“我們只能走出去一個，”他有些猶豫要不要繼續(xù)道明真相。
“我們本來就是一個。”
“不，”他搖搖頭，“對外而言是一個，但對于我們自己，可能是無數(shù)個中的小部分。”
我不太明白他說的小部分是不是指我和他。
“我們只能走出去一個，”他再次強調(diào)，“否則又會在無盡的糾纏和干擾中向更惡的方向前行甚至死亡，我的意思是，我們要認清自己，明白誰才是真正的自己。”
“你的意思是，你或者我，有一個必須死去？”
“不，是無數(shù)個必須死去，最后只剩下一個。”
“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我突然感到害怕，注目他眼里透出兇狠的，瞬間就會把我撕裂的光。
“因為我得讓你死得……”話沒說完，他一直隱在身后的左手突然出現(xiàn)，手掌里一塊赤紅色磚頭飛到我腦門上“……明白。”
我仰天倒在粗糙的泥地上，血沿著臉頰流淌。
他見我動彈不了，撲過來，撿起被擊落的磚頭朝我頭上致命部位擊打，欲將我一擊致命，劇烈的疼痛和求生欲使我本能地鉗住他再次揮下的左手。另一只手猛推他的右肩，他受力后退，在我們之間留出半臂寬的空檔，我眼捷手快，抬起左腳盡全力蹬到他胸口。他猝不及防，“啊唷”應聲向后仰倒，后腦重重地撞在墻上。之后便直挺挺睡在松軟的泥地。
我全然忘記了自己的疼痛爬到他面前：“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他腦后的血微弱地睜開眼睛，想與我四目相對卻目光渙散，“你堅持住，我叫醫(yī)生，”說著，便要向門邊跑。
他一把將我拉住：“來不及了，賣書的老婆婆說，我會毀滅無數(shù)個自己，最終剩下真正的那個，原以為她說的活下去的那個會是我，原來說的是……”他的手指抬起來，想指我，卻無力垂下去，“也或許是另外的‘我’，而我們都會死去。”
“別說了，我叫醫(yī)生，”淚水和著血液糊滿臉上，聲音已然沙啞。
他緊緊把我扣住，滲出血的嘴角露出一縷微笑：“死亡是陣痛，但也是重生，我死了，你要努力活下去，要對得起死去的自己，”他的說話聲更加微弱。
“我也活不了的，因為是我殺了你。”
“不，”他堅定地搖搖頭，“你要學會撒謊，在后面墻角有一套昨晚送餐來的餐具，一直沒人來收，你拿著，現(xiàn)在就去拍門，驚慌害怕地叫救命，趁亂和前來搶救我的醫(yī)生和警察一起出去，如果被盤問，你就說送餐時被我綁架襲擊，”他說話開始斷斷續(xù)續(xù)，“我，我……是活不了啦！事后會被認定為畏罪自殺，畢……竟我背負那么多條命案，死有余辜，你別管，出去后就向前走，不……不要回頭。”
看他沉沉昏睡過去，我用力喊，他怎么也不再醒來。我哭得更厲害了，強打起精神，用衣角抹干凈臉上殘留的混合著淚水的血跡，端起他說的那幾樣餐具沖到門邊，用力拍打著門喊。一切正如“我”預料的那么順利，警察來了，接著是他們用對講機叫來醫(yī)護人員，警察勘察現(xiàn)場，醫(yī)護人員手忙腳亂地對“我”進行搶救。我按“我”的交待回答警察的詢問，有警察還安慰我，疏導我，叫我平靜下來，危險已經(jīng)過去，我瑟縮在角落冷靜地觀察著眼前的變化，思考出去的辦法，最后冒著膽，隨醫(yī)護隊抬“我”的擔架一起走。
“情況怎么樣？”一個醫(yī)生問另一個。
“看樣子是沒救了，”另一個回答。
“還有心跳，送到醫(yī)院搶救，”另一個醫(yī)生補充。
“畏罪自殺嗎？聽說他殺了很多人，還有其它案子。”
“完全有可能。”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像是完全沒注意到我。長長的通道越靠近大鐵門越明亮，感覺得出那不是送我來的方向，光滑清潔的大理石地磚倒映著通道頂上一長排明亮的銅燈和消防管道，每隔一段距離，排風口便排出適合溫度的舒適的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