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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社交尷尬癥
  • (美)泰·田代
  • 1996字
  • 2019-01-04 17:00:04

3 尋找甜蜜技巧

我按下電子表按鈕照亮屏幕,時間是晚上8點30分01秒。朗斯峰中學冬季仙境舞會已經過半,卻尚無一人跨過那片將男生和女生們分開的油氈地板。早在舞會舉行的幾周之前,大家就已經開始在私底下熱火朝天地議論,說到時候會去找誰跳慢搖,但是從舞會開始到現在,將近90分鐘的時間里,女生們成團地擠在餐廳北邊,男生們則背靠著南墻的石灰綠磚站著,努力保持著鎮靜自若的樣子。盡管心中充滿了對跳舞的熱切期望,我們卻被自己困在男女生界限中,無形的恐懼束縛著所有人。

當音樂主持人播放了當晚的第一支慢歌——一首旅途中的歌謠《張開雙臂》(OpenArms)時,場內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大燈被調暗了,舞池轉燈開始旋轉,舞池中間還彌漫起了絲絲縷縷的煙霧。凱莉·金普頓(Kellie Kimpton)的心門仿佛被這首曲子最開始部分的曼妙旋律所觸動,作為朗斯峰中學公認的五大辣妹之一,她是男孩子們都想與之約會、女孩子們都想成為的那種女孩。因此,當她突然從擠作一團的女生當中轉過身來,將那雙明亮的、綠寶石般的眼睛投向南邊的時候,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凱莉團的辣妹們終于不再扎堆了,而是呈扇形散開——那形狀有著軍人般的精準,開始向南邊進軍。那些之前還挺著胸膛、吹噓著要如何到舞池里向女生獻媚的男生,此刻脊背緊緊貼著綠色磚墻站著,不敢輕舉妄動。隨著凱莉的隊伍越過舞池中間那繚繞的煙霧,周圍的男生陷入一陣恐慌,因為他們意識到隊形正向著他們沖來。我沒能及時預判出她們的行為軌跡和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情,也沒能成功接收到來自其他男生的情緒感染,所以,當凱莉抓起我的手把我拽進舞池的時候,我簡直被嚇壞了。

作為一個時常陷入社交尷尬的八年級男生,我的頭腦不夠用,無法識別曖昧信號,更不用說理解別人對我有意思這樣的事情。而凱莉作為一個社交技能嫻熟的女孩,一周前就決定今天要跟我跳舞,此前她的暗示已經明顯得不能再明顯了,我卻完全一副不解其意的樣子。凱莉和我是在第二期西班牙語課上認識的,我們被隨機安排做了同桌。我覺得在互動活動環節,當需要合作完成類似餐廳訂餐或購買車票的對話時,和她互動非常容易。

在我所在這所學校的社交網絡中,她離我的圈子始終很遠,以至于我從未想過除了可以成為朋友之外,她還能和我有其他何種交集。在舞會舉行前的幾周里,凱莉幾乎每天晚上都會以要我幫忙學西班牙語的理由打電話到我家的座機。當我們的話題從西班牙語轉移開去,我也從沒有認真想過她說的“真希望能和你這樣的好男孩約會”,或者“誰要是能找個像你這樣的男朋友那可太幸運了”到底意味著什么。

破解異性之間浪漫情愫的難點在于,信息通常是被刻意加密的。因此,當彼此之間的關系還沒有挑明時,人們偶爾會恭維一下對方的長相,或是用手觸碰一下他/她的膝蓋,此后,調情式行為便退回到理性的柏拉圖式行為。這種進退相間的古老模式對許多人來說都很好理解,但對社交于尷尬者來說,卻因為社交信號被稀釋從而讓主要意圖變得無從感知了。他們識別明顯社交線索的能力都尚且有限,更別提那些被用來傳遞浪漫情愫的微妙暗示了。

人生中的第一支慢搖,我不出所料地暈頭轉向了。凱莉的雙手搭在我的雙肩上,有那么兩秒鐘,尷尬好似凝固成了永恒,我僵直地垂首站著,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把手放到了她的腰上。對于社交能力不良的人來說,和凱莉·金普頓跳舞意味著有太多棘手的問題需要處理。音樂正淺吟低唱著兩人即將墜入愛河的情節,舞池里閃耀著的藍色燈光繞著我們旋轉個不停。看到有人開始跳舞,主持人大受鼓舞,不斷地釋放出更多的煙霧,刺激著我本就敏感的淚腺。

凱莉靠近了些。她的臉距離我的臉不到2英寸,這實在嚴重突破了18英寸的常規人際距離。她聞起來就像一片草莓地。我們身高差不多,這讓我意識到我的眼睛還從來沒有離一個女孩子的眼睛這么近過。我透過自己偌大方框眼鏡的邊緣看到,凱莉團隊已經完全打破了之前籠罩在餐廳南北兩邊的氣氛,結束了性別對壘的學生們現在緊張地成對蹣跚著,手臂直直伸出去,輕搭在對方的肩上和腰上。絕大多數人都因為盡量避免眼神接觸,從而使注意力得以解放出來,瞄一眼我正在徐徐展開的慘淡故事。

當凱莉和我慢慢移動到舞池的藍色射燈下面時,我注意到其他人正在比畫著什么,我有一時間的迷惑,繼而意識到他們是想提醒我快點去吻她。我知道他們是對的,但是萬一我錯會了凱莉的意,那我就糗大了,更加悲催的是,我還冒著讓其他男生們心碎的巨大風險。

隨著《張開雙臂》的曲子進入象征“凱旋”的第三篇章,凱莉把雙手從我的肩上移到了我的背心處,并把頭頂靠在了我額頭的中間位置。我好像聽到了斯蒂夫·佩里(Steve Perry)在唱歌給我聽,溫柔地呢喃著要告訴別人,他知道憧憬一個少女是怎樣的感覺。而我能夠為這種“超級棒”所做的努力,就是越過那隔在我們兩人唇間的1.5英寸距離。

然后,就在我的勇氣沖上頂峰那一瞬間,凱莉靠近了我左邊的耳朵,對我耳語了一句,這讓我的心登時慌亂起來,不得不去琢磨她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以前從未對朋友有過這種感覺……”

尷尬時的大腦狀態

社交尷尬者有時候會覺得自己的腦子就像千年隼號(Millennium Falcon)譯者注:《星球大戰》系列作品中一艘宇宙飛船的名字。那樣以光的速度疲于奔命。在《星球大戰》三部曲中,千年隼號出現的大部分時候,它的副駕駛漢·索羅(Han Solo)和喬巴卡(Chewbacca)都處于敵方航天器的攻擊之下。他們常常寡不敵眾,最終只能落荒而逃。每當索羅命令喬巴卡以光速前進,觀眾都會替他們捏一把汗,因為他們知道,光速前進出故障的可能性是50%。如果光速啟動不成功,隨著發動機的噼噼啪啪聲漸趨衰弱,他們很有可能在喬巴卡那憤怒的吼叫聲中在劫難逃。

要是社交技能正常的人偶爾做出了尷尬的事情,他們很自然會想,為什么在以往都能體面應對的情境,這次未能做出更好決策。而對于尷尬者來說,不斷涌現的尷尬舉止會讓他們忍不住懷疑自己的腦子是不是和別人的根本就長得不一樣。近來有大量來自神經科學的研究為尷尬者的大腦工作原理提供了證據。

我們的大腦是如何加工社交信息的?來自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神經科學教授馬修·利伯曼(Matthew Lieberman)在他的著述《社交天性》(Social:Why Our Brains Are Wired to Connect)中提出了一個非常有趣的觀點。利伯曼的實驗室和其他研究者們發現,人們擁有兩個獨立的大腦網絡,一個用以解決社交問題,另一個用以解決無關社交的問題。當人們解決無關社交的問題,如閱讀一篇神經科學論文時,其中一個可以被稱為“邏輯腦(book smarts)”的大腦區域被激活。相反,當人們在解決社交問題,如對朋友的處境表達同情,或者揣摩某人是不是對自己有意思時,另外一處大腦區域被激活,神經科學家稱之為“社會腦(social brain)”。問題在于,當我們的“邏輯腦”被激活時,我們“社會腦”的激活程度就變低了;反過來,當“社會腦”被激活時,“邏輯腦”也就不那么活躍了。

利伯曼就人們解決與社交有關和與社交無關問題的大腦工作機制進行了區分,這種區分是非常重要的。因為最新的腦成像研究顯示,在處理社交相關信息的過程中,社交尷尬者表現出非常不規則的大腦激活模式。無論是在試圖弄清楚別人意圖還是在解讀別人的情緒狀態上,尷尬者大腦中社交網絡的激活程度相對較低,反而會在與“邏輯腦”相關聯的區域過度激活。

這些研究表明,尷尬者可能無法直覺地讀懂社交模式并推斷出深層次的意義,因此他們必須通過對社交信息進行收集、組織和加工來完成這一社交過程,就像解一道方程題或者拼出一個拼圖。舉例來說,當你在前幾頁讀到“Kellie”這個名字,你肯定不會像芝麻街譯者注:美國公共廣播協會制作播出的兒童教育電視節目。中那樣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把它讀出來,作為一個流利的讀者,你會自動化地把“Kellie”視作一個完整的人名而不是一堆符號和筆畫,而且你在一瞬間、不經意地就完成了這一過程。

但如果你看到的是“Kel$li@e”,又會怎么樣呢?

所有字母都包含在內,不是嗎,可是那兩個無關字符會打斷你對這個名字的自動識別,你不得不緩慢而慎重地辨別它們。尷尬者所遇到的狀況與此極為相似,他們無法從社交線索中直觀地識別出一般意義,而是將社交情境看成一堆信息碎片,而大腦掃描也發現,它們正忙著把那些碎片組織成一個連貫整體。

因此,一個社交尷尬的男孩無法直觀地理解“慢搖”的要素,而是將當前情境看成了一堆“組件”——音樂、手置于對方腰上、出左腳、出右腳、眼神接觸……對于尷尬的人來說,即使非常明了的社交情境在他們心中也是極其復雜的。

幸運的是,有證據表明,只要做一些調整,這些困難其實是可以被克服的。我們可以看到,在被提醒有意識地去關注必要的社交線索,并容許他們花一點時間去搞懂這些線索含義的情況下,尷尬者能和社交能力強的人一樣很好地理解社交情境中的要素。理解社交情境所需要的技能不僅僅包括聽明白人們說了什么,還包括抓住他們說這些話時的其他細節。接下來,我梳理了容易給尷尬者帶來問題的三大社交線索:非言語行為、面部表情以及社交會話中常用的解碼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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