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日日夜夜的向往與奮勉”
——個人言志詩的創作
文學的本質同生命一樣是最具有創造性的,文學的生長處處渴望的是自己的土壤,這如同日出日落一樣不可抗拒。因此一旦出現自由呼吸的縫隙,文學就要情不自禁地跳自己的舞蹈。由此,我們看到了個別極為珍貴的抒發個人情懷的言志之作,有牟迅的《旭日》、《小鳥》、《趵突泉》、《雄雞》、《葵花》等。這些詩創作于1956年“雙百”之后與1957年“反右”之前。盡管從整體情調來說,這幾首詩仍不脫十七年明朗向上的格調,但它們的抒情出發點顯然是發自個人的不可遏止的精神追求。當時,詩人正在山東大學讀書,“大學是青春的樂園,典籍的階梯升華著精神境界。我,永遠無可忘懷那些日日夜夜的向往與奮勉。”(《牟迅詩草·跋》)正是從向往與奮勉出發,詩人情不自禁地抒發自己的情懷。這些情懷的抒發沒有結合工農兵的新生活去表現時代的氣象,也不再是和工農兵的思想感情打成一片后所發出的聲音,它只是直截了當地為自己而歌。如《旭日》:
大海喲!
吐出它的心,
給宇宙……
粗略看起來,這只是一首精短的詠物詩,作者以奇特的想象將太陽比作大海的心臟,將大海人化為一位夸父似的巨人,不動聲色地表現大海用自己的身軀去照亮廣袤宇宙的雄心壯志,作品要凸顯的似乎是大海無私奉獻的博大精神。但這種解釋之后,似乎并不能道盡這首詩的豐厚意蘊,我們分明還感到那隱藏在詩行背后的作者的心胸與氣魄不斷地撼動著我們貧瘠的心靈。原來,那一顆大海吐出的心就是詩人自己。他站在廣闊無邊的海岸上,面對一望無垠的大海,眺望新鮮如洗的太陽。此時,他激情滿懷,他氣吞萬里如虎,他要嘔出自己放諸四海,他要與整個世界同呼吸共命運!如此深沉宏大的自我,讓人想起郭沫若筆下的天狗。與其說這是一首立意奉獻的詩篇,不如說這是一首自我抒懷的大作,它蘊涵著的具有無限創造力的主體精神不正是人之為人的本質嗎?因此,它可以穿透歷史的、民族的、時代的阻隔,隨著人類的繁衍與進步而長生不老、魅力永存。
《趵突泉》也是一首與眾不同的抒情詩,全詩如下:
深受地心的禁錮,
一旦涌出來就很活潑;
它愛自由的生命,
奔往湖海江河……
以“自由的生命”來摹寫趵突泉的神韻也許算不上準確,但詩人通過這種對名泉的體悟,卻間接地傳達出自己的性情與追求。那就是不受有形的約束、讓生命自由自在地一路歡暢、走向蓬勃與廣闊。我們無法認定詩人創作此詩時是有意針對當時文壇規矩林立、禁區多多的現狀,但我們可以說對自由的渴盼與熱愛是人類的天性,是人類具有創造性的根源,也是人類永遠向前的巨大動力。表達這種永恒的人性,無論在任何時代都是能引起共鳴、給人鼓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