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多源流圖景

金融可以理解為資本的融通，這一切發生的前提是資本由盈余單位向短缺單位流動有著內在動力，可以簡單概括為三點：“借方有需求”“貸方有收益”“宏觀有效率”。與傳統金融市場相同，公益金融市場運轉的動力機制也可類比概括為上述三點，但貸方指向了商業部門，借方指向了社會部門，宏觀指向了政企社三部門的協同。

（一）商業部門：從倫理底線到道德追求

現代理念中金融活動的范圍極其廣泛，既包括專業金融的資金活動，也包括國家、企業、個人或家庭的金融活動，它們相互聯系、相互交叉、相互滲透、相互制約。也就是說，金融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與社會發展緊密聯系的；同時，金融投資位于整個經濟系統的最上層，它就像一把雙刃劍，如果使用得當，可以讓經濟發展如虎添翼，但如果運用不當則會造成巨大的經濟損失，這種損失由于來源于經濟系統的最上層，其杠桿效應最終將對社會造成無法估量的影響。

然而，主流經濟學倡導追求自身經濟利益最大化的“經濟人思維”，在攫取財富上百無禁忌。投資領域中的敗德行為屢屢發生，全球性金融危機給整個社會經濟帶來了巨大的破壞。人們逐漸意識到，以贏利為唯一動機的傳統投融資觀念是相當危險的。理論和實踐都給了金融市場一個信號：金融是不可超越倫理底線的。金融市場從在收益基礎上構建投資組合逐步發展到承擔起社會責任，公益金融為其設置了倫理底線標準，不斷規范市場的投資行為，同時也實現了投資道德與投資利益的平衡。

如果說源自美國20世紀60年代的社會運動開啟了社會責任的先河，那么20世紀下半葉世界人口激增帶來的一系列社會問題則引發了商業和資本主動關注和解決社會問題的道德追求。

一方面，新一代（千禧一代）的人們越來越相信自身在解決社會問題中能有所作為，彼得·德魯克（Peter F. Drucker）等提出的企業家精神也在不斷追求著創新和改變世界。這些人積極探討世界應該成為的面貌，并以開放的態度將商業思維運用于公益領域。這樣的道德追求基于一些共同信念：在某些情況下，投資比捐贈能更有效地扶貧；社會動機與財務回報相連接有時能更高效地達到公益目的；財務回報和社會回報之間并不總存在著矛盾和取舍。傳統金融的內生動力開始促使金融行業關注人權、關注平衡人類的發展。瑞士銀行首席投資官亞歷山大·弗里德曼（Alexander Fried-man）和比爾及梅琳達·蓋茨基金會前CEO帕蒂·斯通斯弗（Patty Stonesifer）聯合撰文表示支持金融業在幫助解決社會問題方面發揮更大的作用，“而不是把這一挑戰拋給債臺高筑的政府和資源有限的慈善家”。

另一方面，私營部門由于存在追逐利潤的天性，往往被排除在社會服務領域之外。因此，私營部門進入社會服務領域，必須出現投資回報載體。在公益金融領域，解決社會問題其實也是有利可圖的：全球與可持續發展目標相關的投資需求每年為50億—70億美元；這一數字在發展中國家為33億—45億美元。而現有投資量僅有14億美元，存在著19億—31億美元的資金缺口（見圖0-2）。投資者們通過投資的方式不但可以獲取回報，還可以幫助解決自己關心的社會問題。

（二）社會部門：從傳統捐贈到自我造血

傳統的社會組織主要有兩個籌資方式——社會捐贈和政府購買服務。一方面，營利性的企業在取得風險投資后，是可以靈活地運用這筆投資幫助自己成長的；而社會組織得到的捐贈款項大多數被指定給特定項目，行政支出往往被嚴格限制在20%以內，這也限制了社會組織投資于自身組織的業務能力建設，如雇傭更好的人才、升級基礎設施以及提高效率等。另一方面，雖然政府購買服務的形式得到了肯定和快速發展，例如英國政府的購買額已超過110億英鎊，與政府簽訂合同的社會組織從數量到組織類型都在穩步提升，但政府用于購買服務的財政預算有限，無法完全滿足社會組織的融資需求。

由于解決社會問題的需求仍然十分龐大，社會組織必將采取更加靈活的手段來籌措資金、完成組織使命。嗷嗷待哺的社會組織將眼光投向商業領域：在過去的40年間，風險投資幫助大量的新興商業公司成長為成功且體量巨大的公司；在社會領域，人們開始探索一條類似于商業領域風險投資的道路，幫助社會組織成長和壯大。三大部門不斷地互動和合力產生了諸多與市場邊界模糊的社會組織，社會企業也應運而生。

參考商業領域的融資形式，社會領域逐漸引入與社會目標相聯系的投資，從種子和早期階段風險投資到債務和成長期的資本，滿足了不同階段和不同形態社會目的型組織的融資需求。而未能找到理想盈利模式的NGO或基金會還可以通過資產的保值增值（如公益信托）加入公益金融的行列，解決組織的資金難題。

（三）政府部門：從購買服務到“按果付酬”

毫無疑問，政府在解決社會問題上承擔著重要責任。傳統的政府部門通過直接參與和購買服務來解決社會問題，在這一過程中，政府承擔執行者或者投資者的角色。

但對于政府來說，上述工作方式在解決社會問題時有著深刻局限：社會舊疾比想象中更難解決，而新問題又緊隨其后且更加復雜；政府財政赤字不斷擴大，某些政府債務纏身甚至瀕臨破產，無法完全滿足社會組織的融資需求。

面對市場失靈并且政府失靈，傳統的思維模式已明顯不足，亟待改變。越來越多國家的政府開始嘗試用創新的方式解決社會問題，例如奧巴馬通過白宮辦公室成立了社會創新和公民參與辦公室（Office of Social Innovation and Civic Participation, OSICP），旨在促進政府與私人企業、社會企業家和公眾之間的伙伴關系，并設立社會創新基金（Social Innovation Fund, SIF）和創新投資基金（Investing in Innovation Fund, i3），來支持非營利性組織在衛生保健、增加就業以及青少年發展方面的工作；澳大利亞政府設立社會企業發展和投資基金（Social Enterprise Development and Investment Funds, SEDIF），并成立非營利部門辦公室來推動和創新政府與第三部門的互動工作；英國的“大社會資本”（Big Society Capital）正式開始運作，運用公益金融杠桿工具來吸引大量社會投資。

作為政府公共治理變革的表現，公益金融正是政府高效履行職責的創新出路，也是政府在宏觀層面調配資源解決自身和社會問題的“一劑良方”。

在“政府失靈”之后，公共治理總結經驗和教訓，揚長避短；政府摸索出以政府財政作為堅強后盾可以撬動更多資源投入解決社會問題的投資和建設上來。這就意味著政府的角色從直接出資的投資者轉向了撬動資源的中介者。落實到具體實踐上，則體現在以社會影響力債券為代表的“按果付酬”（pay for success）機制的應用上。“按果付酬”可以簡單理解為政府只需要向達成預期目標（以解決社會問題為導向）的項目付酬。這種機制往往被用于耗資較大的預防性項目上，政府即便在財政緊縮的情況下也可以更高效地根據社會需求來分配政府開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