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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論

第一節 復雜性科學與馬克思恩格斯辯證法

縱觀人類發展歷史,哲學與科學技術一直緊密相連、密不可分。馬克思主義以前的舊哲學家把哲學視為各種知識的總匯,甚至“科學之科學”。馬克思恩格斯明確了哲學的研究對象,闡明了哲學與其他科學之間的辯證關系,即哲學與各門具體科學互為促進、互為發展。馬克思恩格斯一生都極為關注自然科學的發展,把自然科學視為包括哲學知識在內的一切知識的基礎。早在馬克思主義哲學創立之前,馬克思對古希臘的自然哲學、恩格斯對19世紀的自然科學都曾做過深入的研究。在《資本論》及其手稿寫作的過程中,馬克思不僅研究了科學技術對于近代資本主義工業生產的意義,而且還專門研究了數學,寫作了著名的《數學手稿》。19世紀中葉以后,自然科學有了巨大的發展,科學技術已經走過了以經驗分析方式為主導的搜集材料的階段,進入了以整理材料為標志的辯證綜合階段。近代科學技術的偉大成果,特別是細胞學說、能量守恒和轉化定律、達爾文進化論三大發現,揭示出自然界的辯證關系和物質統一性。自然科學對辯證法的需要與在自然科學家中占統治地位的機械的形而上學的思維方式之間的矛盾,變得越來越突出了。因此,馬克思恩格斯先后創立了唯物史觀,撰寫了《自然辯證法》和《反杜林論》,對自然、人類社會和思維的運動和發展的普遍規律進行了科學、系統的闡述,產生了指導人類實踐的新世界觀和方法論即唯物辯證法。

唯物辯證法創立后科學技術又經歷兩次大的革命。“革命”一詞通常指根本性的重大突破和進展,科學技術作為一種人類特有的活動及其成果,在近代以來取得了長足的進步和發展,形成了多次重大突破。但一般認為,時至今日,科學技術經歷了三次大的“革命”意義上的變革。唯物辯證法創立是與第二次科技革命的爆發幾乎是同時進行的,二者的超越對象都是作為第一次科學技術革命成果的機械思維范式,第一次科技革命所確立的機械世界圖景把整個自然界看成了由離散的單元個體靠機械力聯結起來的世界,是一個缺乏豐富多彩的聯系和沒有歷史的世界,是一個不連續的世界。第二次科學技術革命是以場能實在論否定機械實體實在論為線索展開的,從法拉第提出“場”的概念到量子力學與愛因斯坦相對論,第二次科技革命使人對世界的認識又深化了一步,大大提高了人們改造世界的能力。第二次科技革命試圖從機械力學的基本范式中走出來,這顯然與唯物辯證法的理論旨趣是一致的,而且第二次科技革命的理論成果在范式意義上與馬克思恩格斯辯證法思想有著很多契合之處,這方面在馬克思恩格斯之后,馬克思主義的經典作家尤其是列寧做了較為深入的研究,并適時地將第二次科學技術革命的理論成果納入了唯物辯證法的理論框架之中,但這并不意味著第二次科學技術革命的理論成果所形成的新的思維范式就是馬克思主義辯證法的完成形式。在恩格斯看來,作為一種哲學范式的“辯證哲學”是建立在“通曉思維的歷史和成就的基礎上的”,如果說人類思維能力的提高是一個沒有終點的歷史過程的話,那么辯證法就應該站在更高的層面上去反思人類思維的每一個發展階段的成就,才能使自身成為真正有生命力的哲學思想。更高的層面在這里也并非空話套話,其實具體的實現方式馬克思也早就給了我們答案:“辯證法在對現存事物的肯定的理解中同時包含對現存事物的否定的理解,即對現存事物的必然滅亡的理解;辯證法對每一種既成的形式都是從不斷的運動中,因而也是它的暫時性方面去理解;辯證法不崇拜任何東西,按其本質來說,它是批判的和革命的。”《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12頁。這告訴我們,辯證法的精神實質是“批判的和革命的”,對于人類思維水平的每一次重大發展既要從肯定的方面去理解,更重要的是要帶著批判的態度使人類的思維水平走向更高的發展階段。人類思維的歷史進程表明,人們思維方式總會隨著時代的變革發生相應的變革,而且會表現在科學與文化等各個領域。這種適應時代的新思維正在科學與文化的變革與發展中慢慢顯現出來,而且表現為一個不斷深化與不斷自我反思批判的過程,而這個過程是以復雜性問題的研究及其理論成果的發展為主要線索的。

科學是人類認識世界能力的最直接的體現,涉及幾乎所有學科領域的現代科學革命發生在20世紀中葉,標志這一過程的是一批可以用復雜信息系統理論這一統一名稱來指稱的新興學科群的崛起。可以將這一學科群的崛起具體分為四個階段,涉及一系列學科領域的先后變革,表現為一個持續推進和發展的過程,而這一過程的展開同樣是科學對世界復雜性認識的深化過程。第一階段發生于20世紀40年代初至50年代初,形成了分子生物學、一般系統論、通信信息論、一般控制論等科學成果,可以看作是復雜信息系統的基礎研究階段;第二階段發生于20世紀60年代末至80年代初,形成了耗散結構理論、協同學說、超循環理論、突變理論等科學成果,該階段的重點是研究各類系統的自組織生成與演化過程;第三階段發生于20世紀70年代至90年代初,形成了分形學說、混沌理論、孤立子理論等科學成果,這一階段重點是研究各類系統如何從有序—混沌和無序—更高層次的有序;第四階段發生于20世紀80年代中期至今,形成了復雜適應系統理論、復雜巨系統理論等科學成果,這一階段是復雜信息系統理論研究的進一步深化,至今仍在探索之中。作為一個持續推進和展開過程,雖然已經使科學整體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到目前為止仍然處于理論的探索過程之中,仍有著非常巨大的發展空間。現代科學革命無論在涉及學科領域的范圍和規模上,還是在科學思想的創新力度上都遠遠超過了以往的科學革命。鄔焜:《信息哲學——理論、體系、方法》,商務印書館2005年版,第2頁。

作為一個持續推進和發展的過程,直到目前我們仍然未能看到第三次科學技術革命終結的跡象。第三次科學技術革命無論在涉及學科領域的范圍和規模上,還是在科學思想的創新力度上都遠遠超過了前兩次科學技術革命。而科學的變革是很難與社會和文化的變革截然分開的,它們往往是一種連鎖互動的關系,事實上這一科學上的巨大變革已經快速滲透到科學、社會、經濟以及文化等各個領域,眾多現實的新變化表明,它帶給這個時代顯然不僅僅是科學研究方法的突破,而是一個全新時代的到來。

首先,現代科學技術革命引起社會生產方式的變革。歷史上,馬克思曾把火藥、指南針和印刷術視為預告資本主義社會到來的三大發明。恩格斯更進一步論斷:英國工人階級的歷史是從18世紀后半期,從蒸汽機和棉花加工機的發明開始的。而現代科學技術革命,則使科學越發快捷地物化為直接的勞動力,實現了從體力向智力的重點轉移。特別是以信息技術等為代表的人工智能的廣泛應用,使勞動資料發生了深刻變化;新能源、新材料的開發,改變著勞動對象的結構;智力的開發與應用,成為提高勞動力素質的主要標志,“白領”階層在數量和質量上明顯提高;以計算機應用為標志的現代管理技術和手段,應用范圍更加廣泛,縮短了時空距離,使原來無法跨越的世界成為互相聯系的“地球村”。同時,人們認知眼界和領域的開闊,使全球經濟一體化、現代信息網絡化,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在相互競爭中各自發展。

其次,現代科學技術革命引起人們生活方式的變革。現代科學革命推動了生產力的發展,改善和提高了人們物質生活、精神生活的質量和條件;現代技術革命把人們帶進了信息時代,全球性的“知識爆炸”加快了社會生活的節奏,改變了人們傳統的作息、交往、學習、消費和娛樂方式,促進了世界間的溝通與交融。國界已不再成為人們交往的障礙。

再次,現代科學技術革命引起人們思維方式的變革。由于地球距離的相對縮短、信息傳遞的絕對開放、各國思想文化的充分交流,傳統的意識形態受到沖擊,人們的思維方式呈多元化的態勢,進步與落后、先進與腐朽的思想,都在自覺不自覺地向人們的頭腦中灌輸。

總之,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人類在研究自然、社會、工程、經濟、國防等領域的許多問題中越來越離不開復雜性科學,科學已經在內部開始了一場前所未有的自我反思,這使得現代科學的面貌煥然一新,其實質就是對世界復雜性的反思與自覺。復雜性的反思與自覺已經成為科學領域內部的共識,并進行了不斷深入的、系統的研究,形成了具有廣泛性影響的復雜性科學體系,已經融入人類認識的幾乎所有領域,正如劉勁楊教授所說,“我們很難找到,還有其他什么領域能像復雜性這樣,在基本概念都還很模糊的情況下,發展成在縱向維度上跨越本體論、認識論、方法論乃至實踐層面的研究體系:在橫向維度上,涉及自然復雜性、生物復雜性、社會經濟復雜性、心理復雜性等各個領域,似乎要以復雜性理論統攝人類文明的一切復雜現象與復雜性問題(至少是形式上的目標),探究更深層次的復雜性規律”。劉勁楊:《穿越復雜性叢林——復雜性研究的四種理論基點及其哲學反思》,《中國人民大學學報》2004年第5期,第17—24頁。而這一切也僅僅是一個開始,復雜性的研究到目前為止仍然只是探索階段,就此而言,復雜性科學的出現向人們展現了科學更加真實的另一面,即科學本身也和世間的萬事萬物一樣都有自己的歷史過程,不能一勞永逸地固定于某一種形式;同時這也意味著復雜性已經不再是一個科學可以單獨回答的問題,而是具有更廣泛意義上的普遍性,是需要科學和哲學的協作來共同回答的問題。曾經的馬克思主義者,法國當代著名復雜性思想家埃德加·莫蘭就曾經指出復雜性探索對于人類思想史的意義,同時也提醒了我們這一探索的難度,在他看來,“復雜性是對于人類思想的一種挑戰與激勵,它不是取代或替換簡單性方法的現成程序,也不是通向有序性和明確性的反面的神秘主義,更不是某種對于虛幻的絕對完備性的刻意追求”。[法]埃德加·莫蘭:《復雜思想:自覺的科學》,陳一壯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137—138頁。

這段話發人深省,但仔細斟酌后會發現這與我們所熟悉的馬克思恩格斯辯證法有著很多異曲同工之處,復雜性科學的思想實質與馬克思恩格斯辯證法一樣都強調一種批判和革命的否定精神,是當代科學自身在新的時代背景下提出的這樣一種具體的否定性,對此恩格斯早有預見:“……隨著自然科學領域每一個劃時代的發現,唯物主義也必然要改變自己的形式。”《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28頁。一般系統論的創始人貝塔朗菲曾經明確提出:“雖然起源不同,但一般系統論的原理和辯證唯物主義相類似的則是顯而易見的。”龐元正、李建華:《系統論、控制論、信息論經典文獻選編》,求實出版社1989年版,第118頁。并且高度評價了馬克思的辯證法:“黑格爾和馬克思強調思維以及思維所產生的世界觀的辯證結構:不是個別的命題而只有在辯證過程中達到矛盾雙方的統一……才能夠完全解釋現實,他們這一論斷是非常深刻的”同上書,第134頁。;貝塔朗菲的學生,系統哲學的開創者拉茲洛甚至說:“把系統哲學稱為馬克思主義類型的哲學更合理些……這不是說系統哲學的基礎是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本身,而是應用了與馬克思同樣的研究方法和思維方式。”黃麟雛、李世新:《系統論的發展與哲學及未來社會——記拉茲洛教授在西安的一次座談》,《自然辯證法研究》1988年第4期,第69—72頁。在我國對復雜性與辯證法的關系也進行了深入廣泛的研究,有很多學者也強調了辯證法與復雜性研究的內在統一關系,如林德宏教授認為“辯證法是關于復雜性的哲學”林德宏:《辯證法:復雜性的哲學》,《江蘇社會科學》1997年第5期,第93—96頁。;再如陳一壯教授認為復雜思想是辯證法的“當代形態”陳一壯:《包納簡單性方法的復雜性方法》,《哲學研究》2004年第8期,第64—70頁。。這些看法雖然就目前來說仍然存在爭議,在相關研究中也并非主流,但已經說明在辯證性和復雜性思想之間,存在著我們不能忽視的內在關聯,而對這一關聯的深入思考對于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研究者來說無疑是重要并且迫切的。

馬克思恩格斯的辯證法和現代科學革命的復雜性科學都研究世界的聯系、演化和發展的問題,這使得二者有著共同關注的理論課題。那么馬克思恩格斯的辯證法與現代科學所強調的復雜性思想究竟是什么關系,就成為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者不可回避的問題。在這個問題上,隨著復雜性科學的進一步發展,很多學者認為現代科學革命與馬克思恩格斯所處時代科學的研究范式已經明顯不同,作為自然科學、社會科學以及思維科學的概括和總結的辯證法在解釋力上有著不足,需要改變自己的形式,重新概括現代科學革命的科學精神。但是當我們帶著復雜性研究的相關成果“回到馬克思恩格斯”,通過研究不難發現,馬克思恩格斯辯證法的復雜性思想雖未被直接論述過,卻以萌芽、胚胎形式內存于馬克思恩格斯的理論著作之中。以現代科學革命的帶頭科學即復雜性科學提供的研究成果為基礎,把馬克思恩格斯辯證法中的一些因為各種原因被忽略、被抑制、被遺忘的復雜性思想凸現出來,并對此予以全面系統的闡發,使其同馬克思哲學中已有的成熟觀點有機融為一體,無疑對于堅持和發展馬克思主義哲學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這方面的研究對于我們重新認識馬克思恩格斯的辯證法思想所具有的前瞻性與時代性,堅定我們對馬克思主義哲學在新時代對實踐的指導作用的信心具有重要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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