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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山林勞作與“靠山吃山”的森林生態文化

廣西山多地少,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說。由于西江流域覆蓋了廣西地域的大部分,因而自然地貌總體上也具有這一特征。相對平原、盆地等水平地貌而言,山體呈現為一種縱向、立體的地貌。從勞作活動的角度來看,雖然肇始于山林的采集、狩獵活動是人類最初賴以生存的勞作方式,但一旦走出山林,開始從事農業生產,人類的活動空間已從封閉的山林不可逆轉地向開闊的水平地帶拓展。無論從農業生產的方式、規模,還是從人口分布的密度來考察,山林作為人類最早的家園,已日益歸于沉寂。不管是從宏觀的世界范圍,中觀的中國疆域,還是微觀的廣西西江流域來看,山林大都是少數族裔的生存空間。

盡管廣西西江流域的農業生產以稻作為主,然而著眼于自然生態格局,山林地貌的體量之大,對于整個流域的生態環境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因此,如何開發利用山林,不僅直接關系到當地的居民的生存,而且深刻影響到整個流域的生境。在廣西西江流域的山林版圖上,真正意義上的“靠山吃山”的地域分布并不廣,主要集中在紅水河上游、柳江上游以及西江重要的水源地金秀大瑤山等區域。這些地域的面積及其人口,在整個流域中所占的比重并不大,卻左右著西江流域的整體生態安全。

一 綠色水庫的破壞和重建:兩種對立的“靠山吃山”生態文化

位于紅水河上游的天峨,林深箐密,享有“綠色水庫”的美譽。據地方志記載,“蒼嶺天峨,雄峙南北,盤江清水,流貫中央,雖溪清幽,仍若煙瘴,平疇殊少,仰給梯田,茅屋棲巖,斯誠貧瘠”何景熙修、羅增麟纂:《凌云縣志》,民國三十一年油印本影印。。“全縣有國土資源478.8萬多畝,其中水田僅有5萬多畝。山上植被豐富,新中國成立前,被人們稱作 ‘多見木葉少見天’的地方。”天峨縣志編纂委員會編:《天峨縣志》,廣西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1—2頁。由此可知,歷史上的天峨山清水秀,林木繁茂。但另一方面,由于適于農耕的土地非常有限,民眾的生活十分貧困。不過,在人口稀少的情況下,人們尚能自給自足,對自然生態的影響微乎其微。但隨著人口的增多,迫于生計壓力,人們不得不將勞作活動的范圍拓展到山林,形成一種破壞性的“靠山吃山”的生計模式。雖然從短期來看,通過對森林的大量砍伐、改林為糧,既促進了木材產業的發展,又增加了糧食的產量,人們的經濟收入和水平得到了較大的提高,但經過一段較長的時間,生態環境破壞所導致的負面影響逐漸凸顯出來。“由于人口的過快增長,使糧食與林爭地激烈,攆山毀林要糧的情況嚴重……產業結構和資源的保護、開發欠合理,山的優勢沒有充分發揮。老祖宗留下的林木和新造的人工林被過量砍伐和火毀的情況嚴重,每年森林消耗量達25萬立方米,而增長量只有18萬立方米,年森林赤字達7萬立方米。”天峨縣志編纂委員會編:《天峨縣志》,廣西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2頁。這種透支式的山林勞作和消耗不僅難以為繼,而且代價巨大。森林的萎縮,造成水源的枯竭和水土流失,致使農作物的收成受到嚴重影響,這進一步引發人們墾山種糧,從而形成惡性的生態循環。

尤為嚴重的是政策導向的勞作活動對山林生態的破壞,20世紀50年代以來的“大躍進”運動,以及“文化大革命”運動,不僅重挫社會生態,而且以毀林煉鋼和毀林種糧為導向的勞作活動,對山林生態環境的破壞產生了極具災難性的后果。在整個大環境的影響之下,天峨的山林也在劫難逃,“1958年全民大辦鋼鐵,燒礦窯,燒土高爐,毀去大量原生林作木柴,燒火炭。特別是石山上的原生林木幾乎被砍光。60年代至70年代中期,農民毀林種糧、毀林搞工副業現象極為嚴重,每逢冬墾春播,山火頻繁,無數黛綠峰巒毀于火舌”同上書,第260—261頁。。這種殺雞取卵式的勞作活動,不僅沒有給人們帶來生活上的改善,反而造成自然資源的極大消耗和浪費,人們的生活更加困苦,留下了慘重的生態災難和慘痛的經驗教訓。

在生態災難觸底反彈之后,人們痛定思痛,重新認識到生態環境的重要性。根據天峨山多地少的地理特征,人們因地制宜,確立了“以林為主”的發展模式。這種模式不再以開發山林、砍伐林木為主,而是以種植林木、養護山林為主。即使開荒種糧,也采取糧、林相結合的耕作模式,既保持了水土,又提高了糧食產量。并且若干年之后,退耕還林,恢復地力,形成山林生態的良性循環。洞里村綠化荒山和納尚林業專業屯就是典型的個案:

 

八臘瑤族鄉洞里村,地處海拔1200米高處,1969年開始興辦村林場。建場初期,各隊社員輪流當場員,全村劃出5510畝荒地,作林場基地,到1978年已有1662畝成林,其他的荒山也全部綠化完畢。1985年全村已有人工林1.98萬畝,水源林5千多畝。在全村19個村民小組管轄的范圍,形成“山頂一把傘,山腰一條帶,山溝山沖滿桐茶,山腳碧水常流”的良好環境。1983年夏,出現一場罕見暴雨,日降雨量150毫米,良好的森林植被把雨水涵養住了,未發生洪災,只有3畝溝邊田被淹沒,其他田地安然無恙,全村糧食總產量61.5萬公斤,與增產的1982年持平。1984年,遇上秋旱,500畝川谷在林間未受旱,收獲比1983年增長4萬多公斤。洞里村對成年林實行計劃間伐,對疏林地補充植樹造林,對高大的楓樹和泡桐只修剃殘枝留下涵養水源,林下山地全墾栽上杉木苗,讓疏林荒山變成混交林,既保證幼苗有充足的水分,提高成活率,又能使成年杉木標直成材。1985年他們補充種植2000多畝,全村生態保持良性循環。天峨縣志編纂委員會編:《天峨縣志》,廣西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267頁。

 

洞里村長年不懈的植樹造林,所產生的生態效益非常顯著。成千上萬畝的山林形成了一座名副其實的綠色水庫,兼有防洪、抗旱的雙重功能,保障了糧食生產的豐收和穩定。林木間伐和補種樹林,既開發了木材產業,又有利于林業的永續發展。洞里村的山林經營活動,開辟了一條生態良性循環的道路。

 

向陽村納尚屯,地處紅水河新街灘之上。1969年,從東蘭縣板升公社遷居此地的楊仕倫5兄弟組成生產隊。雖然政府提倡“以糧為綱”,但他們從實際出發,堅持因地制宜,以林為主,靠林致富。為了減輕國家負擔,做到口糧自給,他們實行林糧間種,荒開到哪里,林也種到哪里,3年后退糧還林,每3—4年就可有一片荒山郁閉成林……1985年,全隊2000多畝荒山已全部綠化。同上書,第267—268頁。

 

納尚屯在“以糧為綱”的時代,不盲從錯誤的政策,因地制宜,大力發展林業,這不僅是一種勇氣,更是生態智慧的體現。林糧間種和退糧還林,既能保證糧食的自給自足,又促進了林業的良性發展。

洞里村和納尚屯的植樹造林活動是天峨“以林為主”發展模式的一個縮影,經過幾十年的苦心經營,如今的天峨又重新煥發出綠色水庫的生機與活力,森林覆蓋率高達80%以上。綠色水庫不僅惠及自身,而且福澤四方。它不僅為中國第二大水電站龍灘電站提供了豐沛的水利資源,而且通過涵養水土,有效地降低了河流的泥沙沖刷,使紅水河流域呈現出山青水綠的生態景觀。

二 杉海、林海的農林復合型山林耕作生態文化

柳江上游的三江、融水等侗族和苗族聚居區,歷史上一直是山林種植和木材采伐的重要地區。湘、黔、桂三省區交界的三江,是侗族世代居住的主要地區之一。這里山巒疊嶂、江河蜿蜒,森林遮天蔽日、桐茶漫山遍野。其中,杉木的種植很有代表性,侗族山區因廣泛種植杉木而被稱之為“杉海”。三江下游的融水,則是苗族的聚居地,境內的大苗山古樹參天、杉林似海,素有“林海”之稱。棲居于這片杉海、林海的侗族和苗族,主要從事山林勞作活動。

三江侗族山區的生業模式,屬于農林復合型的生產活動。在主要發展林業的基礎上,輔以農作物的耕作以自給自足。當地侗民將這種生產模式稱為“三五七制”,其主要生產程序和耕種對象如下:(1)第一年,在新開墾的土地里種植玉米籽和油料作物種子(油桐籽或油茶籽)。當玉米成熟的時候,油桐、油茶籽已長成樹苗;(2)第三年,在同一塊地里種玉米或木菇,當它們成熟之際,油桐、油茶苗就長得很茁壯了;(3)第四年,不種糧食作物,只給土地松土除草,當年就可以收獲桐果;(4)第七年,油茶樹枝頭結滿茶果。這種耕作方式,是生態智慧本土化的結晶,人們巧妙掌握和充分利用了不同作物的生態時空位置,使糧林作物都獲得了豐收。侗族廣為流傳的順口溜:“三年雜糧五年桐,七年茶果滿山紅”,生動形象地體現了人們高超的耕作智慧。

盡管侗族山區森林茂盛,似乎并不存在林木資源匱乏的問題,但可貴的是,侗族人民不只是看重眼前利益,而是目光長遠,既見樹,更見林,立足于生態安全和生態綜合效益的長遠考慮,對林地進行因地制宜的利用:其一,居住環境的林木保護。侗族村寨一般依山傍水而建,村寨背后山上的所有草木都被視為神圣的風水林而受到保護,嚴禁砍伐和破壞。流經村寨旁邊的溪流、江河兩岸,都種植有竹子等護岸林。這些舉措不僅美化了侗族的居住環境,而且發揮了涵養水土的生態功能。其二,地盡其用,林糧果蔬混合種植。侗族地區山多地少,平坦的土地都被開墾為耕種糧食和莊稼的田地,但人們還是充分利用土地空間,在田埂上和菜地里套種各種水果,在村寨周圍種植油茶、油桐等經濟林木。農林復合型的多元耕作,最大限度地開掘了土地的潛力,不僅滿足了人們的生活需要,而且形成了以村寨為單元的小型生境的良性生態循環。其三,薪炭林的生態開發。侗族日常生活中煮食和取暖所需的能源,基本上取自山林中的薪柴,消耗量很大,因此,如何維持林木的采伐和保護之間的平衡狀態,就成為一個不容小覷的生態問題。在長期的生活實踐中,人們積累和發展了具有高度生態智慧的薪炭林生態開發經驗。“對薪炭林地侗族具有一套合理的輪歇制度,砍伐后有一段自然恢復期,經過恢復期的林地在物種多樣性及森林群落特征上基本相似于天然林,侗人將自己的薪炭林地劃分為若干片,根據自己的用材目的及每年需柴量確定砍伐面積,然后在年初便將一年所需薪材砍下,按計劃分批進行使用。在分塊上又有講究,他們砍柴不是沿等高線橫砍,而是沿等高線垂直豎砍。這是由于砍后的木柴并不立即拉走,而是堆放在原地,到需要時方取回,由此如若橫砍,倒下的樹木便會壓在下一層的其他樹木之上,影響其生長,故進行豎砍,即沿山脊線砍……除砍伐有講究外,侗族在砍伐時特別注重從中保留母樹林(分不同樹種),以利于其自然更新,侗族在砍伐過的輪歇地種旱作物2—3年后,進行人工造林。林木生長前5年,侗民在林內套種芋頭、玉米、紅薯等糧食作物和油桐、油茶等經濟作物。這樣,地力也得以提高,利于林木的進一步生長發育。”云南省林業勘察設計院編:《森林樹木與少數民族》,云南民族出版社2000年版,第214—215頁。薪炭林管理和開發的一整套制度,完全遵循了山林樹木生長的生態規律,并創造性地實施林糧兼種,不僅使人們獲得了物質上的經濟利益,而且提高了林木生長的生境,發揮了長遠的生態效益。

“九山半水半分田”,是人們對融水自然地貌準確而形象的說法。境內的大苗山因苗族聚居而得名,融水歷史上也俗稱“大苗山”。大苗山苗族是一個典型的山林耕作民族,尤其是具有悠久的種杉歷史傳統和豐富的種杉經驗。歷史上,苗族因各種原因而被迫遷徙,陸續遷入南方山高林密的山區。為了生存和發展的需要,苗族“每遷到一地就圍欄而居,開荒種地,把帶來的杉木種子和玉米、蕎麥種子一齊播種,待杉木長大后另開新荒地,長此下去既維持了生計,又把杉木養大,也擴大了杉木的種植區域”云南省林業勘察設計院編:《森林樹木與少數民族》,云南民族出版社2000年版,第29頁。。同侗族等山區少數民族一樣,苗族的生業模式也屬于農林復合型的生產活動,因地制宜,種植適于山地生長的雜糧和林木,使不斷遷徙的人和物能夠落地生根,具有很強的生態適應性。

經過苗族薪火相傳的世代經營,大苗山杉木遍布,杉林似海,被譽為“杉木之鄉”“杉木王國”。羅馬不是一日建成的,眾多苗民為筑就“杉木王國”貢獻了自己的力量甚至畢生的精力。其中,四榮鄉一戶苗族山丁兩代人,就為一山主種下5萬株杉木。廣西壯族自治區編寫組:《融水苗族自治縣概況》,廣西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106頁。葉長發是當年聞名遐邇的“木材大王”,其擁有的杉木疆域之廣、杉木數量之多在民間廣為流傳:“天有邊,地有邊,葉長發的杉木看不到頭、望不到邊”, “荒山燒也盡,泉水有斷流,葉長發的杉木年年砍不盡,代代拉不完”。同上書,第107頁。在長期的山林種植活動中,融水苗族總結出一套種樹的方法,山歌《種杉種竹》如是歌唱:“開荒要燒火,種樹要鋤坡。起畦撒杉籽,挖坑竹才活。竹編簍和籠,又編籃和籮。起樓要梁柱,杉木用處多。種杉和栽竹,苗地要選合,嶺上種杉木,杉木愛土厚;沖底育杉秧,杉苗喜又樂。嶺頂栽楠竹,楠竹眼淚落,河邊竹安家,竹子笑呵呵。”中國民間文學集成全國編輯委員會主編:《中國歌謠集成:廣西卷》上卷,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2年版,第649頁。杉木和竹子是兩種生態習性不同的樹種,各有適宜其生長的生態環境和生態位,嶺上種杉、河邊植竹,因地制宜、各安其位,營造出良好的生境。

雖然歷史上的大苗山古樹參天,濃蔭蔽日,青杉滿嶺,翠竹映江,保持著人與境諧的優美生態環境。但是,“大躍進”以來的錯誤政策導向,導致了山林毀棄的嚴重生態災難,“20世紀50年代的 ‘大躍進’,全縣大放木材 ‘衛星’,使60萬立方米杉木慘遭濫伐;而 ‘大煉鋼鐵’所亂砍的水源林、風景林等至少在6萬立方米以上,森林資源遭到大劫難。在‘農業學大寨’期間,片面強調 ‘以糧為綱’,導致山區毀林開荒或毀林造田……由此造成了水土流失、生態失衡、災害頻繁的惡果”融水苗族自治縣概況編寫組:《融水苗族自治縣概況》(修訂本),民族出版社2009年版,第89—90頁。。罔顧自然規律和生態環境的生產活動,非但不能造福于人們的生活,反而因為生存根基的破壞,人們遭到了自然災難的無情報復。融水山林破壞的生態悲劇只是同一時期全國范圍內森林生態破壞的一個縮影,滿目瘡痍的河山促使人們幡然悔悟,認識到森林是維系人類生存和發展的重要生態屏障,山林勞作逐漸從以采伐為主向種植、保護雙管齊下轉型。融水大苗山地區采取退耕還林、保護原始森林以及建設珠江防護林工程等多項培育、保護山林措施,經過幾十年的努力,生態環境有了顯著改善,重現山清水秀、碧水長流的優美自然景觀。

三 大瑤山“種樹還山”與“吃山養山”的山林耕作生態文化

在自然地理特征上,金秀大瑤山地區呈現出山體龐大、林木廣茂、雨水豐沛、河流密布的自然面貌,擁有廣西最大的水源林帶,一直是西江的重要水源中心。這種地位的形成,主要得益于瑤族的耕作方式。歷史上,大瑤山的山林耕作傳統主要是“種樹還山”和“吃山養山”,在農林復合型的勞作活動中,對山林的養護非常重視,保持了大瑤山山長青、水長流的良好生態環境。

作為山地民族,瑤族具有植樹造林的悠久歷史傳統。大瑤山瑤族最主要的造林方式是“種樹還山”。由于山多地少,許多沒有土地的瑤民為了種糧維持生計,向山主租賃土地進行耕作。為了日后償還土地租金,瑤民不僅耕種糧食作物以自給,而且同時種植杉木、油桐等樹苗,等到地力貧瘠,無法繼續種植糧食作物時,將土地和林木一起交還山主,林木成為人們償還土地租賃的實物租金。大瑤山瑤族山丁“在向山主租得山地后,從開始種植農作物的第二年起,必須在農作物中間種杉樹幼苗,待樹苗長高,不再適宜種植農作物時,將山地連同杉樹一起還給山主,另外租山耕種”姚舜安主編:《廣西民族大全》,廣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57頁。。“種樹還山”的耕作模式,實現了各方的利益最大化,不僅解決了廣大無地瑤民的生計問題,而且作為實物租金的林木既給山主帶來了一筆豐厚的固定資產,還涵養了水土資源、優化了生態環境。正如瑤民歌謠所唱:“靠山吃山要養山,桐茶杉樹滿山岡。山清水秀人添壽,幸福生活似水長。”胡德才、蘇勝興編:《大瑤山風情》,廣西民族出版社1990年版,第48頁。由于瑤族世代“種樹還山”,大瑤山成為名副其實的“綠色天然水庫”,為西江建構了一道重要的生態屏障,提供了源源不斷的源頭活水。據統計,大瑤山水源林帶,“每年蓄水25.02億立方米,通過26條小河,輸向周圍7縣,成為當地近百萬人口生產、生活用水的主要來源”金秀瑤族自治縣志編委會編:《金秀瑤族自治縣志》,中央民族學院出版社1992年版,第1頁。。曾經四上瑤山、對瑤族有過深入調查研究的費孝通先生,將大瑤山瑤族的耕作模式總結為:“以糧養林,以林蓄水,以水供田,以田植糧。從林糧矛盾變成林糧相濟。”金秀瑤族自治縣民委等合編:《瑤族風情錄》,廣西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3頁。糧(雜糧)→林→水→田→糧(水稻),這一環環相扣的耕作模式,因循和適應了大瑤山的立體生境,適合坡地生態位的“種樹還山”,在解決山地居民生計的同時,打造了一個綠色水庫,給山腳平地提供了不竭水源,使水稻種植成為可能,滿足了平地居民的生活需要。因此,這種耕作模式不僅促成了一個良性循環的自然生態環境,而且通過自然資源的合理配置,在各安其位的民眾當中營造了一個和諧共生的社會生境。

在“無山不成瑤”的大瑤山,瑤族日常生活煮食取暖所需的能源,基本上取自山林中的薪柴。柴和米一樣成為人們每日生活中的必需品,巧婦不僅難為無米之炊,同樣也難為無柴之炊。薪柴成為人們消耗量較大的一宗生活物品,因此,如何維持薪柴采伐和林木養護之間的平衡,既不因采伐過量而超出山林的生態負荷能力,又不因過度控制而導致薪柴短缺影響生活,就成為一個需要具有高度生態智慧才能化解的難題。在長期的實踐過程中,瑤族發展出一套獨具特色的“吃山養山”薪炭林采伐管理制度。“瑤族聚居的地方,每年都要燒大量的柴火,管理不善,山林就被 ‘蠶食’,以至毀滅,但寨堡的民眾對薪炭林實行有計劃地分片砍伐,每年砍一次,每次砍一片,按戶平均,每戶可得六十擔左右,夠燒一年。砍伐時間規定從正月初到清明節止,清明后正是樹木生長期,就不準再砍了。砍時不準挖兜,不準放火燒,不準鋤地種作物,以利保護水分和生機。這樣第二年長的樹木比較整齊、蔥綠、粗壯,十年至十五年后又可再砍,如此這般地往返循環,山林砍不盡、用不完。這個規矩是群眾共同議定的,大家務必遵守,是瑤寨的 ‘森林法’,這就是采育結合、選管并舉的方法,這種方法從古沿襲至今,形成了一種風俗。”胡德才、蘇勝興編:《大瑤山風情》,廣西民族出版社1990年版,第48頁。瑤族的薪柴砍伐,充分考慮到了林木生長的地利和天時因素,循地利、遵天時。輪伐制度使土地獲得了生養休息的機會,能夠較快地恢復地力,為林木的交替生長創造了地利條件。因時采伐,符合林木的生長規律,使薪柴資源能夠得到永續利用,正如古人所倡導的,“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孟子·梁惠王上》。。只有“吃山養山”,維護山林的良好生境,才能實現“靠山吃山”的可持續生存發展之路。

廣西西江流域的山林勞作活動,主要集中在西江上游和中游的山區,居民多為世代棲居于此的少數民族。在長期的生產實踐過程中,人們發展出“靠山吃山”,以林業為主、兼種糧食作物的生業模式。這種因地制宜的生業模式,不僅有效地維護了山林生態環境,較好地解決了人們的生計問題,而且上、中游地區的廣袤山林,作為綠色天然水庫,為西江流域沿線地區尤其是下游地區提供了可靠的生態屏障,維系著數千萬民眾生存和發展的生態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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