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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國宏觀區域發展理論評價本文原載《中國工業經濟研究》1990年第1期。

長期以來,我國的生產力布局和區域經濟發展基本上受著平衡發展觀的影響和支配。這種理論片面追求區域平衡目標,過分強調生產力的平衡布局和地方工業自成體系,有時甚至在資源分配和資金投入上采取“撒胡椒面”式的地區平均主義做法。實際上,這是一種絕對的平衡觀。1978年以來,我國經濟體制和發展戰略開始雙重轉軌。理論界在對過去經驗教訓的總結中,批判了以犧牲效率目標為代價的絕對平衡觀,并重新探討了社會主義生產布局原則體系,把效率原則或效率目標放在優先的地位。這樣,就在全國范圍內形成一種非均衡發展觀。人們開始認識到平衡只是相對的,而不平衡才是絕對的,而且,平衡目標只有通過不平衡途徑即非均衡發展才能實現。這種相對平衡觀或非均衡發展觀基本上代表了當前我國區域發展觀念變革的主流。在非均衡發展觀影響下,1978年以來理論界對我國宏觀區域發展戰略理論模式的討論,基本上是以三種思路為軸線展開的。第一種思路是以三大地帶為框架來研究投資的地區傾斜和重點開發地區在時序上的選擇,主要以梯度理論及其派生的各種區域發展戰略為代表;第二種思路是從空間發展形式的角度來研究區域開發戰略,包括增長極開發戰略、點軸開發戰略和優區位開發戰略;而第三種思路則是從產業結構的角度來研究區際產業關聯及其協調發展問題,包括市場再分配戰略、國際大循環戰略和雙循環戰略等。

本文試圖從學術思想的高度對這些理論加以分析評價,以求把握未來理論研究的方向。

一 梯度理論

在非均衡發展觀下形成的各種宏觀區域發展戰略的理論模式中,影響最大并引起學術界長期爭論的要首推“梯度理論”。

梯度理論概念最初是由夏禹龍等(1982; 1983)在《梯度理論和區域經濟》一文中提出的。后來,何鐘秀(1983)在《論國內技術的梯度推移》中,進一步將梯度理論概括為“國內技術轉移的梯度推移規律”。梯度理論認為,我國經濟發展不平衡的特點,已在國內形成了一種技術梯度,有的地區是“先進技術”,有的地區是“中間技術”,有的地區還是“傳統技術”。因此,自覺地利用技術梯度,讓一些有條件的地區首先掌握世界先進技術,然后逐步向“中間技術”地帶、“傳統技術”地帶轉移。隨著經濟的發展,通過技術轉移的加速,將逐步縮小地區差距。

梯度理論從我國經濟技術發展不平衡的特點出發,主張通過非均衡發展途徑來逐步實現平衡發展這一長期目標。它對于我國區域發展觀念的變革和戰略理論研究的逐步深入都有著重要的影響。然而,梯度理論并非是一個十分成熟的理論,它在許多方面都有待于從理論上進一步深入、完善。

第一,梯度理論是以三大地帶為地域單元,以綜合技術水平為指標來劃分技術的地域梯度的,但是,如果以省、城市為地域單元,或者以某些單項技術水平為指標,劃分的技術地域梯度顯然是不同的。從總的趨勢看,東部地區技術水平高于中西部地區,但中西部地區的某些單項技術水平可能要高于東部地區,甚至西部地區某些省區、城市的綜合技術水平也要高于沿海某些省區、城市。因而,梯度理論中對技術地域梯度的劃分是十分粗略的。

第二,國內技術的梯度推移只是技術空間轉移擴散的一種主要形式,而并非是一條規律。國內技術的空間轉移具有多種形式,若從技術梯度的角度來考察,既有縱向的梯度推移和反梯度轉移或跨梯度轉移,也有橫向的水平轉移即技術水平接近的地區間的技術轉移。若從技術轉移(擴散)的空間形式看,技術空間轉移(擴散)有等級擴散、輻射擴散和鄰里擴散等主要形式。無論是梯度推移還是跨(反)梯度轉移,這兩種形式都遵循著節約社會必要勞動時間的規律,即技術轉移所采取的形式只遵從提高社會效益的原則進行,某些學者將這歸納為“國內技術轉移的遵從效益規律”(郭凡生,1986)。由于這種觀點是作為反對梯度推移規律而提出來的,因而被學術界稱為“反梯度理論”(劉再興,1986a;孫健,1986)。然而,反梯度理論主張的反梯度轉移并沒有否定梯度推移,它只是對梯度理論的一個補充和完善。因而,一些學者綜合了這兩派觀點,提倡“正反梯度推移”,主張多樣化戰略(童大林,1983)。

第三,梯度理論把技術梯度作為決定投資的地區傾斜和重點開發地區的時序選擇的唯一因素,而實際上,無論是發達國家還是發展中國家,重點開發地區的時序選擇都受著多種因素的影響和制約。因而,梯度理論提出后,學術界圍繞這一點展開了一場關于我國宏觀區域發展戰略的論爭。一些學者在梯度理論的基礎上,考慮到我國地區間的經濟聯系,首先提出“東靠西移”“南北對流”論;一些學者則從新技術革命浪潮正席卷全球的角度,提出了“跳躍戰略”(顧宗棖,1985);而另一些學者從東西部地區關系的角度,提出東西結合的發展戰略,主張把東西結合作為整個國家戰略布局的長期基本方針(林凌,1985)。值得指出的是,“跳躍戰略”只是一種局部性的戰略,無論是一個國家還是一個地區,整個產業領域是很難“跳躍”或“超越”的。在梯度理論基礎上,綜合考慮經濟技術梯度、資源梯度以及地區間協調發展等多方面因素,對我國宏觀區域發展戰略提出較系統構想的是“立足沿海、循序西移、中間突破”論(劉再興,1985;1986b)和“東靠西移、逐步展開”論(陳棟生,1985; 1986)。這兩種觀點綜合了許多有益的思想,認為重點開發地區的西移將是一個較長時期內有準備、有步驟的漸進式過程。然而,二者對這一漸進式過程的階段劃分及其重點開發地區的選擇是不相同的。前者主張在充分利用沿海基礎的同時,2000年以前應把全國建設的重點放在中部;而后者主張西移分三步進行,其中近期(20世紀80年代)把全國建設的重點放在大型能源基地建設地區和沿海地區,中期(20世紀80年代末到90年代中期)將建設重點適時地轉向內地,后期(20世紀末到21世紀初)再將建設重點轉向大西北地區和西南地區。

第四,梯度理論設想通過技術轉移的加速來逐步縮小地區差距的論點,無論在理論上和實踐上目前都缺乏較有力的證據。對技術發展史的研究表明,隨著歷史的進展,技術轉移擴散的總趨勢呈現出一種加速運動狀態。然而,大量的研究資料也同時表明,這種加速的技術轉移絕大部分是在發達國家或地區之間進行的。這就是說,隨著經濟的發展,技術轉移將會加速,但這并不能充分保證技術轉移的絕大部分在發達地區與落后地區之間按梯度方向進行。即使技術轉移全部按梯度方向進行,地區間的差距也并非就一定會縮小。因為,地區差異的變動受擴散和極化兩種效應的影響和支配,如果技術梯度轉移等產生的擴散效應在力量上弱于政策與市場雙重作用產生的極化效應,地區間的差距將不是縮小而是擴大。

總之,梯度理論提出了一些有益的思想,但也在許多方面存在著缺陷。如果把這一不成熟的理論由最初的技術梯度簡單地類推到投資開發梯度、開放梯度和改革梯度上來,必然會產生一系列的新問題。這一點我們已專門進行過討論,在此不必重復(陳棟生、魏后凱,1989)。

二 空間形式與區域開發戰略

在宏觀上確定投資的地區分配和重點開發地區的時序選擇后,緊接著面臨的兩個問題,一是選擇何種空間發展形式;二是如何確定區際產業關聯,以保證各地區協調發展。許多學者在論述我國區域發展戰略模式時,曾經把這兩個方面割裂開來,并試圖以從空間形式角度提出的戰略理論,如增長極理論、優區位開發論,來反對從更宏觀角度提出的戰略理論如梯度理論。實際上,這是一種方法論上的誤導。當然,也有一些學者在這方面進行了大膽的探索,提出了一些有益的觀點如“梯度推移和發展極——增長點理論”觀點(陳家澤,1987)。

從空間形式的角度提出的區域開發戰略理論,主要有增長極理論、點軸開發理論、區域開發階段論和優區位開發論。

增長極理論是近幾年從西方移植過來的,目前國內仍處于借鑒階段,在理論上還缺乏較深入的研究。關于增長極理論的介紹,參見李仁貴(1988)。這里,由于篇幅限制只對其應用的限制性給予評價。然而,自從增長極理論引入以后,很快被某些學者作為一種新的宏觀區域發展戰略模式而提出。這里必須指出的是,在把淵源于發達市場經濟的增長極理論應用于國內區域開發實踐時,首先必須了解它的發展過程、基本內容和理論前提,并對其應用的適宜性與限制性進行評價。許多發展中國家的經驗已經表明,簡單地把增長極戰略與政策移植到區域開發實踐中,并不一定能實現政策設計者們的初衷。在20世紀50年代末到70年代初發展中國家實施的增長極政策中,失敗的例子幾乎與成功的例子一樣多。其原因,主要是由于增長極理論是以發達市場經濟體制為理論背景的,因而把它簡單地移植到發展中國家必定會受到一系列的限制。

第一,創建增長極的核心是必須建立大單元、高聯結性和高創新吸收率的主導產業和推進型企業。然而,一個地區增長極能否取得成功,除了主導產業和推進型企業外,還需要有適宜的周圍環境與之密切配合。如果新建增長極周圍地區的環境條件,如交通通信設施、經濟結構、經濟活力、技術水平、社會生活習慣等存在嚴重滯后性,那將會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增長極本身的增長以及對周圍地區的作用。這就是說,增長極發展與周圍地區經濟水平的提高是一個相互影響、相互制約的過程。

第二,構成主導產業的推進型企業及其群體,一般是規模大、增長迅速、創新能力強,并且具有很強的產業內部聯系的技術先進的工業企業,如果周圍地區的環境條件嚴重滯后而不能與之密切配合,那么推進型企業通過產業內部聯系和外部購買等形成的地區乘數作用將會在本地區之外實現,從而有可能出現增長極式的“飛地經濟”,使增長極政策失敗。20世紀50年代末,巴西政府在東北部地區創建的薩爾瓦多、累西腓、福塔雷薩三個地區增長極的失敗,就是由于這方面的原因(魏后凱,1987)。

第三,增長極對周圍地區增長的推動力主要取決于極化效應和擴散效應的力量對比,即凈溢出效應的大小和方向。極化效應是指產業的推進性增長引起其他經濟活動和要素趨向于增長極的過程,擴散效應是指增長極的推動力通過一系列聯動機制而不斷向周圍地區的發散,這些發散最終將以收入增加的形式對周圍地區產生較大的地區乘數作用。許多經驗材料都表明,增長極在發展到相當大的規模以前,極化效應往往大于擴散效應,特別是在創建初期,其擴散效應有時甚至極為微弱。這樣,通過極化發展所維持的增長極高速增長勢頭,有可能并沒有被周圍的廣大鄉村地區所分享,其結果將會加劇而不是弱化已有的二元結構,達不到政策實施的預期效果。

增長極理論作為開發落后地區規劃的政策工具,在歐洲工業發達國家曾取得了較大成功。然而,由于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落后地區環境條件的懸殊差異,簡單的移植很可能會導致政策失敗。20世紀70年代中期,聯合國區域發展中心通過對各國增長極政策進行一系列比較研究得出結論:在開放二元經濟中,開發落后地區應采取增長極開發與鄉村開發相結合的方式,即變單一的增長極政策為包括增長極在內的發展區政策(Lo and Salih, 1978)。發展區政策的目標,旨在把增長極開發與其周圍的廣大鄉村地區開發有機結合起來,通過投資援助、政策優惠、提供技術信息服務等方式,來幫助落后地區建立自我發展機制,促進整個地區的經濟繁榮。最近的趨勢是,許多學者正從極化發展的角度,對增長極理論與相關理論如區位理論、中心地理論、產業綜合體理論等進行廣泛的融合。

在我國,吸收了增長極理論和中心地理論中的某些有益思想,首先從空間形式的角度較系統地研究區域開發戰略的是點軸開發理論(陸大道,1987; 1988)。該理論從經濟增長與平衡發展間的倒“U”形相關規律出發,認為我國目前仍處于不平衡發展階段,而點軸開發是現階段最有效的空間組織形式。所謂點軸開發,即點軸—等級漸進擴散式開發,是在全國或地區范圍內,確定若干具體有利發展條件的大區間、省區間及地市間線狀基礎設施軸線,對軸線地帶的若干個點予以重點發展。這樣,隨著經濟實力的不斷增強,經濟開發的注意力越來越多地放在較低級別的發展軸和發展中心,與此同時,發展軸線逐步向較不發達地區延伸,將以往不作為發展中心的點確定為較低級別的發展中心。在宏觀區域開發戰略上,點軸開發理論主張以海岸地帶軸和長江沿岸軸作為全國一級重點開發軸線,即采取“T”形開發戰略。

必須指出的是,早在點軸開發理論提出以前,許多學者就曾對我國宏觀區域開發戰略提出過各種構想,如“T”形戰略(胡澄華,1984;劉建一,1985)、“弓箭”形戰略(張其才,1983)和“”形戰略(晏學峰,1986)等。這些戰略構想都可用點軸開發理論從理論上加以闡述。即是說,選擇不同的重點開發軸線,將會得到完全不同的宏觀區域開發戰略構想。

點軸開發理論研究了我國現階段區域開發的有效空間組織形式,提出了許多有價值的觀點。但是,由于它忽視了區域發展的階段性和產業類型對空間發展形式演變的重要影響,因而,一些學者在點軸開發理論的基礎上,吸收增長極理論中的某些有益思想,進一步提出了較系統的區域開發階段論(魏后凱,1988)。該理論認為,區域經濟發展是個動態過程,它具有不同的發展階段,這些階段所追求的發展目標有著質和量的差別,因而處于不同發展階段的不同類型區域,其區域開發方式與空間組織形式也各不相同。落后地區采取的是增長極點開發;發展中地區采取的是點軸開發;而較發達地區采取的是網絡開發。任何一個地區的開發,總是最先從一些點開始,然后沿著一定軸線在空間上延伸。點與點之間的經濟聯系及其相互作用,其結果往往在空間上沿著交通線聯結成軸線,軸線的經緯交織形成經濟網絡。這是空間發展形式演變的一般規律,任何區域開發戰略的選擇都要遵循這一規律。

此外,從空間形式角度提出的戰略理論還有優區位開發理論。該理論從“區位”與“非區位”概念出發,主張中國工業布局應實行集中與分散相結合的區位開發戰略,即現代工業應當首先在若干區位集中優先發展,這些區位依據社會綜合效益原則不均勻地分布于全國的各個區域之中:隨著工業化進程,區位數目逐漸增加,同時現代經濟逐漸從區位向非區位擴散,并最終全面完成全國經濟的工業化(王至元、曾新群,1988)。這里的“區位”,是特指分布于區域體系中的微觀點域,包括城市或城市群以及與城市工業關系緊密的鄉鎮。因而,優區位開發戰略實際上是一種微觀層次的城鎮工業化戰略,并非排斥宏觀層次的梯度開發戰略。

三 產業關聯與地區協調發展

從產業結構的角度研究區際產業關聯與地區協調發展問題,是宏觀區域發展戰略的重要內容之一。許多學者都曾在這方面作過研究,提出了許多有益的見解,其中較有代表性的是市場再分配戰略、國際大循環戰略和雙循環戰略。

市場再分配戰略思想最初是在1985年由陳棟生闡述的。他主張在國家宏觀層次的梯度開發戰略(即“東靠西移、逐步展開”論)下,三大經濟地帶應從利用國際、國內兩個市場出發,通過市場份額的再分配,實行發展形式不同的區域戰略。經濟技術水平發達的東部經濟地帶面向國際市場,重點發展技術密集型和知識密集型產業,并將高能耗、高資源消耗、用水多和普通技術的傳統產業轉移到中西部地區,以為內地工業發展騰出原料和市場;中部經濟地帶處于全國腹心的地理位置,具有“承東啟西”的作用,在繼續抓緊能源和原材料產業發展的同時,要積極安排好沿海地區移出的企業和產品的生產任務,為滿足內地廣大市場和支援西部地區服務;西部經濟地帶以資源開發為主,著重開發國家急需而又為本地所富有的資源,并根據地方市場的需要發展“進口替代”產業(陳棟生,1985)。市場再分配戰略為我國三大地帶產業結構優化和協調發展提供了一條可供選擇的思路,但由于它還只是一種粗略的構想,缺乏從理論上對戰略實現內部機制的深入分析,因而尚需進一步完善。首先,面向國際市場與產業結構升級之間存在著尖銳矛盾,如何妥善解決這一矛盾目前還缺乏較有力的理論解釋。正如楊開忠指出的,“如果要求東部主要面向國際市場,就必須重點發展我國目前階段在國際市場上具有競爭優勢的傳統產業,因而不可能把傳統產業的生產能力轉移給中西部,不可能重點發展技術和知識密集型產業;反過來,如果要求東部地區把傳統產業的生產能力轉移給中西部,重點發展技術和知識密集型產業,就不可能重點面向國際市場。這是目前東部一些省市結構難以調整,中西部一些省區感到缺乏發展機會的重要原因”(楊開忠,1989)。其次,實現傳統產業由東向西的大轉移將是一個長時期的痛苦的過程,即使撇開轉移的巨大機會成本,依靠何種機制實現這種轉移也是一個有待研究的問題,如果依靠行政手段進行“關、停、并、轉、遷”,歷史上的經驗已經證明這種做法收效甚微;而依靠增量調整來帶動存量調整,促使產業結構再造,又缺乏體制上的保障。

繼市場再分配戰略之后,王建通過對我國產業結構的特殊矛盾運動形式的分析,提出了曾引起全國性爭論的國際大循環戰略構想,主張通過發展勞動密集型產品出口,換取外匯,支持我國重工業的發展,形成資金技術密集型產品的出口(王建,1988a; 1988b)。

國際大循環戰略突破了傳統的內向發展框架,在理論上具有一定的積極作用。然而,無論在理論上還是在實踐上,國際大循環戰略的依據是不夠充分的。首先,單一通過發展勞動密集型產品出口難以解決工業化兩大目標間的矛盾。我國現有企業大多存在嚴重的隱蔽性失業,加上城市人口本身的機械增長,城市新增生產能力很難為大批釋放出來的鄉村勞動力提供就業機會。這樣,我國鄉村勞動力的轉移將只能主要通過以發展鄉鎮企業的形式來就地轉化。而完全依靠鄉鎮企業來擴大出口,將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何況勞動密集型產品多為國際貿易中的敏感商品,受出口配額的限制,競爭異常激烈。作為勞動密集型產品出口的補充,一些學者主張同時實行重加工業產品大進大出(裴小林,1985),或者投資海外帶動出口(衛大匡、高梁,1988),或者實行出口多元化。

其次,我國是一個具有960萬平方公里國土面積、人口數量達11億之多的超巨型大國,日本、“四小龍”等面積狹小、資源貧乏的海島型經濟的成功經驗,難以在當今中國再現。對任何一個大國來說,其經濟發展不可能完全或主要地依賴于國際循環,國內循環將更為重要。如中國臺灣1984年出口總值占GDP的比重為52.9%,韓國為35.1%,中國香港為88.7%,新加坡為131.2%(1983年數字),而美國只有6.0%。

最后,國際比較優勢是指宏觀層次上產業要素的相對豐裕程度,而勞動力工資低廉基本上是所有發展中國家的共同優勢,并非中國所特有。這樣,在宏觀的國際比較優勢相近的情況下,起主導作用的將是微觀的國際競爭優勢,即企業之間的競爭優勢,如規模經濟、產品質量、銷售技術、國際聲譽等。如果我國具有國際比較優勢,而國內企業不具備競爭優勢,獲得的國際市場只能是通過垂直分工而實現的低檔產品市場。實際上,這并沒有真正加入國際大循環。

此外,這種完全以低工資成本、低價格的勞動密集型產品來打入國際市場的國際大循環戰略,在當今國際經濟條件下,還具有很大的風險和不穩定性。一方面,由于國內資源可供給量有限,要“大出”就意味著“大進”;反過來,在發展中國家相互競爭日趨激烈而勞動密集型產品的國際市場容量十分有限的情況下,“大進”則不一定就能“大出”。另一方面,當前世界貿易保護主義日趨嚴重,如果將市場完全放在國外,那就勢必面臨著西方世界要求中國開放國內市場的沉重壓力。

鑒于單一國際大循環的局限和風險,中國香港學者閔建蜀提出了“雙循環”——國際與國內經濟同時循環,即在國際大循環的同時,國內也來一個大循環的觀點。所謂國內循環,就是把原料→生產→市場都放在國內,并以競爭機制貫穿始終。通過競爭劣者淘汰,優者勝,從而導致市場與企業規模的不斷擴大,加之經驗的累積,產品不僅成本下降,而且質量也會大大提高。屆時這些企業亦可再轉入國際循環(閔建蜀,1988)。顯然“雙循環”戰略比單一的“國際大循環”戰略在理論上前進了一步。然而,它忽視了如何有機耦合、相互聯結沿海的國際經濟循環和內地的國內經濟循環,以形成一個雙向轉換、內外循環的宏觀區域經濟發展戰略體系這一關鍵性問題。這一點,還有待于從理論上作進一步的深入探討。

四 今后宏觀區域發展理論研究的方向

通過以上對我國各種宏觀區域發展戰略理論的回顧和分析,可以看出,1978年以來,我國宏觀區域發展戰略理論研究在“雙百”方針指導下取得了豐碩的成果,這一點是十分可喜的。然而,這些理論大多是從各個不同的側面提出來的,目前還缺乏對全國宏觀區域發展戰略體系的全面而系統的理論研究。作為一個全面而系統的全國宏觀區域發展戰略,既要兼顧效率與均衡兩個區域發展目標,選擇合適的地區傾斜政策和重點開發地區的時間序列;又要揚長避短,發揮優勢,合理確定地區產業結構和地區間產業關聯,建立合理的地域分工體系,以保證各地區協調發展、共同繁榮;也要因地制宜,依具體情況選擇有效的空間發展形式,制定正確的區域開發戰略。同時,這些理論多屬規范研究性質,缺乏較詳盡的實證分析論證。而這些規范研究往往把著重點放在宏偉的戰略構想上,對理論觀點暗含的前提條件、實現機制和政策效果缺乏研究或者模糊不清,這就容易導致學術界對某些問題長期爭論不休,使研究工作在低水平上重復,很難深入下去;也容易使政府決策因受某一片面觀點的影響和支配而走向極端,導致重大政策性失誤。

為避免或減少重大的政策失誤,理論研究應具有超前性。我們既要防止那種為迎合領導的意圖而匆匆拋出一種宏偉戰略構想的傾向,也要防止那種在未作深入的理論研究和詳盡的可行性論證的情況下就匆忙實施一項重大戰略或政策的傾向。今后宏觀區域發展理論研究,應在繼承和發展現有理論觀點的基礎上,把研究工作的著重點放在宏觀區域發展戰略體系、戰略實現的動力機制、政策手段和政策效應評價等方面。在研究方法上,應把規范研究與實證研究、定性分析與定量分析有機結合起來,組織開展一系列的實證研究,以全面開創我國宏觀區域發展理論研究的新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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