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教育政策過程的案例研究

公共政策研究涉及多個方面的內容，常見的有公共政策的理論研究、公共政策學科體系與方法研究、公共政策比較研究、公共政策過程研究等。就具體的教育領域的政策研究而言，所涉及的內容大體上也是這些方面。教育部門是一個涉及面廣、牽涉問題多、社會影響大的公共部門。教育政策是公共政策的一個重要領域，也是教育研究中一個方興未艾的新領域。教育政策同樣涵蓋了從宏觀教育問題到微觀教育問題的方方面面，如教育投資與辦學政策、教育財政政策、教育公平政策、教師教育政策、素質教育政策等。本書關注的是我國教育政策的過程。

一 本土化公共政策過程研究的自省

實際上，我國公共政策學雖然起步較晚，但這方面的研究學者已明顯感受到西方公共政策學的知識理論與中國的公共政策實踐所存在的水土不服問題，他們儼然已在憂患中開始自覺自發尋找自己的出路。就公共政策過程方面的研究而言，一些可圈可點的代表性成果值得做些介紹，實際上也可視為切入本土化教育政策過程研究的一個重要視角。

（一）強烈的“中國國情”的情結取向

我國公共政策學科的新近發展以及政策學研究轉向的一個重大背景因素，就是我國黨和政府執政理念的轉型升級。伴隨我國依法行政、建設法治政府以及落實以人為本的執政理念的深入推進，黨和政府公共政策行為出現了頗多新氣象，最為典型的就是公共政策過程中堅決貫徹科學民主決策、全面推進政務公開、健全行政監督體系和問責制度等從理念到方式的重大變化。公共政策研究是時效性、問題性、實踐性和發展性很強的社會科學研究，必須關注社會，緊跟時代，掌握各種資訊信號與輿情民意。當前，國內相關學者根據這一變化來開展政策研究，尤其是不少成果聚焦“中國特色”、“中國轉型”等視域，是專注有自身國情特色政策現象的宏觀研究。

李由的《中國轉型期公共政策過程研究》一書，總體上是關于公共政策學的一般學科知識呈現，涉及政策問題、政策主體、政策決策、政策執行、政策實施等基本話題。應該說該著作還只是關于我國社會經濟轉型期的公共政策過程的一般性問題的初步探討，許多重大問題未能深入、具體分析。有關“中國轉型期”的特定意味沒有充分體現，全文缺乏聚焦中國轉型特點展開的意識。

魏淑艷的博士學位論文《中國公共政策轉移研究》，以政策過程中的“轉移”這一各國政策實踐中一個久已存在的現象為研究對象。著作首先闡述了政策轉移的基本理論與政策轉移的變量、結構、過程等基礎性問題，進而重點描述了新中國成立初期和轉型期中國公共政策轉移的特點，在此基礎上還論述了全球化時代中國公共政策轉移的策略選擇等問題?？傮w上講，該著作就政策轉移以及相關的政策擴散、政策移植等問題所進行的探索豐富了我國的政策過程研究。

謝煒的《中國公共政策執行中的利益關系研究》重點探究了我國公共政策執行的基本理論與研究范式、政府間關系以及政策執行過程中的主體、對象、輿論傳媒與利益優化等問題。謝金林的《公共政策的倫理基礎》也是從當前國情出發，針對性、時效性非常顯著的公共政策學著作。作者指出，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各種社會問題逐漸暴露出來，并有惡化的趨勢，這就促使人們去反思與檢討公共政策的倫理問題。尤其是善政理念、科學發展觀與和諧社會理念、民生建設以及黨的執政能力建設等的不斷高揚與實踐轉向，為公共政策倫理研究提供了新的契機。著作從人性范式、公共利益以及實現公共政策倫理基礎的政策安排、制度保障等角度對此展開論述。

（二）本土化公共政策過程的學理性探索

公共政策過程具有階段性的特點，可以切分為具體的環節；單個公共政策過程又是“完整的獨立體”，可以對具體的政策過程進行有選擇性的研究。因而，相關研究便可以有針對性地抓取具體政策環節，或選擇具體政策案例，有選擇、有側重地展開。

吳元其等的《公共決策體制與政策分析》一書首先分析了中國公共決策體制的特點、問題及其改革等問題，進而對我國政策制定、政策執行、政策評估與終結等政策過程進行了本土化的考察，還比較系統地分析了財政金融、科技、信息等部門政策的發展變化。該書的一大亮點就是本土語言鮮活，比較好地擺脫了西方政策科學概念體系的束縛。

金太軍等的《公共政策執行梗阻與消解》是研究“政策執行”環節的系統性著作。該書首先介紹了政策執行的基本特點和原則、影響因素，分階段梳理了政策執行研究的中外情況。著作重點對政策執行的系統、執行的過程環節以及產生梗阻的主要環節與原因進行了翔實的解析，進而就如何改進政策執行提出了相應的建設性觀點。劉雪明的《政策運行過程研究》一書就政策制定、政策執行、政策評估、政策調整、政策終結等政策運行過程進行了探索和研究，特別值得強調的是，該書在行文和語言等方面比較好地考慮了自身國情的特色。再如，陳玲的博士學位論文《制度、精英與共識：中國集成電路產業政策過程研究》也是用本土化概念研究“國產”公共政策的一個典型。

如何對我國教育政策過程進行研究？就教育政策過程研究的具體方法、技術路線的問題，不同的學者（學派）會持有不同的理解方式或表述方法。但是，它們在實質上其實是相通的。本書提出對教育政策過程進行研究的基本方法與技術線路。

二 教育政策過程的案例研究方法與思路

已有相關研究也在關注如何對教育政策過程進行研究的問題。鮑嶸的一項研究提出中國高教政策研究的兩種可能范式——高等教育政策“過程研究”范式與“知識考古學”范式，“過程研究”范式是指關注從政策議程設置、形成政策選擇、做出政策決定、實施政策內容、評估和反饋政策效果到對政策做出修正的一系列政策循環周期。該范式立足于對政策的過程與循環作細致入微的分析。運用具體的方法對教育過程進行研究，孫綿濤的研究認為最為重要的是兩點，一是資料的收集，二是資料的分析，收集資料要全面可靠，分析資料是一個逐步把資料提煉為與研究主旨有關的概念架構的過程，首先要選擇有意義的資料，其次選擇關鍵資料，最后將這些資料概念化、普適化。陳學飛教授及其團隊所采用的話語體系與思維方式是“理論導向下的經驗研究”，在概念上就很直觀地呈現了教育政策過程研究的兩大抓手：經驗研究即實證獲取資料；理論導向即政策過程分析的理論化過程。此外，還有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研究范式的相關探索。

在前人方法探索的基礎上，本書從案例研究的視角切入，提出“教育政策過程的案例研究”的概念架構與分析路徑來探討本土化教育政策過程研究的一般思路與具體研究途徑。

（一）教育政策過程案例研究釋義

所謂案例，從字面上理解就是“實例”、“個案”的意思，是對某個真實事件的特定情境的客觀描述，它是“具體情境下發生的典型事件”?！熬唧w情境”體現為案例發生的時間、地點、人物、起因和條件等背景信息，也即構成案例的要素；“典型事件”，指的是在具體情境下發生的具有代表性的、最能反映事物本質的有價值的實例。教育政策過程研究中的案例研究，指通過對教育政策案例過程的細節進行真實把握，對事件的前因后果進行細致梳理，用價值中立與客觀描述的語言對政策過程進行事實再現和理論化的重述工作。如對《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深化教育改革推進素質教育的決定》這一政策過程開展研究，就需要深刻把握其“具體情境”、“典型事件”，將政策出臺、執行及評估等的前因后果、來龍去脈分析到位、描述清楚，要把為什么、誰主導、怎么樣等關鍵問題有機串答好。

案例研究方法實際上不僅僅是案例法本身，它還串聯了諸多常見的教育研究方法。如在政策案例研究中，首先要落實文獻研究法，要對相關研究文獻進行全面系統的檢索，并需結合相應的文本分析法、詞頻統計法等方法；在實證調查方面，則融會應用了訪談、問卷、座談等實證調查方法。

（二）教育政策過程案例研究的兩種基本類型

事實上，有關案例研究的分類也是仁智互見。如羅伯特·殷在《案例研究：設計與方法》中提出三種案例：描述性案例、分析性案例與探究性案例，一些學者區分了教學性案例與研究性案例等。面對語義上就乏善可陳的案例研究分類，本書從適合中國政策過程研究的實際情況出發，撥冗去陳，以“描述性案例”和“分析性案例”兩個概念層次對教育政策過程的案例研究加以分類概括。

描述性案例研究是指研究者將某一教育政策作為研究對象，主要通過訪談、問卷、實地觀察等研究方法獲取經驗材料，深刻描述、深度再現該政策過程中的經驗事實，重在把握政策議程設定、制定、執行、評估、變遷、終結等環節過程中的細節，注重對事件過程事實的陳述和描繪，力求對過程、結構和要素以及背景因素等進行清晰明了的描述。描述性案例的撰寫要求做到資料收集全面可靠，信息要素完整，情節過程突出，結構清晰，邏輯性強。

為什么要強調對一個政策的過程做好描述性分析？事實上，一堆沒有經過整理的資料，無論多么豐富、鮮活，充其量只是沒有被開采的素材。描述性案例研究則是對龐雜資料進行梳理，對事實的來龍去脈進行還原。這就好比將散落一地的珠子按照某種固有的方式整齊有序地重新排列組合起來。從雜亂無章的原始資料數據，到一篇清晰了然的描述性案例，呈現在我們眼前的已是一個真實的事件（故事）。

然而，只對一個政策的過程進行描述是不夠的，我們還需對描述性案例再做分析，也即對“故事”做出自己的解讀，要對描述性案例進行一番理論化、學理化闡釋。這就是本文所理解的分析性案例研究。分析性案例研究是在描述性案例研究基礎上所做的深化研究，要對既有的案例從理論上進行研究，研究設計包括了關于研究對象的“理論”。研究者可選擇組織學、領導學、政策學等學科理論知識或自主構建解釋性的概念和理論框架來解釋具體的教育政策過程。在進行案例研究設計時特別強調注意以下幾個要素：研究的問題、理論假設、分析單位、聯結數據與假設的邏輯以及解釋研究結果的標準。分析性案例研究強調突出論證過程、分析框架、理論導向和結論產出；注重效度與信度的建構，在資料分析和證據分析時運用好檢驗效度和信度的各種策略。分析性案例研究要求理論視角切入準確，論證充分，邏輯性、學理性強，能代表一定的理論高度和學科意識?！袄碚搶γ枋鲂园咐芯恳埠苤匾?。如果你要描述一個人、組織或一些案例研究的其他可能的對象，你的描述應從哪里開始，到哪里結束呢？描述應包括什么，應排除什么？用來回答這些問題的標準將構成你描述時所需要的‘理論’。”值得一提的是，以北京大學陳學飛教授為首的研究團隊近年來正致力于探索“理論導向下的教育政策經驗研究”，形成了一種新的典范。如陳學飛用“理想導向型的政策制定模式”來分析“985工程”、“211工程”的政策過程；林小英提出“策略空間理論”來分析民辦高等教育政策變遷；張國兵用“支持聯盟理論”來分析中國高等教育重點建設政策；等等。

由此可見，描述性案例是基礎，分析性案例是深化，只有在撰寫出具有豐富細節和深度內容的高質量描述性案例的基礎上，才能更好地進行有一定理論解釋力和理論生長點的分析性案例研究。

三 教育政策過程案例研究的基本特點

教育政策案例不僅要如實記敘過程本身，還要記錄事件過程中主體的行為、思想、情感等，反映過程中所遇到的問題、矛盾、困惑，以及由此產生的想法、思路等。案例既應具有具體的情節、過程、真實感，又需具備高度歸納概括性，能從中窺探出教育政策過程的真諦，給人以啟迪。什么樣的案例才稱得上是好的案例？以下分別就描述性案例和分析性案例兩個層面來做些探討。

（一）描述性案例研究的基本特點

1．好的案例應首先力求真實、客觀

所謂真實性與客觀性，毫無疑問就是研究者首先要確保案例所描述的內容是真有其事，有的研究稱為高度的“擬真性”，材料加工處理時要忠于事實本身，不能虛擬或杜撰事實。政策案例的客觀性則強調作者在描述案例的過程中要盡可能做到價值無涉，只作客觀描述，不加入任何作者偏好或感情色彩，不做主觀評論，不發表有傾向性的意見。美國學者克里斯坦森說：“案例就是一個執行官或其他管理人士曾面臨的情景的一個部分的、歷史的、臨床的研究?！焙玫陌咐龖搶Ｗ⒂趯唧w的研究對象進行真實的實證研究，從“解剖麻雀”中顯露、展開事件的來龍去脈、前因后果及其中固有的機理。

2．好的案例既要信息完整更要抓住重點

一個案例，必有其起因、條件，也有自始至終的過程演變，還有發展變化的各種因素和內在機理。案例撰寫需要掌握完整、豐富的事實資料。我們在撰寫的過程中會面對一大堆資料，有好的原材料，更要會善于加工。豐富并不是資料的煩瑣冗長乃至堆積多余；完整并不是面面俱到、事無巨細，須在翔實的資料基礎上進一步去粗取精、剝絲抽繭。要保證案例的完整性就需要掌握關鍵性的資料?！安徽撈涠嗝磸碗s曲折，總有一兩個關鍵環節，抓住這些關鍵環節，濃墨重抹，加以具體描述和詳細分析，就為案例報告的成功奠定了基礎，不僅會向人們展現出真實世界的生動場景，而且有助于探尋出其背后的約束條件和運行機制?！?img alt="張曙光：《中國教育制度變遷的案例研究》（第二集），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1999年版，第3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0400C9/107972070037976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1227921-yn27Mcjp6pYvqezmHXMo6cCxKRS5xpEZ-0-4cbea4a2195d75a11b80ab361940aabd">

3．好的案例就是一個動聽的故事

一個個具體的教育政策過程，就好比一個個故事。很多故事，我們都知道它發生了，卻未必知道它是怎樣發生的和為什么會發生。教育政策過程研究很大程度上就是對故事進行還原。借用當今比較流行的教育敘事研究方法的說法，教育政策過程研究，就有點像是對教育政策故事進行敘事。如有研究認為：“采用敘事學分析方法研究教育政策的理由是，這種方法是一種集語境語義分析于一體的文化解釋方式，這種解釋側重于圍繞主題將時間與相關的‘題材’用‘敘述’的方式聯系在一起，來尋找‘故事’發生的規律?！?img alt="李鋼：《話語 文本：國家教育政策分析》，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9年版，第153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0400C9/107972070037976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1227921-yn27Mcjp6pYvqezmHXMo6cCxKRS5xpEZ-0-4cbea4a2195d75a11b80ab361940aabd">

案例故事可長可短。一篇好的長篇小說和一篇好的短篇小說，本質上說，其價值應該是相通的。好的故事會制造出精美的懸念，將矛盾尤其是中心矛盾展示得淋漓盡致。任何讀者置身故事的深刻矛盾中都會有所感、所想。一個好的案例同此情理，它能讓讀者真實感受到置于其中的矛盾和沖突事件。為了增強故事的可讀性，借用一點文學描寫或注重措辭考究也是可以的，而且還應注意結構安排等方面的技巧。

4．好的案例是一個未知結構

一個好的描述性案例，其內容本身是開放的、可賦予意義闡發的。當讀者尤其是研究者拿到一個好的案例時，他（她）可以從不同的立場、角度、思路、理論賦予案例自我的解析，進行研究性的探究。也就是說，好的案例不是封閉的而是開放式的，是一個暗藏矛盾與沖突線索的未結構化的故事，能給人留下多角度、多觀點解釋的可能。面對案例留下的未知結構，讀者不但有話要說，而且是意猶未盡，似乎怎么說都會有道理，都能“自圓其說”，在一定意義上就是“橫看成嶺側成峰”。因此，從這層意義上說，一個好的研究性案例，就是一個生動真實的故事加上精彩的理論評議。

（二）分析性案例研究的基本特點

1．視角與觀點的可選擇性與相對性

如果說案例研究的描述性部分有追求客觀真實、價值無涉的需要，那么在分析性的案例研究過程中其實并不是要去尋找絕對的、正確的或者說最佳的答案。但在進行分析性的政策案例研究時，選擇什么理論、視角、話語概念乃至論證邏輯卻是有個人偏好的，換句話說，應該有不同的解釋可能。不同的人在對案例進行分析性的研究時，會得到不同的結果，具有較強的隨機性和相對性。誠如有分析者所指出的那樣：“對公共管理案例進行分析、比較時所運用的原理、規則、標準等因研究者本人的知識結構、智力水平以及社會價值觀念的不同，而表現出很大的差異。不同的研究者從不同的角度去分析、評價同一個案例會得出不同的結論；不同的研究者從同一個角度去分析、評價同一個案例有時也會得出不同的答案”。

2．重在把握解釋的深刻性與自洽性

我們可以用相關知識、理論來分析解讀一個描述性的案例。若能夠吻合，一方面證明了理論的適用性，另一方面也加深了對案例的理解。若不太能解釋得通，這也為我們已有學科知識、理論的推陳出新提供了契機。因此，案例研究的分析性環節好比是要給案例故事打入一束照明之光，實際上是對描述性案例進行畫龍點睛。作為讀者，對分析性案例所說明的道理或展示出的觀點，可以贊同，也可以反對，重要的是能夠引發互動思考與探究興趣。誠如有研究所認為的那樣：“在案例分析中，筆者往往是從某一個角度切入來進行分析，在分析中提出自己的一種觀點，并對自己的觀點進行論證。……筆者案例分析的觀點未必完全正確，讀者和學生也可以從其他的角度切入進行分析?！?img alt="王騷、王達梅：《公共政策分析》，南開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3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0400C9/107972070037976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1227921-yn27Mcjp6pYvqezmHXMo6cCxKRS5xpEZ-0-4cbea4a2195d75a11b80ab361940aabd">分析性案例盡管允許有多種解釋的可能，但解釋得好不好、到不到位，判斷的基本標準還得看是否忠于事實，關鍵要看理論解釋性邏輯是否切合事實本身的邏輯。

四 教育政策過程案例研究的方法與技術路線

（一）研究的基本方法

對研究方法的理解與選擇需要一定的視角或維度。面面俱到、泛泛而談研究方法無異于削弱、銷蝕研究方法的特定功能與意義，分類標準不一樣，社會科學的研究方法呈現方式也就自然不一樣。根據研究的不同目的，社會科學研究通常被分為描述性研究（探索性研究）、解釋性研究和預測性研究（規范性研究）。描述性研究就是對社會現象的狀況、過程和特征進行客觀的說明，現有研究假設地闡明我們所研究的對象是什么樣的，即回答現實世界是什么的問題，主要采用的是歸納分析的邏輯。解釋性研究，顧名思義，就是要對研究對象做出解釋的一種研究方式，如果說描述性研究回答的是關于“是什么”的問題，那么解釋性研究則是回答“為什么”的問題，即現實世界為什么會是這樣的問題，它是對描述性研究的進一步深化。規范性研究通常也可理解為規范性研究，是帶有前瞻性質的社會科學研究，它的主要目的是說明研究對象將來的狀態，回答現實世界應當是什么的問題。從這三個層面觀之，本著述的基本研究方法便是描述性與解釋性，不做規范性研究。整個研究方法體系可理解為描述性研究基礎上的解釋性研究。

我們再從宏觀一點的角度來理解社會科學研究方法。從研究的途徑來看，大體上就是哲學思辨的方法和經驗實證的方法兩種，后者總體上又可分為定量的方法和定性的方法（或稱質性研究方法）。有研究指出，“從研究過程看，一般來說，量的方法和質的方法二者是不可偏廢的，而無論是量的研究還是質的研究，都離不開思辨。可見，如果要借助一般的研究方法對教育政策進行分析，以上三種方法都是不可忽視的”。

本書是以事實證據為基礎的（evidence-based）、與純理論研究相對的經驗研究（empirical study）。經驗研究一般是與規范研究相對而言的，“經驗研究則強調可觀察到的事實根據和實證材料，更多依靠定量分析和歸納的方法，它所注重的是‘實際是什么’（what is）的事實問題”。要對我國教育政策制定過程進行深入的探究，其前提條件就是通過各種方法和途徑把握教育政策過程的現實材料，通過經驗研究的技術路線掌握大量的實證性資料。因此，文獻法、調查法、訪談法、案例研究法無疑是開展本書的常規性方法，唯此才能對政策案例做出細節生動的觀察、豐富細膩的描述。

在對教育政策進行經驗實證的基礎上，本書還致力于學理性的解釋性研究拓展，即要對教育政策過程做出相應的理性解讀，以理論化的觀點、視角或者分析框架等對教育政策過程的經驗研究進行適度抽象，做出適切的價值判斷分析。

（二）研究資料的獲取

研究資料的獲取大體上有兩種途徑：

其一，系統收集資料，掌握有效的二手資料。即對已有關于教育政策案例研究成果的收集、整理，包括：公開發表的研究論著、碩博學位論文、研究報告以及重要簡報、會議紀要等；權威刊物上公開發表的學術論文中的相關資料；重要報紙、新聞雜志以及政府以及教育部門網站上的相關報道和評論。

其二，深入調查取證，進一步發掘、采集一手資料。根據案例研究的需要，研究者需要通過問卷調查、深度訪談、實地調查等形式開展較為深入的調研活動，收集案例政策寫作過程中所需要的真實資料，讓研究資料更為詳細深入、豐富多面地再現。

無論采取什么方式獲取資料，資料的可證實性都很重要。“確定某一事件是否發生并不容易，但如果你的研究顯示，來自訪談、文件、檔案的證據都指向相同的結論，那么你就可以自信地說，某一事件確實發生過。在處理案例研究的證據時，最好遵循三角形定律，你應該想方設法，使幾個取自不同渠道的證據能證明同一問題。”

（三）研究的步驟與框架

一般而言，案例研究方法的主要步驟包括：提出明確的研究問題；設計一個正式的研究方案；運用理論和以前的研究成果來提出正、反面假設；收集經驗性信息來檢驗這些正、反面假設；匯編成數據庫——能獨立于任何陳述性報告、解釋或結論——能經受第三檢查；根據研究主題和設計進行定量或定性分析（或兩種分析同時運用）。

本書追求框架的整體性與邏輯性，所研究的政策案例要能在某一理論的視角或分析維度上展示其深刻性。一項具體的政策案例應具有豐富性、代表性，能管中窺豹，體現某一類型案例的風貌，同時體現不同理論在不同政策過程中不同層面的解釋力度。研究將考慮若干架構要素作為構建該項目體系的基本線索，總而言之，我們的努力目標和研究取向是以具體的案例為切入口，打開一個研究中國政策的窗口，形成一批具有問題意識、理論意識和學科意識，并且能解釋與揭示有中國教育政策特色現象的經典性案例。這是我們一直期待與追求的研究新思路、新范式。

研究將按照政策的制定、執行、評估與變遷的政策分類方式，采用歸納與演繹相結合、思辨與實證并舉的方式盡可能揭示每一環節中的政策過程特點，對每一個提煉出來的政策過程特點，將選用相應的有代表性的教育政策案例予以分析與解讀，從而提高中國特色教育政策研究的說服力。

五 政策經驗與理論導向的關系

（一）實證為基與理論固本

當前，我國教育政策方面的研究文獻最多的就是從概念到概念、從理論到理論的思辨性分析，習慣于對以往概念的概括和總結，實質是研究方法上的一大缺陷。實踐經驗缺乏，特別是對來自教育政策實踐者的觀察和訪談以及對一手檔案文獻資料的收集不夠。嚴強教授指出，“在中國這一幅員遼闊而又存在較大地區差別的國家中，公共政策學者們的研究最可靠的，也是最為切實易行的做法是從某個地區的某一項具體的公共政策研究開始，進行細致、認真的調查、描述、解釋、說明”。

經驗材料從哪里來？大致有以下途徑：實地調研，訪談政策制定者，對政策執行效果實地考察、問卷調查，對報告、會議紀要、通知、決定等政策進行文本分析。

理論固本，強調的是案例研究（分析性案例）要有理論意識，強調理論視角切入的準確性，基于理論的分析應做到論證充分，邏輯性、學理性強，要體現出一定的理論高度和學科意識?！鞍咐芯渴紫仁且环N方法而不僅是數據的收集方式。”

（二）理論的來源途徑

“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遍_展教育政策過程研究的理論從哪里來？大概有以下幾種路徑。

1．先期理論的直接引入與借鑒

研究的理論來源最主要的一種方式是先期觀點導入，將有關學科理論、學者觀點作為解釋當前教育政策過程的視角、基礎。上文已分析了當前我國教育政策研究中的一種不良現象，即對西方政策理論的過度依賴，甚至是生搬硬套西方的概念，不加創新、改進而直接移植，“新瓶裝老酒”事小，但不中不西、不土不洋的問題直接削弱政策研究的科學性與實效性。

2．自主創新，提出自己的理論假說

從實際出發，在歸納、體悟與抽象的基礎上提出本土觀點，這是當前教育政策研究需要大力弘揚的一個重要思路?！霸诎咐芯慨斨?，提出理論假說并加以檢驗，既是把實例一般化的基礎和前提，也是在理論上開拓創新的主要途徑。”中國特色教育政策過程研究的一個重要發展方向就是在借鑒和移植西方政策研究的理論基礎上，轉向注重建立自己的“扎根理論”，大力倡導發展本土化的教育政策研究的概念與話語體系，注重研究的理論化抽象工作，開創教育政策案例研究的若干典范。

3．在前人理論基礎上進行演化轉換

演化轉換大致上處于先期理論移用與本土化理論自主創新二者之間。演化轉換的理論來源方式是在他人觀點、學說的基礎上，再做一番改進，提出相對變通的理論、觀點。我們的一些研究成果開始自覺地從實際出發，靈活轉換、變通使用來自西方公共政策學、經濟學等學科領域的理論、概念。

（三）理論的呈現方式

1．開門見山，先行引領

開門見山，先發制人，即理論觀點先于問題論證呈現。這是我們在一些著述研究中最常見的一種現象。如打開一本著作的書目，前一部分大多是關于古今中外各種理論基礎等問題的交代論述；后一部分則以具體的政策過程展開論述。一般而言，過于強調理論導向和理論的“前攝效應”，容易產生“先有理論后有經驗研究”之嫌。

2．融合推進，交替呈現

融合、交替式推進，是指理論呈現與教育政策經驗過程的論述是融合并進式地推進的，整個經驗論述過程中會反復出現所依靠的理論，強化理論觀點對研究觀點的解釋和指導。

3．自然嵌入，水到渠成

所謂自然嵌入，水到渠成，是指基于政策過程論述的理論是“自發”切入的，這與第一種方式正好相反，教育政策過程研究所需要的理論“養分”是最后登場的。它強調在論證的基礎上，理論傾向于自發浮出水面，水到渠成進入研究者對經驗過程的陳述，從而使理論與政策經驗過程更為吻合。